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无思醒来后,他却没有再提起过当年在莫如山下的事情。
余秋风几人和西门无思关系甚密,也都没有过问。
他们也知道西门无思心思深沉,他如果不想提起当年的事情,问了也白问,反而会让彼此更加不舒服。
几位亚圣之中,只有乔隐之不是如此想的。
今日她刚从前线回来,见到清醒的西门无思后,便提剑指着西门无思,要让他说清楚,她手下那些兄弟是因为什么而死去的。
西门无思“叛国”事件中,受伤最重的就是乔隐之了。
不仅自己重伤躺了这么些年时间,修为虽然没有落下,却也没有丝毫精进。
更让她痛心的是,跟随她去莫如山天道宗的那些部下。
乔隐之能以女儿身在九门巡妖司拥有如此高的声望,和她一直将司内所有人都视为手足密不可分。
余秋风,欧阳守道他们对西门无思是百分百的信任,哪怕西门无思不解释,他们也能接受。
可乔隐之不行。
正如她所说,她需要给那些壮烈殉国的部下一个交代。
可西门无思看着提剑的乔大人,却只是无奈地笑了声,一言不发。
若不是余秋风和欧阳守道两人强行将乔隐之拉走,恐怕西门无思身上已经被乔隐之捅了十八个洞眼了。
如今的西门无思已经不再是当日仅次于欧阳守道的强大存在,与一个普通老者无异。
欧阳守道也劝过乔隐之,让乔隐之不要操之过急,西门无思总会给她和那些人一个交代的。
乔隐之却一点面子都没有给欧阳守道,直接把他赶出了自己的房间。
余秋风就更不用说了。
他这辈子就怕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师尊——这位已经驾鹤西去了——另一个就是乔隐之了。
欧阳守道碰了一鼻子灰,余秋风更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好在晚上因为庆功宴的事,乔隐之强忍了下来,才没有让西门无思血溅相国府。
可是一个没嘴的葫芦,一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这要是继续下去,说不定就会出什么幺蛾子。
余秋风只好暗地里攒了这个局。
如今的望北城中,除了欧阳守道,还有谁能压制住暴走的乔隐之?
可不就只剩下臭小子一个人了么?
关忘文见到西门无思和乔隐之那一个对眼,再看了眼余秋风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要自己干嘛了。
于是正好趁着这个时候给两人说道说道。
不过以他对乔隐之的了解,以及余秋风之前和他闲聊时补充的材料,这位姑奶奶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虽然极重情义,却也认死理,执拗得很。
如果他直接提出来这事的话,老姑奶奶估计一点面子都不会给他。
她才不会管关某人是不是天下第一圣人呢。
她在九门巡妖司,干的就是死里求生的活,当初在岳麓山上,面对紫霄神雷,乔隐之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冲了上去。
关忘文要是不给点威慑分散其心神,再给点甜头,让她拿人手短,这事可真不好处理。
而且关忘文一直避免自己主动提起这事,所以之前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
直到他说要将龙灵国器分别赠予在座的人时,才惹得乔隐之出言阻拦。
关忘文看着乔隐之愤怒加着急的神色,暗道总算是让这姑奶奶主动开口了。
他便故作奇怪道:“为何不可?”
乔隐之冷脸道:“西门无思还没有彻底洗脱叛国的嫌疑。”
关忘文摆手道;“西门先生的人品你我还不知道么?他可是宁可把天道宗三个字刻在屁股下面的痦子上来提醒我们的啊!”
说到这里,原本神色暗沉的西门无思脸刷一下就红了。
“关小兄弟,此事,此事就不要提了。”
“为什么不提?”关忘文挑眉道,“若不是先生的提醒,我们恐怕都不知道天道宗会有大事发生...所以乔大人,西门先生也是有功无过才对。”
乔隐之冷哼道:“哼,你不说天道宗,我倒还没什么好说的。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此次天道宗之行,包括师...咳,余山长在内的四位亚圣全部重伤,而且,也在这段时间,夫子墙和京城的夫子书阵才出了问题。”
她神色越来越阴冷,指着西门无思道:“他是想提醒你们有大事发生呢?还是引诱离天的顶尖战力入榖,然后聚而歼之?”
“从结果来看,”乔隐之冷声道,“似乎是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否则如何解释,四位亚圣一入莫如山,七头妖帅便随之入山?几乎没有给他们反应突围的时间?”
关忘文眨了眨眼睛,被怼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得不说,乔隐之一直从事阴影中的活计,思维逻辑还是有那么一套的。
关忘文听了她的分析,甚至都忍不住想给她点个赞。
这么些年来,论口舌之争,关忘文还第一次落了下风。
这老娘们,不好对付啊。
既然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
关忘文果断放弃了乔隐之方向的工作。
要打破乔隐之这个逻辑链条的,只有同为当事人的西门无思而已。
关忘文转头看向了西门无思:“西门先生,面对检方,呸,乔大人的指控,你可有自辩之词?”
西门无思张了张嘴,双目之中出现了一丝痛苦和愧疚。
他先朝乔隐之拱手作揖,随后又对关忘文道:“此事,老夫不能说。”
关忘文差点火气就上来了。
他注意到西门无思说的是不能说,而不是不愿意说。
显然是心中还有什么顾虑。
这老腐儒也没谁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虑这顾虑那的,等会老娘们直接一剑给你分尸了,老子可不管你!
当然,嘴上关忘文是不能这么说的,只能耐心劝解道:“西门先生,在座之人都是离天的擎天巨擘,不会有妖族的奸细的。”
余秋风也搭腔道:“就是,老西门,你难道还不信我...你什么表情,没错,我是个大嘴巴,但是欧阳总不是吧?要不,我走?”
西门无思摆手道:“非也非也,老余你不要多想。我不能说,不是因为诸位不能听,而是...”
他犹豫了下道:“这些事关国子监的隐秘,如今的我不配为大祭酒,这些隐秘只能烂在我一个人的肚子里。”
关忘文炸毛了:“国子监?现在哪里还有国子监?西门先生,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能不能现实一点?你那些监生和祭酒教谕都在天牢山关着呢。”
西门无思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他朝关忘文拱手,昂首道:“只要大祭酒在,国子监就在。”
乔隐之冷笑道:“好不要脸,两千年来,还从来没有叛国的大祭酒!”
说罢,手中已然多了把长剑。
她寒声道:“西门无思,你若是还有些许良知,为了那些死去的将士,为了为你留言重伤的兄朋,你便用此剑自尽谢罪吧。”
说罢,她便将长剑丢到了西门无思的身前。
长剑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在此时的大堂之中,格外刺耳。
西门无思看向了长剑,及胸的白须微微颤动。
见他没有动,乔隐之还继续催促道:“怎么?你既然不能解释,难道连以死谢罪的勇气都没有么?”
西门无思闻言,悲怆地看了眼乔隐之,缓缓道:“乔大人说得对。那次老夫确实过于自信了,害死了不少人命,连你都没有幸免。”
“老夫...老夫无罪,但是老夫有愧啊......”
西门无思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之间,他猛然踏步上前,用脚尖挑起了长剑,也不用手去接,待剑飞到半空之时,便探脖过去!
“老夫唯有一死尔!”
“西门!”
欧阳守道和余秋风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可西门无思的脖颈已然和长剑相交。
“嘶啦!”
白色长须,丝丝断裂,与长剑一同缓缓落下。
西门无思的身体眼看就要软了下去。
“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