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72小时,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一定不短。
始初虫种柔韧的尾勾避开本身的锋利,以略钝的一边拂开青年额间的碎发。
漫天的黄沙下,小怪物猩红的竖瞳正对着自活巢缝隙中仰着脑袋的青年,有种别有的乖巧。
当乌云、伽德、伽斓为从活巢中探出半截身子的虫母遮挡风沙时,小怪物则是被那双凝聚于铅灰色眼瞳中的漩涡吸引。
温热的唇不由自主地落在阿舍尔的发顶。
不等当事人觉察,有力宽厚的手掌稳稳当当地捏住他的后颈,几乎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把人按到了蠕动着的活巢内部。
那时候,几乎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的阿舍尔听到了小怪物的声音。
祂说:“妈妈,相信我……相信我们。”
合格的子嗣应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而不是一味地依靠它们那本身就需要保护的母亲。
于是在第四天的凌晨时,芬得拉家族的指挥权旁落。
需要休息的虫母被他以下犯上的子嗣拢回至温暖的活巢,而躲避自然危险、选择前路的担子则交付在了这群年轻的雄性虫族身上。
比起那时候阿舍尔的担忧,显然现在的子嗣成员们做得极好。
它们以强大的生命力适应了多变难测的地质重构,又以敏锐的听觉、嗅觉逐渐得以预测危难的前兆。
因为始初虫种体内以活巢圈养虫母,不论是乌云还是伽德、伽斓,它们都自发靠拢至小怪物的周围,将其环绕至最中心的位置。
——像是心脏。
这是子嗣们对活巢内虫母的保护方式,身处外围的它们将是守护阿舍尔生命的第一道屏障,而始初虫种则是第二道,至于凝结为肉膜的活巢,将是最后一道屏障。
正如家族存在的意义,这一刻他们生死与共。
……
发生过的记忆逐渐归拢,阿舍尔赤身蜷缩在活巢内,伴随着家族成员们前进的节奏,嵌合至他周身的肉质也在不停地小范围抖动。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当几天前潮水般的疲惫在他的酣睡中褪去后,日渐清醒的神志便开始被另一种隐秘的战栗覆盖。
——他从未在活巢中呆这么久。
被叠好的t恤还藏在小怪物背负的行囊深处,居于活巢内部的阿舍尔不知道多少次弄湿了自己身下的肉巢,只能重复性地忍着羞赧,等待活巢自发地舔吮吸收。
那会让他有种错觉。
有种那些潮湿尽数被活巢主人吞下的错觉。
……怪物体内的活巢,与怪物唇舌、味觉的联系,总不该是那样令人尴尬的联想。
哪怕这只是阿舍尔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也足够令他待自己的境地好受很多。
这一次从休憩中清醒后,原先三天里消耗的绝大多数精力恢复了80%,阿舍尔看了一眼自己持续很久的“亚健康”状态,收回目光,习惯性地抬脚踢了踢巢内的软肉。
时刻注意虫母状态的肉巢卷着青年的足趾挤了挤,原本奔跑着的始初虫种逐渐慢下了速度。
此刻乌云蔽日的同时又矛盾般地烈风嘶吼,足足有指甲盖大小的砂砾被掀飞在空中,以极大的力道攻击着一切。
肆无忌惮,敌我不分。
因为虫母的缘故而时刻注意始初虫种的伽斓是一个放缓速度的。
很快,另一侧的伽德和前方开路的乌云也一一减速,直到它们凭借对周围的探知,暂时在一处近乎笔直的石壁前彻底停下。
烈风被石壁挡得稍缓,细密的舌红鳞甲在小怪物的腹部如鳞蜕般绽开,露出了内里柔软的血肉。
活巢开裂,那一瞬间甜香几乎冲到它们的天灵盖上。
在雄性虫族们滚烫热烈的目光中,湿漉漉的虫母露出那张线条纷繁的潮红面庞。
“妈妈,好香。”
在小怪物之后,第二个学会说话的是作为后来者的乌云,虽然它的发音十足奇怪,但也无法掩盖虫族天生的好嗓音。
乌云冲着活巢的方向微微探头,它总是用着性感又沙哑的声音说着最叫人羞愤的话——
“……好多水,”它歪了歪头,气味感知器官内全然被扑鼻而来的甜香覆盖,“请问,喝,可以吗?”
被教育要礼貌的子嗣,总是爱用倒装句向它的妈妈提出极其为难的请求。
阿舍尔眉尾微抽,像是之前好几次重复的对话一般,冷漠决绝:“不可以。”
只是他那张秾艳的脸实在太没有威慑性,好在小怪物压低的嘶吼声让乌云暂退了那股渴望。
始初虫种的恐吓要比红着脸、浑身无力的小虫母更有作用。
见乌云后退,还没学会说话的伽德、伽斓一一上前看过阿舍尔后,小怪物才吝啬地半合活巢,将青年困在仅有自己可见的空间。
对此乌云和伽德伽斓早已见怪不怪,哪怕心里又嫉妒又发酸,但奈何是人家长出了活巢,它们也只能认输。
三个人高马大的雄性虫族清一色探着脑袋,试图从始初虫种绯红渐变的鳞甲背后窥视到虫母的痕迹。
但高大健硕的小怪物可不给它们这个机会,只故意用饱满且爆发力十足的背脊、尾勾挡住了全部。
风沙肆虐有十分,而挺立的石壁则挡住了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