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晚上九点钟开始,我就陷入了苦恼之中。每隔一小时打来一次电话的恩谦让我暂时得以放下心来,可另外一个人物却不断又将我拉回痛苦的深渊——这个人就是林荷娜。看得出,恩谦非常担心我,居然每隔一小时就打一次电话回来。现在就快到十二点了,估计很快又会来电话的。
布谷,布谷,布谷,客厅里的钟尽职地宣布着十二点的到来。当最后一次钟声就要响起的时候,我的手机果然叫了起来。正是恩谦。
“恩谦!”
一定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开朗些,这样恩谦才不会担心。我尽量把自己体内所有的活泼因子聚拢在声音里,一边暗自赞叹自己的明智。
“没听到什么脚步声吧?”
“什么?”
“听到脚步声的话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好啦,知道了!”
“还有”
“还有?”
“你怎么还不睡?快去睡觉!这都几点了,一个女孩子家还不睡觉,在干什么?”
“哎呀好啦,我已经躺下了!现在就在床上躺着呢,马上就睡了!”
“好。我回去的时候会买好多好多好吃的,明天一起吃!快睡吧!还有”
“还有还有?”
“要梦到我哦!要是敢梦到别人你就死定了!”
“切,反正你又不会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本人可是天才少年,哈哈!晚安吧,豆!”
呼挂断恐怖恩谦的电话以后,我躺在床上又陷入了沉思。明天打电话给荷娜约她见个面把这些事好好谈一谈,还是一直等着,等到她亲自告诉我为止呢?可是我实在不知道到底哪种做法更明智,唉!而且还被要求做跟恩谦有关的梦,好难啊我默默地祈祷着,祈求上帝今天一定要让恩谦出现在我的梦里。看在我喊了好多声“please”的分上,他老人家应该会帮我吧?不是都说他会满足别人的热望吗
“没错,我就是喜欢恩谦。”
“荷娜”
“那又怎么样?别忘了,先认识恩谦的人是我!”
“你也不要忘了,恩谦是我的男朋友。喜欢一个人当然没有罪,可像你这样招摇的话似乎不太合适吧。”
“什么?不太合适?别逗我开心好不好!不合适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是你硬生生地插进我和恩谦之间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们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荷娜!”
“让我去死,我不想活了!”
荷娜三两步跑到了窗户旁边。太恐怖了!荷娜,你不能这样啊!荷娜,求你了!
“让恩谦来!要是他不来的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恩谦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现场,用冰冷的眼神盯着荷娜,那表情让人感到陌生。陌生的恩谦用更加陌生的声音对荷娜说:
“你倒想得开,碰到这么点儿事情就要死要活的。你知道吗,有些人为了能活下去,恨不得连再微小的机会都要去争取这么想死的话,你就死一次试试好了!”
恩,恩谦,你在说什么啊,恩谦?
这时,恩谦的周围突然升起了一些黑色的帐幕,把他笼罩在其中。我顿时感到脊背发凉,冲到那团帐幕之中,拼命想把他救出来。荷娜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跑过来也想拉住恩谦,可是那邪恶的黑色帐幕却牢牢地把他遮住,让我们无法接近。
“恩谦,恩谦!快出来啊!”我疯狂地呼唤着恩谦,可他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不肯出来。不,应该说他根本没有办法出来。
“恩谦,恩谦!恩谦!呜呜,恩谦!”
“豆,怎么了?”
是恩谦,是恩谦的声音。睁开眼看到恩谦就在眼前,我开心地紧紧抱住了他。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宰英,你怎么哭了?做噩梦了?你说话啊!”“嗯,好可怕,我要被吓死了。”
“傻瓜,没事啦。我不是就在这里吗?肯定是因为你不梦我,不听我的话去梦其他人才会这样的,小傻瓜。”
恩谦,能让我害怕的梦只有一种,就是梦到失去你,梦到你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能让我害怕的只有这一种梦而已啊!
“恩谦,我们的将来还剩下三万六千四百天,对吧?不对,已经过了一天,那就还剩下三万六千三百九十九天了!”
“哈,脑子变快了嘛。”
“快点,快点!跟我一起说,快点儿啊!”“遵命!放心吧,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嗯,我相信,我相信!”
就这样在恩谦怀里赖了好一会儿之后,恩谦扶我躺下,而自己却下了床。本以为他会睡在我身边,没想到他却跑到了地板上。
“你在那边干吗?”
我爬到床边,看着下面的恩谦问。
“我就睡这儿啊。”
“啊?为什么?”
“我喜欢睡这儿。”
“哈哈!”
真是奇怪,放着好好的床不睡,跑去睡什么地板嘛!更奇怪的是,他在地板上铺了五层被子才躺在上面,分明是看不中地板的硬度。真是个怪人!
“我睡了。”
恩谦居然背对着我睡下了。什么嘛,真是讨厌!
“金恩谦,你坏死了!这算什么嘛,真是太讨厌了!”
“我哪里讨厌了?”
“哼!”“跟谁哼呢?!”
“讨厌!”
“讨厌就讨厌,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训,叫‘打发讨厌的人要多给一块年糕’?”
“谁理你,就不给你年糕吃!”
“给我!”
“我已经决定了,就不给你。”
如果是在平时他肯定会跳起来继续强词夺理,可这次却什么话也没说安静地睡了,真奇怪!
“拉着我的手。”
我装做害怕的样子把手伸到床下,对恩谦撒娇让他拉着我的手。恩谦还是一言不发,不过顺从地拉住了我的手。不管怎么样,总算安心多了。可是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哥哥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可是听到恩谦那没有感情色彩的“摇篮曲”我的睡意顿时逃逸得无影无踪。狂唱了三十分钟以后,也许是因为累了,恩谦把自己摇进了梦乡,而可怜的宰英却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只好偷偷掐两把恩谦的脸以泄心头之愤。
讨厌的恩谦早已轻微地打着鼾,睡得不省人事了。
都是因为没有睡好,早晨起来以后全身酸疼,像整夜没合眼一样的感觉。被荷娜折腾了整整一夜,凌晨开始又受恩谦的折磨,苦命的我啊!恩谦睡到十二点才起床,他倒是睡得很过瘾,居然还做起了运动。
“一百万三十二,一百万三十三。”
这家伙,怎么连喊出来的数字都这么无厘头呢?其实,从他开始做俯卧撑到现在,总共还不到五分钟。
“豆,你见过能做一百万个以上俯卧撑的男生吗?”
提这种纯属虚构的问题时,恩谦竟然配了一个很深奥的表情。
“看来你不信啊!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传说中的俯卧撑王子。”
谁要相信这种鬼话!趁他不注意,我悄悄站起身准备向厨房突围,压根儿不想理会这些胡言乱语。不过要是被发觉就死定了。
“想当年,在我前世的时候,我的臣子们之所以以我为荣,就因为我是传说中的俯卧撑王子。”
做俯卧撑还不耽误他吹牛,还真不嫌累!
“有一天,附近一个村庄的王子提出要跟我决斗。知道他提了什么条件?他要跟我比谁做俯卧撑坚持的时间长,不自量力的家伙!于是呢,我就接受了他的挑战,在数万百姓面前跟邻村的王子做了一次世界顶尖级的俯卧撑大较量。”
他不去当童话作家真是太可惜了,编故事的本领绝非一般人能够企及,搞不好小孩子们真的会对他的故事信以为真呢。恐怖的童话作家金恩谦。
“邻村的那个王子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一口气做了几千个。我确实有点儿吃惊,不过当然不是因为他威胁到了我的实力啦!后来,我随随便便一做,就创造出了这个纪录,这个代表着光荣和力量的数字!邻村的王子当时就傻眼,跪在了我面前,输得心服口服!哈哈!”
说完,恩谦一下子站了起来。
“呼,好累!看来创造百万神话还是非我金恩谦莫属啊!”记得老妈曾经说过,男人的信心是要由女人来塑造的。为了恩谦的信心着想,我只好违心地拍了拍手。
“好帅哦,俯卧撑王子!”
“呵呵。”
恩谦开心地笑着向浴室走去,进去以后似乎还余兴未尽,不停地哼着一些古里古怪从没听过的小曲。我心里暗觉惊讶,看来老妈的话还真对,男人的信心女人果然可以塑造。这不,恩谦的信心简直要直入云霄了。
吃完早午合一的一顿饭之后,我便忙着作各种准备,因为今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总要打理好自己的形象嘛,嘻嘻。
“奇怪!豆,你今天很奇怪啊!”“我怎么了?”
“豆开始变身了。”
也许因为每天看到我都是素面朝天的样子,这才刚刚擦了一点粉,恩谦就嘲笑说我开始变身了。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安于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说,而是在我旁边这儿转转那儿晃晃,像是在参观什么很新奇的东西。
“好啦,金恩谦同志!”
“豆,快醒醒!我犯什么错了吗?”
算了,还是别理他了,息事宁人为妙。
我简单地化了个妆,找出精心熨好的连衣裙穿上。
“漂亮吗?”
“您是哪位?”
居然去问他的意见,是我自找的!怎么会想不到这种后果呢?!这句“您是哪位”被恩谦喊了不知多少遍,看不出来他还蛮有耐力的。
“我一会儿就回来。”
见我提起包穿上鞋子,恩谦慌忙从房间里追出来拉住了我。终于恢复神志了,不容易啊。
“变身以后要去见什么人?不许去!”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晚上就会回来。饭菜都在桌上,到时候用微波炉加热两分钟,吃完再去上班,听见了吗?一定要吃饭哦,我回来以后会检查的!”
“不许去,想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不行!”
“你这小傻瓜!”
恩谦颇为不满地瞪着我。可是我今天真的必须出去,真的必须去,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你要去哪儿?”
“我以前的中学老师住院了,得去医院看看。那老师以前对我挺不错的。”
“切!”
“别担心啦,是个女老师!”
“切!算了,路上小心点儿。”
“嗯,再见了!老公”
“什么?”
恩谦面露喜色。
“老公老公,我的好老公!世界上最好的老公,可爱的非法劳工!”
“啊!豆,还不快给我站住!”
让我的小短腿保持高频率实在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我只觉得自己正在受难之路上奔走。呵呵,不过还是很开心呢!难怪恩谦那么喜欢捉弄我,感觉真好,哈哈!
我正向成南的方向进发,但愿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上次坐泽勤的车去的时候好像只用了四十分钟,可这次却花了我一小时三十分钟才到。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上次那所高中的校门,呵呵,真是开心。我一鼓作气冲进了校门,只见校门一侧的值班室里,门卫呼呼睡得正香。没办法,现在还是假期嘛。我只好向熟睡着的门卫大叔靠拢。
“您您好!”完全没有回应。
“您好!”“你是?”
“我想跟您打听一件事,请问足球部在哪儿?”
“足球部?”
“对,足球部!”
“从那个台阶上去就是,是一座板房。”
“哦,谢谢您!”
我向着大叔指的方向走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座板房。周围非常安静,安静得让我忘了去敲门。
“哪位?”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着,连忙回过头去,只见背后站着一位教练模样的人。也许因为受了惊的缘故,我半晌没能开口。
“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
真是头疼,该怎么对他说明呢?
“嗯?”
教练模样的人轻声笑了,他善意的笑容让我鼓起了勇气。
“我是来找恩信的。”
“恩信?是金恩信吗”
“对,就是金恩信,我就是来见他的!”
他居然认识恩信!哇,太巧了!我心情大好。
“那小子现在估计会在教师办公室里”
“教师办公室?”
“是啊,可能在办公室里挨批呢。”
“挨批?恩信他闯什么祸了?”
“哈哈,恩信那小子是调皮了些,不过并不是个坏孩子。”
“调皮”这两个字直冲我的耳膜。怎么跟他大哥一样?不愧是亲兄弟!他大哥就是个让人束手无策的调皮鬼啊,刚才还骗我说自己是什么俯卧撑王子!他也真敢说。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就是教练。我按照教练的指点,开始了寻找一年级教师办公室的征程。不知为什么“调皮”二字让我充满了期待。
就在一年级教师办公室出现在我眼前的瞬间,房门哐的一下被推开,一个男孩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从里面冲了出来,随后跟出了一位看上去身手敏捷的男老师。速度惊人的男孩在我眼里看来异常的熟悉,原来正是恩谦的弟弟,金恩信。
“金恩信,快给我回来!赶紧回去重写一次,没跟你开玩笑!”
身手敏捷的老师有些生气。
“不要!老师,我写的都是心里话,为什么要改呢?我才不改呢,就不改!说什么也不改!”
我偷偷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决定先观察一下这两个人的动向再说。那次觉得他和恩谦完全不像,可现在一看,似乎也有些相像的地方。当然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种像,可他跟恩谦真的有几分神似。从行为到语气,再到表情,活脱脱就是恩谦。敏捷老师的手上拿着一张纸,他大致读了一下上面的内容,忍不住又提高了嗓门。
“你这臭小子,布置作业的时候我说得清清楚楚,让你们写一位尊敬的伟人,谁让你写你哥哥的?”
什么意思?听了老师的话,恩信突然停住脚步看着老师,用诚恳的语气给出了回答:
“老师,我很尊敬我哥哥,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就是我哥哥。当然,因为时代的原因,我哥哥现在还没有变成伟人。可是请您相信我,一百年以后他一定会成为能为韩国争光的伟人的!我只不过是比别人早点儿开始尊敬他而已。”
我感到鼻子有些发酸,泪水也模糊了视线。说得真好,恩谦一定会觉得很欣慰吧,因为恩信是那么的乖巧。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恩信突然向我躲着的柱子走了过来,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敏捷老师和恩信轮番看着那张纸,同时笑了笑,又向教研室的方向走去。完全可以想象,对于那位老师来说,恩信会是怎样一个让人无法讨厌的存在,就像恩谦对我一样。放松警惕的我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来是恩信的双眼和我的视线交会在了一起。
一双泉水般清澈的眼睛在看着我,意外之余我有些不知所措。真是太丢脸了!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以后,恩信突然从校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钱包。他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对照着照片和我的脸,那表情有几分恩谦早上做俯卧撑时的深沉。
“哇,是豆姐姐!”
“啊?!”
“哇,豆姐姐出现在我眼前了!”
恐怖的家族,果然厉害。
“你好,恩信!”
“你好,豆姐姐!”
“我叫宰英。”
“我叫恩信。”
“午饭去吃点儿好吃的怎么样?”
“当然好啦!”
“那好,出发!”
“呀哈,出发!”
在这里必须强调的是,恩信和我绝对是第一次见面,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可是怎么会觉得这么亲近呢?跟我完全没关系,完全是因为恩信的厉害。不愧是兄弟!
跟教练申请了短时间的外出假以后,我们一起走出了校门。恩信连走路时都像在踢足球,轻柔地交替抬起两只脚,很有跳跃的动感。
“大家注意,选手金恩信在带球跑动。漂亮!好脚法,太漂亮了!金恩信不愧是我国足坛第一人!进球了,他进球了!”
恩信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兴奋。而我心里也多了一个愿望,希望恩信真的能够入选青少年国家队。
“金恩信,您准备和谁分享这份喜悦呢?”
恩信开始自问自答。
“我大哥,我要和大哥一起分享!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大哥!还有小别,我妹妹恩别。对了,还有我爸,还要跟我爸爸一起”
恩信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是要干吗?
“还有豆姐姐。”
我捕捉到了一个瞬间,是恩信害羞的表情。哇,居然有这种事?这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实在太奇怪了,让我一时忘了走路时需要出脚。他果然不适合走羞涩路线,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恩谦的弟弟没错!哈,居然把我也算进去,真是无上光荣呢!多谢哦,恩信!
我们两个都非常开心,进了一家排骨店点了三人份的烤猪排,开始等着上菜。
“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被我这么一问,恩信又从钱包里抽出那张照片递给了我。照片的主人公正是本人。
“这是大哥给我的。他还说千万不能弄丢,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弄丢。”
“哦,是这样啊!”“如果弄丢了重要的东西,人会发疯的。”
“啊?”
“我大哥告诉我的,他说当珍贵的东西就在身边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守护它。厉害吧?”
“嘻嘻,恩谦就是厉害!”
饭菜陆续上来了,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我把烤好的猪排夹给恩信,看他吃得开心的样子比吃在自己嘴里还高兴。吃了几块排骨以后,恩信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