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屈原的《天问》载:“武王三军,人人乐战,并载驱载驰,赴敌争先,前歌后舞,凫噪欢呼”;
《尚书大传》载:“武王伐纣,至于商郊,停止宿,夜,士卒皆欢乐歌舞以待旦”,“惟丙午,王还师,师乃鼓躁,师乃慆,前歌后舞”;
《白虎通·礼乐》载:“武王起兵,前歌后舞……”
综合这些记载可知,周武王出兵时,就伴随着舞蹈和歌曲;
到了牧野,在大战的前一天晚上,士兵也通宵歌舞以等待拂晓;
在大战冲锋之时,仍然是歌舞不止,欢呼雀跃。
舞蹈和歌曲,一般意味着快乐和轻松。
一场从始至终伴随着舞蹈和歌曲的战争,如果不是印三电影里的艺术表现,那一定是一场圣洁无比的正义之战。
可如果我们以冷静客观的态度去看历史,就会发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是很不合乎常理的。
脱去后人赋予的神圣光环,牧野之战本质上就是一场两军主力的野战。
以“前歌后舞”的姿态进行战斗,而且还打赢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对方实在弱得不堪一击。
但周武王大军面对的商朝军队,绝不是乌合之众。
《诗经·大雅·大明》记载:“殷商之旅,其会如林,失于牧野。”
连周人在其史诗中都不得不承认,在牧野之战时,殷商的军队,像密林一样陈列在原野之上,是一支严整强大的劲旅。
这就否决了,殷商是弱鸡的这种可能性。
要知道,武王伐纣是一场真正的革命。
“革命”这个词最早的运用,就是用于形容商汤灭夏和武王灭商,这就是着名的“汤武革命”。
我国开国领导曾经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这是万古不易的真理。
即使是三千年前的革命工作,也是要流血牺牲、奋勇战斗,革命者也必须谨慎筹谋、小心行事,怎么会在大战之际载歌载舞呢?
试想,两军对阵,一方又唱歌又跳舞,另一方趁此机会冲将过去,岂不是狼入羊群、摧枯拉朽?
用“得民心”“士气高涨”等理由做解释,恐怕很难说服人。
即使再得民心,士气再高涨,也绝不能在大战之际,做出如此轻浮草率的行为。
毕竟是“小邦周”去打“大邑商”,是一场以小搏大、以弱击强的战争。
慎之又慎还嫌不够,把文艺工作做到两军阵前也过孟浪了。
所以,历来学者对“前歌后舞”这个记载充满了怀疑。
而如果我们看另一些史料,会发现牧野之战的主导者周武王,并无载歌载舞的心情,而是极其持重谨慎的。
《尚书·牧誓》记载周武王在牧野之战前,对部队的训话:“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勖哉夫子!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周武王要求他的士兵,在战阵之中,不要错乱步伐,走几步、打几个回合,就要与周边的人对齐,不能乱了行列阵型。
如此严谨整齐的阵型,连步法、击打都有严格的要求,可见周武王对此战的谨慎态度。
既如此,他又怎么可能派文工团,去两军对阵的战场上又唱又跳呢?
这个问题的解决,要归功于着名的民族学家、历史学家汪宁生。
汪先生在20世纪80年代初,发表了一篇很短的文章。
这篇文章就是《释“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他只用了大约两三页的篇幅,就对此疑难问题做出了解答。
这里就牵扯到了蜀民,周武王的联军中有移民至西陕的“川军”。
《华阳国志·巴志》记载:“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
“凌”有侵犯、进犯的意思。
“歌舞以凌”,说明武王联军中的巴人军队,以歌舞的方式冲锋陷阵。大风小说
这种歌舞,是一种鼓噪夸张、类似歌舞的战斗方式,而非以艺术和审美为目的的歌舞。
到汉高祖刘邦时,巴人仍有此习俗,曾作为汉军前锋,“锐气喜舞”,还得到了舞蹈爱好者刘邦的赞赏。
汪先生通过观察近代西南少数民族的战争习俗,得出了解释“武王伐纣,前歌后舞”的思路。
南云那边的德宏地区的景颇族,和川省凉山地区的彝族,均有在战前“歌舞以凌”的习俗。
在战斗开始前,他们的先锋一手持刀,一手持色彩显现、图桉可怖的盾牌。
他们一边舞刀弄枪,一边发出吼叫,制造出紧张恐怖的气氛,然后率领部队向敌军战阵中冲去。
这种行为,本质上是一种激励士气、恫吓敌人的战前准备。
只是动作较为夸张,声音较为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