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乏心计的他辅佐之下,恭谦且善纳人言的曹爽不需要过人的才干,也能成为庙堂重臣,甚至是迎来位极人臣的荣光。
但他如今才发现,曹爽竟是如此的愚不可及!
天子曹叡的勉励不是君主御下权术的惯常手段吗?
从“虎步关右吾不如也”到“军中呼为白地将军”的实例,才过去多少年?
自魏武曹操以降曹家刻薄寡恩之举还少吗!
一句嘉奖而已,有甚可欣喜的!
且还是稍微得志便有忘形之态,如此之人乃成大事者邪?
而丁谧也将自己给骂了,是觉得自己此些年竟将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物身上,同样是幼稚可笑之徒。
在那一夜,醉意深深的曹爽独自喃喃了好久,于欣然鼓舞壮志踌躇中进入梦乡。
而丁谧则是伏案懊恼到晨曦破晓。
且在离开之际,还以曹爽宿醉为由让了曹家管事莫要将之叫醒,免得自身被盛情挽留下来。
也正是这一夜过后,丁谧生出了另寻可依附之人的心思。
但不是彻底放弃曹爽了,而是想骑驴找马。
毕竟,以他的处境,纵使寻到了合适的人选,别人也未必会愿意被他依附。
在这种心态中,不可免的,有血缘羁绊的夏侯惠就进入了他的视野。
尤其是待夏侯惠归来洛阳后,翌日便被天子曹叡召见,且隔天就将其进献的两匹小马驹,分别赐给了夏侯衡长子夏侯绩、秦朗之子秦秀。
以丁谧的心智,当然能揣摩出天子曹叡赐马之意。
无非,为了告诫将夏侯惠逐出府邸的夏侯衡不可再迁怒、让如今中军将率之中唯一被委以假节督兵过的秦朗,要与夏侯惠和睦相处、彼此扶持。
对,天子就是在昭示着他对夏侯惠的宠信。
也让丁谧不由对夏侯惠的过往事迹细细理了一遍,然后瞠目结舌。
他倏然间发现,原来在当今诸多宗室元勋子弟之中,夏侯惠才是简在帝心、被天子曹叡最为器异之人!
想想就知道了。
曾有谢恩索马、作赋犯颜直谏之举,但天子曹叡竟是没有将之左迁或罢黜。
()
咆哮庙堂、怒斥重臣也只是被左迁前往淮南,且仅左迁两三年的时间就转为迁为中坚将军了!
且在淮南期间,他上表提及“士家可凭战功赎身”的变革,天子曹叡竟不顾庙堂诸公劝阻,一意孤行径直付诸于行了。
最让人无语的是这次北伐鲜卑。
夏侯惠作为一个职责在淮南战场的将率,竟会被天子遣去并州参与战事,仅用归来成亲而恰逢其会的理由就能解释吗?
难不成偌大个魏国,除了夏侯惠之外就没有将率可用了?
这个答案,丁谧是知道的。
魏国不曾缺少过将略超群之人,而是绝大多数人报国无门。
因为这些可彰显才干的舞台,都被如同夏侯惠这般的“幸运儿”给占据了。
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丁谧混迹在京师洛阳不少年了,自然也有“闻弦歌而知雅意”之智,尤其是他与夏侯玄也很熟稔,有实实在在的参考例子。
故而,他也早早恭候于道,创造了与夏侯和“偶遇”的机会。
也正是因此,他对夏侯惠略显苛刻的会面时间与地点,心中毫无芥蒂。
有求于人,且还是自身先前无意攀交嘛~
哪敢计较太多呢?
至于能不能得偿所愿.
夏侯惠既然愿意见面,想来还是念及血缘羁绊的。
试一试也好。
试了,或许有可能;不试,便永无机会。
且若是被夏侯惠拒绝了,自身也能断了“另寻恩主”之念、抛却不甘,安安分分的继续与曹爽倾心相交。
带着这样的想法,丁谧在午时三刻便赶到了宜阳冷泉坞。
还特地整理了一番仪容,不顾暮秋天寒,取来冷泉之水净脸,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更清晰些,也能好好斟酌言辞,为接下来的会面打好腹稿。
夏侯惠来得有些晚。
准确而言,是丁谧来得早了。
依着约定的未时一刻,一身燕服的夏侯惠与细君王元姬在数位扈从的陪伴下,徒步来到冷泉坞。
嗯,他觉得自己不会与丁谧攀谈太久。
故而将会面当作了出游赏景,本着至多半个时辰结束攀谈,便顺势携妻漫步山岭泉石间,权当是在赶赴淮南之前温存岁月安好罢。
待至,让王元姬别屋暂候后,他才缓步往约定的泉上松林。
远远见一约莫三旬之人,正襟危坐于树下,便遥遥拱手发问,“敢问足下,可是彦靖兄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