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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庄周再度看到丘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丘的神色温和庄重,庄周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本来打算懒洋洋地应对,又看了看这家伙。
想到了这位丘行走天下,甚至于前去妖国万灵之地,被困住在阵法之中,重伤饥饿三天三夜,被阵法极端削弱到了其弟子都站不起来,自己却还能抚琴而歌。
看了看他宽阔的肩膀和手臂,慈和的神色。
以及那柄剑。
夫子丘之剑,其长,无刃。
甚能服人。
庄周素来不是什么倔强的人,主动拱手,道:“夫子丘来了。”
他道:“老头子……咳咳,我是说,师叔祖已在那里等着你了。”在丘旁边有一名看上去清冷贵气的男子,皱眉道:“九碑之下,学宫诸子,已是极了不得,名动于六界内外,天下无人不知!”
“而诸子百家,皆尊那位老先生,你就算是不以这个时代的称呼那位老祖是为【子】,却也应该抱有最基本的尊重!”
那人凛然而言,有法度。
庄周想要把他哐啷一下丢到护城河里做鱼。
他难道不懂得这个也是一种亲昵和尊重吗?
庄周对丘道:“你的弟子,遵循外面的礼法和规则,却忽略了内在的本质,所找到的道路,也不过只是外面的绳索而已,树木外面笔直而内里腐朽,都已经长出虫子来,也可以算是栋梁了吗?”
“上古先王,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要我看,你这弟子在上古时候,不得把上古先王都给喷死?”
“你,您,你!”
那中年男子不由面色涨红。
这天下群贤,诸多学派里面,能够在论道上面打得过庄周的很少,不多,可很少有谁能够说得过他,这家伙总是能够说出许多伱一听很荒谬,可是仔细想想又很有道理,最后一拍手,还是贼他娘荒谬的逻辑。
但是逻辑完美,你说不过他。
这家伙和他的朋友为了扯今日要不要吃鱼肉,子非鱼扯淡了半个时辰。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大有少年顽童,彼此对峙,大声喊:“你是蠢货。”
“说我蠢货的人才是蠢货。”
“说说我蠢货的人才是蠢货的家伙才是蠢货。”
庄周乐此不疲,洒脱随性,眼见着事情似乎要吵起来,索性以长辈身份一拱手,懒洋洋道:“错了,错了,是你听错了,我不是说老头子,我是说,老子,老子。”
那中年男子道:“你还骂人?”
“什么骂人?”
庄周一本正经地道:“老者,寿也;子者,敬重也!”
“按照你说的,我是在敬重他!”
“老子!”
那中年男子瞠目结舌,对于眼前这个惫懒却又逻辑自洽到了无甚所谓的家伙,简直是无从下手,庄周大笑之,对眼前自号丘拱手而言,道:“请吧,北方之贤人,丘!”
“师叔祖,也就是老子。”
庄周在众目睽睽之下,还瞥了一眼那弟子,带着戏弄的语气玩笑了一句,道:“他在等着你了。”
“好。”
丘的神色郑重,他和庄周一起,并肩而行,前往稷下学宫之处的老者那里,不管是丘,还是庄周,都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再度和那老者谈论道,机会已经不多了。
这或许正已经是,最后一次。
那老者六十八岁。
丘是年,五十一。
这间隔的一十七岁,是那老者在这个时代,已经无人所知的年少锐气。
是在岁月流逝之下,这个时代的人们都已经逐渐忘却的英雄年少。
就连天下一统,都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情,和平时代,在五十多年前的妖界之战,早已经逐渐化作了传说,这个时代,是壮阔的时代,是恢弘的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有所追求,有谁还记得,当年那个持剑纵横来去的一十六岁少年道人。
总是这样。
我们的生死和冒险成为了故事,故事最终伴随着时间成为了传说。
传说会在某一天升华成为神话,而最初我们的烙印和原型,也将彻底消失不见,唯独在遥远岁月之后,有简短的文字留下,内里蕴含着曾经的波澜壮阔。
只是旁人读来,这样惊天动地的见面,不过只是单纯的一句话而已。
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见老子。
——《庄子·外篇》
……
当丘再度见到那老者的时候,神色越发谦恭起来,老者仍旧穿着一身的黑袍,仍旧是浅灰色的对襟里衣,白发已如银,玉冠束发,一眼看去,几乎有些分不清楚那一枚昆山之玉石凿制的玉冠和老者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