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都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又是嫉妒。
丈夫喊道:“我们就是不把事情对你说,你又怎样?你有本事去找别人问呀,你不是很了不起吗?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何必还找我们求证呢?只怕是不过如此,在这里强撑面子。
你以为吵赢了我们,我们就会对你改观吗?不可能的。你以为赢了我们就等于你要解决的事情必然现在就能解决吗?
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抬了抬头,像一只昂然的公鸡。
但他的妻子垂着眼睛,两只眼睛已经因为哭泣而肿胀得发红,看起来一抽一抽地在痛,丈夫要走,妻子却拉住了人。
丈夫又疑惑又惊讶,站在原地,不知道妻子要做什么决定,但只能等待。
妻子深吸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像是在黑暗之中忏悔。
“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不要再来纠缠我们了,不要再问了。
你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当我已经死了,别为难我,也别为难我的家人,否则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妻子一边流泪一边哭着说了整个故事。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父亲就离开了家,再后来没过多久就有人传回来消息,说他已经在外地死了尸体会有人送回来安葬。
我的母亲知道这事儿之后大哭一场,病了好久,还是强撑着身体起来办了葬礼。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的母亲会变成世俗意义上的女强人,做自己本来做不到的事情,照顾家人,安慰家人?
事情完全相反。
那个女人既算不上孝顺公婆也算不上爱惜孩子。
因为没多久重病缠身的老公公就死去了,再后来身体还算健康的老婆婆也躺在了病床上。
你们当然可以说那只是因为他们年纪大了,老人的身体总是七灾八难的,有些不痛快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之前他们怎么没有那样?别人家的老人怎么没有那样?怎么只有我家的那样?难道全天底下只有我家才有老人吗?
还是全天底下只有我家有那么讨厌的人,全家都被连累。
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恨死那个女人了。
那个女人也很讨厌我,每天都要挨她一顿打,有时候她太累了,太困了,或者只是看我不顺眼而要照顾我的妹妹,就撇我一眼,骂我一顿,让我滚远一点,自己去做事。
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在那个女人面前乱晃,但是我没有别的去处,因为别人也不待见我,村子里的人说我家有个丧门星,不许小孩儿跟我玩。
我也想单独到爷爷奶奶的住处去,但他们也把门关上,让我出去。
他们说因为我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一看就讨厌,要不是那个女人,他们不会没有儿子。
我被这里赶出来,又被那里赶出来,没有地方去,只好每天闲来无事躲在村子里的角落,自己和自己玩。
就是这段时间两个女人搬到了我们村子里。
我们村子是个有桥有水的漂亮偏僻地方,那两个女人一来就在村子外面不远处建了一栋大别墅,我现在还记得那别墅是白色的。
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房子,也没见过那么大的,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进去。
现在生活好了,大概很难想象从前的小孩儿多么穷困潦倒到一无是处,连想象力都因为贫穷而受到最大的限制。
我对那房子感兴趣,在施工队建房子的时候就偷偷在旁边看,一开始很远,后来我发现不会被人拦住就靠近了。
施工队把我往旁边赶,房子的主人就来了。”
“那实在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子上有一朵巨大的花,整个人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就像一朵娇艳的纯白的茉莉花。而且她站在房子门口的时候, 完全能让人一眼看出, 这就是房子的主人。
我现在也记得当时看见的人有多么美丽。
小时候的我也呆愣住了, 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像是一个木偶被太阳晒得快要烧起来, 火焰好像从我的心脏燃烧一直烧到脑子。
我整个人完全坏掉了,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她很温柔地靠近了我,对我说, 她叫婉婉, 是那房子的主人, 以后我有空或者想去玩, 随时都可以找她。
我问婉婉, 我能不能叫她的名字?
婉婉答应了我。
我从心底里觉得婉婉是个好人, 是个大好人, 是个世上绝无仅有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好人。
我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婉婉, 但那种喜欢浅薄, 轻得就像一片大雪之中被风吹起的鹅毛, 我很清楚这种喜欢维持不了多久。
我不希望我家里的糟心事影响到婉婉。
我有意要避开这个人,放学的时候都没有走那条路, 上学的时候也另外找了一个方向,绕路去了学校。
可是绕路而不迟到, 要么提前走,要么不在乎迟到, 要么提前放学。但是显然不可能,因为学校不会配合我。老师也不会。
我家里那个女人更不会。
于是家里那个女人有了新的理由可以殴打我,并且每天一定要在晚饭前当着我妹的面打我一顿,一边打一边骂我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