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点了点头，随后想起来乐园看不见又说：“哦，这样，我知道了。我看得见，不劳客人担心。”

乐园问：“说起来，你怎么能看见？我记得，你上次离开房间门口的时候，是看不清楚的。”

服务员一时间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想办法撒谎，颜色从五颜六色变成灰紫色。

乐园又问：“就算不提上一次，你也去了角斗场吧？其他人都有问题，怎么你就没有？别人的眼睛都出了问题，怎么你就没有？我虽然是直面问题，问题最严重的那一个，我也知道，也不是要问你这个，只是，怎么你的眼睛就是好的？我的眼睛却坏到这个地步？”

服务员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乐园勉强理解他是在措辞，接着问：“你用了什么办法治疗自己的眼睛？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少了眼睛还有两只手两条腿还能长更多，你要是把我糊弄了，我就是要找你麻烦的！”

服务员点了点头：“是，我知道客人了不得，不会故意欺骗客人的。”

他这话说得仿佛在敷衍小孩。

乐园皱了皱眉，嘿了一声问：“你怎么回事？”

声音再次影响了色彩，色彩则影响了脑子，乐园摇了摇头，头脑不甚清醒，感觉口中泛起一股苦味，干呕恼道：“不说话是吧？我呸！你以为不说话这件事就了了？我呸！”

服务员说：“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乐园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说：“我不能说。”

乐园嚷嚷问：“怎么就不能说了？你就是不想说！你在这里找借口！你膈应我！你讨厌！你应该滚出去，你说是不是？我问你，这话能不能说？”

服务员低声下气说：“这话当然能说，您是客人，客人想说什么都可以，酒店毕竟是收了钱的。我也知道，客人有气，我也知道，只是，客人生气也没有用处，我的眼睛之所以好了，是因为我已经换了一双眼睛，还不止如此，更多的事情是不能说的，所以我不说。

我不开口不是因为我哑巴了，也不是因为我藐视客人，还请客人见谅，若要客人用我的办法，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客人对酒店发誓，愿意永远效忠，成为酒店的一份子，便可以得到酒店的接济，酒店对自己人是很慷慨大方的，肯定乐意为客人想办法处理问题。

客人想，酒店这么大一个，若是没有一点能力怎么能这样的世界里，占得一方天地到今天？

我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客人可以仔细考虑，若我说谎了，客人现在杀了我，我也绝无二话。”

乐园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但是他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再不相信好像有点胡搅蛮缠，乐园想了想，就点了头，笑道：“好吧。”

他也不说相信不相信，只变成了稍微正常一点的活人的模样，直起身来，扶着东西又站了起来，就隔着房间里的东西，站在服务员的对面，低头扫视了四面询问：“已经打扫过了吗？”

他示弱似的说：“我看不清。”

其实要从色彩看，他还是能勉强分辨，只要跟之前看起来不一样就算是处理过了，但是，他现在还不太熟练，就只看了一眼，免得头晕目眩，站不稳，要不是这样，他之前也不至于总是不站。

服务员不清楚他这话是想找麻烦还是认真在问，就小心翼翼回答说：“已经处理过了，客人可以伸手摸一下身边的东西，都是擦过的。”

乐园突然问：“这么说，这些东西是用湿抹布擦的？”

服务员眨了眨眼睛说：“也不是，就是之前客人见过的那些清洁员工啊。客人不记得了？它们很干净的，客人不用担心。它们寻常时候也不会到特别脏的地方到处乱窜，而且，清洁员工都是有分区的，不同区域不会乱走。”

“我知道了, 我现在想休息一下，你可以出去了，对了，如果, 等会我想去温泉区, 我还可以自己过去吗？”

乐园问服务员。

服务员说：“当然可以。客人想去, 随时都可以, 因为温泉区已经开放给客人了, 客人已经给过钱了，不是吗？哦，客人之前算是赢得了角斗场的一场比赛, 所以, 酒店为了表示鼓励和赞扬还会给客人单独分拨一笔钱, 全都放在客人的酒店内部使用卡里。

客人想要用的时候, 只需要拿出那张卡, 对着需要付钱的部分出示一下就好, 资金会以数字的形式出现在机器显示屏上, 也可以出现在卡片的表面，总之, 客人可以清清楚楚看见自己使用了的资金。”

乐园点了点头, 松了一口气, 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然后, 乐园在房间休息，他好好睡了一觉, 梦境之中，全是色彩, 一开始，它们都很漂亮，像漫天飞舞的轻飘飘的泡泡，渐渐的，天色昏暗了，它们就要死不活了，颜色偏于黯淡，看起来不那么好看了，乐园有点失望，准备离开，那些泡泡瞬间一拥而上，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旁边的一堵墙垮塌了，高大的山峰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乐园站在原地，抬起头来，往上看，看见高处滚落了许多碎尸块，或大或小，或是尖锐或是柔和，或是坚硬或是柔软，看起来像泡沫，也像泡泡，像数不清的尸体头颅，又像是漫山遍野坟墓的骨头。

它们扑了下来，不能打破身边的泡泡，反而像是大雨倾盆的时候，山体滑坡的泥石流，乐园当时睁着眼睛，明明清清楚楚看着，那些东西是如何落下来的，他却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受和那样仿佛即将把自己碾碎的场面，只觉得格外震撼，以至于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