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海洋,洁白的浪花辽阔的视野,远远望去心旷神怡,虽然没有了成群的海鸟,但更有一种沉寂之美。
可是,这自然不是适合搏击浪花的日子,刺骨的海水,盏茶功夫就可以将人冻僵。成群扑入冰冷海水的大华士兵很快就感受到冬日海洋的残酷。
身后隆隆的马蹄将大部分士兵赶下了海,只是一个来回,海滩上就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大华军人。数千具尸体蜿蜒而出的血红将刚褪去海潮还是湿漉漉的海滩变成了暗红色。
海滩上放慢了马蹄缓缓穿梭的建州铁骑垂下了刀枪,歪着头冷冷看着海面,此时,朝阳缓缓升起,这是多日风雪后第一个晴日,依然清冷的阳光中,骑兵们的甲胄幽幽反射着冷光,而手中的刀枪甚至马蹄之上,沾染的鲜血在阳光中赫然醒目。
海中,绝望的哭喊震天而起,无数双手臂在海面上徒劳的激起朵朵白花,不熟水性的人已经开始下沉,紧绷如钩的双手在海面上只留下一朵涟漪,即便是熟识水性之人,在这冰冷刺骨的海水中也绝不可能游出一里。一万多人的集体海葬,虽然没有刀光剑影,却是比那血肉横飞更显凄凉悲壮。海滩上渐渐聚满了鞑子骑兵,都是如此默默看着水中的惨景,不笑闹怒骂,也没有伸手救援的意思,只是如此,冷冷的注视着。
一双又一双大华军人的手消失在海浪中,震天的哭喊怒骂诅咒的声音也渐渐减弱,直到最后只剩下潮水恒古不变的哼唱,鞑子骑兵冷冷的目光中,海面上只剩下寥寥几个黑点,那是水性最好的几个人在做垂死的挣扎。
终于,这最后的几个黑点也只剩下一个。闪过一个浪头,黑点再次顽强的露出海面,这是一个年轻的士兵,大华特色的阔边军帽早已不见,但即便是经过了围城饥饿以及亡命奔逃的考验,这顶多二十冒头的小伙子发簪依然紧扎发根齐整,不过,年轻的面容已经变成了青灰之色,双臂已经几乎无力挥动,而青灰面容上,一双年轻的,倒映着海滩上黑潮般的鞑子身影的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挣扎着,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小伙子猛然跃出水面半个身子,仰天嘶喊道:“狗日的鞑子,爷爷我在阴曹地府候着你们......。”,随即,有如垂落的巨石,小伙子直直落下了水面,再也没有浮起。
海滩上一片静寂,只有海浪的声音和偶尔的马匹嘶鸣,鞑子兵依然那样冷冷看着海面,仿佛没有看到沉下去的人们也没有听到这最后的嘶喊。此时,海面上已经渐渐浮起了一具具尸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随着海浪的起伏,渐渐聚满了海湾,静静地,仿佛漂浮在海中睡着了一般。
悠扬的牛角号响起,同昨晚一样南北呼应,此起彼伏,数万鞑子骑兵依然是没有多少喧嚣吵闹,勒转了马头,向着各个方向打马而去,渐渐汇聚成滚滚闷雷,很快,原本拥挤的海滩上,就只剩下了无数蹄印和数千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鲜血融入海潮,渐渐汇聚成缕,如同蜿蜒柔软的手臂,深入了海中沉睡的无数身体中,缠绕着,抚慰着,诉说着往日的情谊和对生的留恋。
松山城,在突围的队伍出城后就紧闭的东城门再也没有打开过,即便是眼睁睁看着鞑子骑兵追砍着落后的大华士兵远去,也依然是紧闭不动。而没有人注意到的是,面对鞑子大营方向的西门,却是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东面之后,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人偷偷出城,一直往西,直到消失在鞑子前营之中。等到天色透出白光,这鬼祟的身影又悄然返回,无声的入了城。
天色渐亮,城中心的帅营内,洪承畴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就这样端坐沉思直到天亮。而洪承畴的对面,卓不凡靠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个柔软的丝缎枕头,居然在太师椅里睡着了,发着微微的鼾声,还很香甜。
被窗棂上的亮光扰动,洪承畴从沉思中惊醒,抬头看到依然神采奕奕的一枝花身边大睡的卓不凡不禁摇头苦笑,这威武将军卓不凡,果真非平常人可比。叹了口气,洪承畴疲惫失神的双眼中却是露出了一丝坚定,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酸涩的骨节响动。
卓不凡眼皮一动,打了个哈欠缓缓醒来,特么的,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梦中,自己靠着一枝花柔软的身体,犹如最近几日在雪窝子中一般。只是,雪窝子哪里有这里的温暖干燥,这一觉真特么舒服。
揉了揉眼睛,看到了面前的洪承畴,卓不凡精神一振,看来,不用再说什么了。
此时,城外,西门,满清大营,红衣大炮上的大块毡布已经取下,操炮手已经开始用同样的木杠布塞清理炮膛,而炮位前方,赫然是黑压压的鞑子整齐密集的方阵,不同颜色的三角军旗整齐有序,而炮位后方,是数个排成纵队的骑兵,其中,黄色旗帜的骑兵居于正中,仅仅黄旗之下的铁骑就有万骑之多。
牛角号响,万人齐动,步兵方阵前,齐身盾牌兵托起沉重的盾牌,在整齐的踏步声中向着依然耸立的城墙走去。身后,齐整的炮阵已经做好了准备,炮手手中的火把已经燃起,可是,直到步兵进入了箭程,依然没有开炮,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而更让人诧异的是,西门城头大华的火炮也好像哑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