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一出,群臣面色惊诧,更加清楚了这副《八十八神仙卷》的分量。
众臣评价这副画卷,亦是自艺术鉴赏的角度来评判,但吴道子言语提及此画的真正价值,显然已超出了艺术价值——这一副‘入墨图’,一经画就,便到了为天所妒的地步,若以此入墨图来炼造生人甲,又能练出何等神异的甲胄?
只可惜画中真意为不良帅占据,玄宗却不能将之据为己有!
吴道子这一番话,叫玄宗皇帝内心更加不是滋味。他强压着心底翻腾的情绪,命身后宫人收起了桌案上的画卷,笑着道:“也罢。不良帅能从虎口夺食,抢先收摄画中真意。
此画亦该为他所用。”
圣人一语双关。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对圣人之辞皆没有甚么回应。
玄宗笑吟吟地看向感应到此下气氛微妙变化,因而心有惴惴的吴道玄,接着出声道:“朕今有吴卿,不比八十八神仙卷中一道所谓天人真意,更珍贵多了?
青山在此,还怕会没有柴烧?
更何况,天下之间,秀士才人何其之多,便以‘待诏翰林’之职,为国朝招揽人才,使之盈于庙堂之内!
吴卿,此前自神工局中脱离的匠人、僧道,已然被朕安顿在城西一处馆舍当中,便以彼处馆舍,作为‘神甲司’的公署罢。
你为神甲司正,肩负重托,早日造就出第一宗生人甲出来——朕还有封赏于你!”
吴道玄诚惶诚恐,只觉得肩上增添了许多莫名压力,连心情也稍稍沉重了下去:“臣愿为此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善!”
圣人笑容更为满意,扬起手中酒盏,向群臣道:“吴卿,诸位,饮胜!”
……
深夜。
宫苑之中的酒席已然散去。
李隆基移至平日办公的宫殿之中,换了身宽松的袍服。
他靠着软塌斜坐着,右手肘支撑着扶手,高壮太监在他身后,为他轻轻揉捏着额头。
殿堂之内,不少羽士聚集在此,正将诸多符箓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装入锦盒之中。
老态龙钟的‘张果’拄着一根拐杖,陪坐在一侧。
老道微微打盹儿,似因当下已是深夜,而有些犯困。
玄宗皇帝垂目看着身前矮案上的那道金紫符箓,符箓本身并无特异之处,只是一道消灾降福的符箓而已,也契合明日即将举行的镇魔大醮,但勾画出这道符箓的人,却是当今不良帅-张午。
第1427章 、钟离权
大殿之中,只有诸多道士分类天下道门呈送而来的众多符箓的声响。
玄宗在此时忽然出声:“闾山真人缘何要研究他们闾山道法,与天下道门之间的牵连?”
殿内整理符箓的羽士闻声纷纷停下动作,垂目看着地面。
他们不知玄宗此问从何而起,自然也更不知该如何回应圣人之问。
而老道士张果似被玄宗皇帝这突然而发的问题惊醒,他睡眼惺忪地看向李隆基,顿了片刻,才道:“或为追溯闾山道脉之根本,厘清门中供奉神灵位业上下高低?
陛下缘何会有此一问?可是有甚么顾虑?”
“倒也不是。”圣人摇头笑了笑,心底那缕不知从何而起的莫名预感,一时又消散而去,他令身旁陪侍太监,将桌上不良帅勾画的符箓,也送于殿中羽士桌上,令他们分门别类整理好,同时说道,“只是朕方才看到不良帅勾画符箓,忽也想起,不良帅来历神秘,自称已活过千载。
因而将之与闾山道联系了起来,倒不是甚么要紧事。”
张果老捋须而笑,道:“不良帅的修行,我虽未亲眼见过,但也听过一些与其交过手的后辈言辞,可知其道法修行更偏向于茅山道一些,而闾山自古至今,一直是隐世道脉,老朽翻遍道藏典籍,在此前数千年间,亦不见闾山道士行走天下的记载,此道或许修行‘隐世之道’,而不良帅今却行入世之举,可见闾山道与不良帅之间的牵连,应该聊胜于无。”
他这番话安住了玄宗皇帝的心。
玄宗点了点头,转而说道:“而今天下道脉符箓,尽皆汇集在此,老神仙预备何日启程,登临闾山,将天下符箓送于那位鼎灵真人手中,邀其下山来助国朝功业?”
“待到他们整理好以后,老道这便启程。”张果点头道。
“明日的镇魔大醮,老神仙觉得,该以谁来主持这场斋醮科仪?张午已然明言,不会参与这场斋醮科仪,还须请一位道门头面人物出来主持这场科仪才是。”圣人问道。
张午不参与此次斋醮科仪,也是正中李隆基下怀。
而对于他今下之问,张果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出声道:“钟离权而今即在终南山修行,假若圣人不忌惮其‘汉道士’的身份,则可以请其下山,主持这场镇魔大醮。
以其身份地位、于道门之中辈分,若来主持这场镇魔大醮,则天下有名的羽士,或亦能受邀聚集长安,共襄盛举。”
玄宗听言,沉默了片刻,叹气道:“汉钟离……”
“钟离权虽是汉时道士,一直修行至今,但与那些‘汉箓紫籍仙官’却截然不同,老朽与他私交甚笃,可以为他作保。
如今陛下身边正确强援,有汉道士钟某坐镇,亦能威慑诸般法脉一时。”张果老见玄宗态度隐有松动,立刻趁热打铁道。
玄宗闻言迟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那便请他下山,为朕主持这场‘镇魔大醮’。”
“是。”张果面上笑意隐隐,又道,“钟离权亦为汉时大将,有他辅佐陛下,天下诡灾之治,必然事半功倍!”
……
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