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像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叫我只能用一根吸管呼吸。
像有人用一根羽毛挠我的喉咙管,却还不许我动弹。
像有红色的血液喷了我满头满脸,我的眼睛睁不开,我的鼻腔里都是血腥味,我的口腔里却有一股咸味。
那味道真奇怪,我的牙齿都倒了。
一种舌尖接住了冬天生锈水管掉落的冰水之后把牙齿都冻僵了的感觉。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可这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的牙齿在发麻,就像被牙医打了麻醉剂正准备拔牙,可麻醉剂对我的效果不好。
我感觉,我的心里像是起了一团火, 我本来的心脏变成了干燥的枯枝被烧了起来。
他总是这样能轻而易举引动我所有的情绪。
我闭着眼睛想象他可能存在的场景, 那种品尝海盐芝士奶油的感觉从脑中被唤醒了。
纯白, 绵软细腻, 微微的甜, 一种奇妙而特殊的咸,果然,我喜欢他是有理由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理由。
“是啊, 你一声令下, 我就现在下去。”
我回答他。
回答他的时候, 电话的听筒紧紧贴在我的耳边, 我是用两只手抓住这只电话的, 就想抓住一只总想从我手里逃走的不听话的小兔子。
这酒店很高, 至少20层以上, 这是商业建筑,这种高度非常正常, 天台是一片平坦, 没有什么碎渣, 不过天台的边缘有一圈的栏杆。
这圈栏杆的高度就像是农村圈鸡的篱笆,就算是一条身体矫健的大黄狗, 也可以在稍微用力之后奔跑着跳跃过去,一点儿磕巴没有。
对于一个身高正常的活人来说, 这种高度的栏杆当然更加没有作用。
有一点值得我高兴的地方是我比正常情况的活人更高一点儿,所以这种东西对我的作用, 更少一些。
只可惜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摔成一片一片的肉渣子,就看不出来究竟多高了,可能垃圾会比别人多一点吧,不过那样肯定不好看。
好看不好看我是无所谓的,但是我一想到我的朋友可能会看见我,我就觉得,如果死掉不好看,还是很有必要把自己遮掩一下的。
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把自己的头套住,免得我的朋友来认我的尸体的时候会觉得可怕至极,无法辨认。
如果我死了之后还会吓到我的朋友,那我实在是太罪大恶极了。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全世界的所有人都讨厌,只有我的朋友最好。
我的朋友对我最好,所以我最爱他。
但他要我去死。
没关系,如果我死的时候他还是爱我的,那我也愿意。
他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因为我太爱他了。
我没法忍受,我居然会让他不高兴。
我活着的意义是为了遇见他,现在我已经见过他了,随时都可以去死,我之所以活着是因为他还活着,是因为他还没让我去死。
那么他让我去死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的。
许多年前我是这样想的,现在,我就该这样做了。
我翻过栏杆,坐在栏杆外的台阶上,拳头长的台阶。
“你还是那么可爱。”
他笑了一声。
“你就从来没有奇怪过你为什么没有亲人朋友吗?”
他问我。
“我不在乎,就当他们已经死了吧。”
我回答说。
“他们并不觉得你已经死了,所以到处在找你,已经找到我这里了,可我不想把你交出去,你说要怎么办呢?”
他问我。
“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或者我自杀,你的意思是要我现在跳下去吗?那好吧。”
我回答他。
我把手机揣起来,打算现在就跳,不过他突然喊了我一声。
“还有什么事吗?我亲爱的朋友?这里的风很大,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眯着眼睛,用一种抱怨的语气对他说。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你还是下来吧。”
我的朋友对我说。
听起来他好像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那我现在下来吗?”
我犹豫问。
“你可以现在下来见我,我就在大门口等你。”
他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对我说。
那声音仿佛被风吹一下就散了。
我简直是跳下去找他的。
不过不是从楼顶上跳下去。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确实在酒店大门门口等我。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遮阳伞,那伞是五颜六色的,伞下的阴影是斜着的,他就在那斜着的阴影之中,坐在一个白绿色的椅子上。
椅子的四条腿是淡棕色,像加了奶油的树皮,座位是圆的,靠背是绿色,像一片舒展而宽阔的叶子,叶脉清晰可见。
“能见到你真好,我很高兴还能活着,见到你我也很高兴,你居然还能让我活着,你什么都知道了吗?”
我跑到他面前问。
“是呀,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也知道了。”
我的朋友站起身来对我说。
他看起来像是要走,我拉住他。
“你要去哪里?”
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