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月沉浅笑,“母亲说她们做什么,妹妹们年岁尚小,不过是见了些宫里头的新鲜玩意好奇罢了。”
众姐妹齐齐笑开,“大姐姐最好了。”
薛月沉听着妹妹们的巴结奉承,微笑不语。
也只有这时,才能弥补那些身为端王正妃的寂寞深闺、夫妻情淡。
正笑闹着,外头有丫头来禀报。
“六姑娘来了。”
众姐妹交换着眼神,都收了笑声。
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进来,福身行礼。
“见过王妃,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
薛月沉讶然地看着她,不敢相认。
面前这双眼睛里,没有年幼时的渴望和哀求,有的是一种陌生的沉静,上位者才有的沉静。
“这位是……”
薛绥眉眼不动,打量眼前的绝代佳人。
薛月沉今岁二十有五,较之薛府做姑娘的时候,容色更显贵气。
只可惜,上京的绰约仙姝,嫁为人妇也失了几分颜色,虽衣着华丽美貌依旧,却难掩一脸憔悴。
傅氏面上挂着轻蔑地笑,不肯出声招呼她。
屋内女眷看着这光景,也不应答理会,各自说笑去,只将薛绥晾在一旁,好似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薛绥微微含笑,静立而视。
漫长的等待,是耐性,更是较量。
崔老夫人见她不卑不亢,内心微微一恻,这才乐呵呵地对薛月沉道:
“这便是你六妹妹。你们姐妹,也有十年未见了,难怪你不识得她。莫说是你,我初见那一眼,也吓得不轻。六丫头丢了这么多年,竟也长得这么好……”
崔老夫人所言非虚。
那日薛绥到她跟前请安,她意外坏了。
旧陵沼是什么地方,旁人不说,她心里有数。
在那种肮脏地方浪迹十年,没有读过书,没有人教化,大字不识一个,与野孩子何异?
就算模样生得周正,仪态又能好到哪里?她原本做好了准备,眼不见为净……不承想,她言行举止十分得体,对人疏淡了一些,但挑不出什么错处。
薛月沉很快收拾好情绪,笑了起来。
“果然是六妹妹?女大十八变呀。”
薛月盈也跟着掩嘴而笑,“大姐姐也看呆了呢?咱们家这个六妹妹呀,可是比章姨母家的香穗表妹大方体面多了。”
她说的章姨母,是常来薛府打秋风的穷亲戚。
那香穗表妹也是一个粗鄙无礼的乡下丫头。
几个姑娘一听,便都笑起来。
九姑娘薛月娥道:“可是那个不爱沐浴,身有异味的香穗表姐?”
八姑娘薛月满也嘴快,“她还想要我的酴醾香呢,说酴醾和她们村里的樟子树一个味道。还偷偷擦我的胭脂,面皮粗黑,涂了个大花脸,像极了戏台上的丑角。”
几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在意薛绥听着什么感觉……
薛绥轻抿嘴角,似笑非笑。
她荆钗布裙,明明应该很狼狈,此时此刻站在众多姐妹的审视和嘲笑里,却面不改色,骄傲得如同一头孤狼,无人可以击垮。
薛月沉心里下意识不舒服。
一个本该卑微乞求,靠着她的庇护才得苟活的人,可以与她坦然对视了。
她心下别扭,脸上却挂着得体的笑。
“快堵住你们的嘴,尽会胡说八道。六姐儿刚回来,你们便如此喧闹,羞也不羞?还不快请六姐儿入座,姐妹们多亲近亲近?等你们都出阁了,可就再难聚齐了……”
一说出阁嫁人,几个姑娘都羞怯起来。
大老爷薛庆治只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姑娘倒是生了六个。
一个行长,一个行二,一个行四,一个行六,一个行八,最小的行九。
二房薛庆廉的两个姑娘,都已出阁,不在府里。
剩下便是三房薛庆修和钱夫人的小女儿,十姑娘薛月桢,才将七岁,还没到说亲的年纪。
这八姑娘和九姑娘都指着大夫人相看一个好的夫家,不敢有损半分闺仪。薛月沉一开口,便乖乖住嘴。
薛月盈却不同。
她同顾介的婚事蹉跎几年,上京无人不知。
靖远侯府起初来和薛家议亲,议的人是薛六,更不是秘密。
虱子多了不咬,她瞥一眼屋里的众姐妹,便笑开。
“大姐姐说到这里,我便想起焦二家的话来。她们乡下有个习俗,让未出阁的姐妹在喜被上绣一对鸳鸯,日后夫妻定然和和美美……”
说罢眼梢睨向薛绥。
“我也想请六妹妹替我绣上一对,祝我和顾郎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不知六妹妹肯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