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个杂役女尼,平素与她又无甚交情,每个午后她便是拄着扫帚在后院打盹,有时甚至也会对我恶言相向,印象中的她一直是孤僻不近人情的,甚至与庵中的其他女尼也没什么接触,我只不知这一刻在面对宫里来人的时候,她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因为即便是我自己也已决定放弃,就这样接受命运的安排,再不想去计较是无情是多情。
许是平日里因为干多了杂物,我的力气根本不足以反抗她将我向门外推的举动:“贫尼不管那宫里的人是什么来头,贫尼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只是不想在事情尚未查清前便有人这样丧了性命,我佛慈悲观音娘娘也当是赞成贫尼这样做的,青筠你快走!”
好人会有好报,恶人自当遭受上苍的惩罚,这世上也许还有很多令人温暖的东西吧,想起我生死不明的父兄,想起宫里头我那尚在襁褓中的未凉,我不能死,我怎么可以去死,然而就在我多门而逃时,却见得黑夜中有什么明晃晃的东西一闪,之后便只听到那名杂役女尼的惨叫,我不敢回过头去只是一路奔逃,能够料想到身后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许久不曾流淌的泪,此时如同决堤般奔腾不息,如果上苍真的在看着,又怎会叫她死呢,直到最后一刻她依然相信着好人会有好报,而她的结局不正是一个最大的讽刺吗?我甚至不知她的名号,在宫里头看过的生生死死还会少吗,我以为自己面对这些时早已变得麻木,而不曾料想真正发生时还是会感到恐惧,原来无论我走到哪里。后宫里那种根深蒂固的阴霾早就挥之不去了,是一生地禁锢吗?
即便有人为我推开鹤顶红的托盘,即便有人替了我去死。但全公公看来似乎并没有任何放了我的打算,他领着那一班随从紧紧地跟在我后头。在宫里的时候我虽没给过他好脸色,但面子上地事倒也算做得周全,按说他不该对我如此赶尽杀绝,难道仅仅是因为背负皇命而不敢有违吗?
幸而这万寿山上的密林成了我最好的掩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我却隐隐觉得或者这并非出自景桓的本意,不管他如何看重山河,终究不是这样冷血无情之人,他要我死何其简单,又何需在深夜只遣了全公公与几名侍卫来宣旨呢,有什么是不可以在阳光下做的。
我隐匿于一棵巨灌之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恐他们听到声响,纵然心中燃烧着希望之火此刻却是一步都迈不开去了,我已无力逃逸。难道景桓他就是要将我逼到这样的境地吗,行于灌木从中我只穿着单薄的素衣,初春入夜后的寒凉我已感觉不到。手臂上被划伤的痛我也已经感觉不到,将我笼罩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与绝望。我爱的人啊。终究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斩断我们之间地情谊吗?“奴才奉劝菀妃娘娘不要再做徒劳的抵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娘娘又能逃去哪里呢?”当暗黑的密林又重亮起火把。我看到地是一张阴冷的面孔,#x5c3d#x7ba1他是笑着地,但那仿佛是一种捕获猎物地胜利者的微笑“很可惜原本痛苦最少地鹤顶红已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尼姑打翻了,那么娘娘就只能选择白绫亦或是匕首,娘娘请吧。”他身后的侍从又将那两样东西递到了我跟前,我的手指深深插入土里,但身后却已无路可退,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如果是天意那我赫连菀郁必将用尽永世去诅咒。
当侍从将那两件东西呈现在我面前时,全公公也不再是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转而对我跪了下去,而旁的侍从也如他那般跪在我身前:“奴才恭送菀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那一刻突然觉得好笑,一个对我下跪称千岁的人却是那头派遣来的催命符。
“这两件东西本宫一样都不会选,本宫要千岁千岁千千岁!”绝望的边缘内心底却好似听到未凉的呼唤,哪怕是最后的挣扎也总好过坐以待毙,我抬脚踹开原本将那两样东西呈于我跟前的侍从,而全大福却是凶相毕露,一把抓过白绫一个箭步飞扑上来,从没想过这个瘦弱的小太监会有这样大的气力,我的手脚被侍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全大福将白绫绕于我颈间,立时我只觉一阵窒息,他们原可以选择匕首,那我也可以有个痛快,我拼命的挣扎想要抓住些什么,过往的一幕一幕如同画卷一般在眼前展开,我又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是要去了吗,难道死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吗,又想起当日宣嫔在凌烟阁被小路子灌下毒藥的那一幕,从来我们就是待宰的鱼肉吗,这就是后宫女人的悲哀吧,一句话一举手投足也许就是万劫不复。但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全大福冷笑道:“娘娘要问为什么,还是下去问阎王吧,奴才也很想问声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达官显贵而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是卑贱的,若不是你皇上又怎会被调至凌烟阁整日看守那些个疯女人。”
“都是可怜人你们又何苦互相为难,如果说到可悲有什么敌得过天人相隔的无奈。”伴随这个声音,全大福被一脚飞踹出去,当颈间的白绫松开滑落时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什么时候劫后余生我终于深深体会到了,但我从没想过上苍会派遣了他来救我脱离苦难,又要我用一种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呢,这个陷我父兄于不义,却救我一命的男人。
“放肆,你是什么人可知违抗圣旨该当何罪,你到底有几个脑袋担得起这罪。”全大福似乎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但方才他送我上路全所说的那些话也是破绽百出,他说是因为我的关系累得他被调去凌烟阁当差,那也就是间接证明了那道圣旨是假的。试问皇上又怎会要一个凌烟阁地奴才来传旨呢,究竟是宫里哪位娘娘的意思呢。
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两位了,用白香迷乱皇后心智罪不至死。但若是有损皇上龙体安康那便是株连的大罪,容贵嫔与皇后之间无论斗到什么地步。这件事始终会成为她们心中最深埋地秘密,毕竟是姐妹#x5c3d#x7ba1疏离容贵嫔也会因为不想连累家人而最终隐下这个秘密,但局势瞬息万变落魄的我会不会将这个秘密道出就很难说了,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地,容贵嫔无论外表看来如何如何。终归是妇人之仁,能做出这事来的除了皇后再无第二个人了,难道她就不怕万一我没死成,便会反咬一口,她用迷香有损龙体之事在线,又假传圣旨在后,件件都是死罪,是以她才招招都是杀手吧,不仅派了全大福来传圣旨更是遣了杀手同行。
“公公方才也声称自己已被遣至凌烟阁当差。那这道圣旨又是怎么一说,有几个脑袋担得起的应当是公公才对吧,公公又可曾想过今晚自己还走不走得出这片林子。”暗夜中我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只是凭借着微弱的月光见得那人执一面折扇,上书“千岁风流”四个大字。
坐在马车上我却是惊魂未定。想起方才地事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段天枢抛过一件斗篷来,我蜷在里头真真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马车一路向前疾驰,我却不知终点在何方:“这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