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得如此笃定,倒让她心生好奇,眉一挑“哦?说来听听。”
“射箭能否正中靶心,除了个人的射艺外,弓与箭也是关键。”他衣袖轻掸,望着阁台,语淡音悦的轻声道:“比如,在箭羽上稍动手脚,风儿轻轻一吹,便会改变方向?”
庄涟漪瞠目结舌,霎时觉得眼前这人无比可怕。
他竟可瞬间即出毒计,而且和颜悦色的随口道出,一派轻松样!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都听见了?”她回神,清了清喉咙对绿嫣道:“把这话对小离子说去,他知道该怎么做。”
绿嫣心下一惊,但赶紧微微躬身,飞转而去。
“公主今天欠容若一个人情呢。”白衣在栏边翩舞,他笑得无邪的说。
她不知该如何回话。假如他是一个可怕的人,做为他盟友的自己,大概也有一颗可怕的心吧?
庄涟漪突然意识到,顺遂单调的生活,将会因为他,开始起变化。
在这场所谓的“比试”令狐南果然胜出,狄皇当场下旨,将涟漪公主许配予他,但由于是两国联姻,加上公主大婚乃属重大之事,需时间操办准备,决定婚礼定在两年后。
很久以后庄涟漪才知道,其实父皇早就决定达成她的心愿,将她嫁给爱慕已久的男子,只是,夏楚同时派人前来求亲,他不得不演一场戏以维系邦交——无论箭上是否做了手脚,最终胜出的肯定是令狐南。
狄皇多留令狐南多住几日,美其名要他避过三伏天气再回程,实则是想让宝贝女儿能与之见上数面,一解相思之苦。
庄涟漪听说令狐南跟她一样,每天下午都会到山林骑马。
这一天,她特地打扮一番,一身大红骑装,乌发双髻,玛瑙耳坠在颈边直晃,与平日邋遏的模样大相迳庭,然后早早到马厩等待,果然,看到了他的身影。
可惜她来迟一步,他已经骑乘归来,正命人打来清水,亲自替马儿刷洗鬃毛,顺便喂了半袋野苹果。
她缓步上前,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站在原地一个劲的微笑。
令狐南似察觉有人站在身后,诧异回眸一看,礼貌地向她颔首。
“二皇子如此疼惜马儿,倒是罕见。”她紧张的清了清喉咙道:“这马儿是从南齐带来的吧?想必品种名贵。”
“是我自幼养大的。”他莞尔一笑“不过是一般品种,比不上姑娘手牵的那匹名贵。”
姑娘?庄涟漪眉心一蹙。
“二皇子”她难以置信的问:“你不认识我?”
令狐南闻言怔住,满脸不解“莫非曾与姑娘相识?”
他不记得她?她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他却对自己全无印象?
怎么会?记得那天父皇宣布将她嫁予南齐二皇子时,她从阁上缓步而下,穿的正是司徒容若所赠的淡绿衫子,发间插着半树雪梅银钗,引得在场所有男子频频注目,就连平日伺候她的小太监也傻傻地看着她。
她记得,令狐南也凝视着她,还对她施了一礼。才过几天,他居然对她毫无印象?
难道她长得不美?还是今天与那日装束差异太大,他一时没能认出她来?
“我”她似被猫儿咬了舌头,顿时语塞。
“我是伺候公主的。”下意识地,她撒了一个谎。
总不好告诉他,自己就是涟漪公主,这不仅会让他尴尬,也让她丢脸。
闻言他笑了。“公主近日可好?过两日便要回南齐,正想找个机会向公主辞行呢。”
他果然不记得她了司徒容若说得对,这场联姻,不过是政治所驱,他对自己没有半点爱慕,否则哪会忘了她这张脸呢?
“公主命我替她遛马儿呢,二皇子,失陪了。”几乎在语毕的同时,她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她怕,怕自己多留一刻,眼泪便会止不住的流下来。
驰出十步之遥,她突觉一股热流拂脸而下,朦胧了她的视线。
她平素练习骑术时,总有三五个隐卫跟随在后,以免她在山林之中发生不测。
但今天她顾不得许多,只拼命抽着马鞭,甩开那些护卫,只想一个人独处。
她不知骑了多久,脸上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直到她筋疲力竭,才在溪边歇下。
阳光明亮,脚下的鹅卵石被晒得滚烫,她脱下靴子,赤脚立在水边,她的心里很冷很冷。
脚心像要被烫化一般,可是,为什么暖意不能传至心间?令狐南不过说了两三句话,就让她如此难受,那将来
耳闻南齐美女如云,他不记得自己也是应该。毕竟,她又不是倾国倾城之姿。
但若成亲之后,他仍对她这般不上心,那她后半辈子又该如何自处?
赐婚的喜悦,如遭遇空降大雨,将她的热情与憧憬瞬间冲得烟消云散,逼她开始思考一些残酷的问题,一些对于她这个娇贵公主而言恐怖的现实。
马儿闻见林中芳草的气息,蠢蠢欲动,她回神拍了马儿一记,放它迳自寻觅美食,自己却索性躺下,望着碧空白云,怔怔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她听见人声。
在这山林中,除了她,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