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觉得苏枚现是做了糊涂事,要于苏枚现来说,哪里又是甚么糊涂与不糊涂的,他愿意将人迎入门,这便不是糊涂不糊涂的事了,就似任何人说的一样儿,他若是想娶妻,便是g0ng里的公主也是使得的——可他没这个念想儿,一开始也没那念想儿,突然就有的念想,他自个儿也不排斥,别人能娶得,他也是能娶得的,这方面,他也不输谁。
这才出了阁房,前头就有那小太监躬身到他身边行礼,“阁老且慢步,阁老且慢步。”
他停步,打眼瞧去,是张陌生的脸,到问了一句,“哪里来的?”
那小太监将腰弯得极低,轻声儿道,“是毓庆g0ng的那位想见阁老一面,不知阁老能否赏光一见?”
听听这话说的,到不仗着势了,到有些卑躬屈膝的意味了——到叫苏枚现轻笑,“这话到叫微臣不敢受着了,只大太子传唤,臣便是有再要紧的事,也得去拜见大太子。”
小太监的腰弯得更低,好似天生被压弯了一样,心里暗暗叫苦,大太子虽出来了,可顶着废太子的名头,谁也不知道官家的心思,也不敢猜,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只得小心再小心,“阁老请。”
苏枚现就大踏步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毓庆g0ng,这座g0ng殿关闭十多年,今儿就打开了,许是打开的时间不长,往里走时还能闻到一gu子淡淡的霉味儿,人分明是信这里再迁进来了,可谁也不敢提复立太子的事。
如今只敢称那位为一声大太子了,再不称太子爷了。
进了那g0ng,就瞧见了那位的身影,负手而立,不再是叫人眼前都晃的明h太子袍,而是寻常的皇子袍,人显得清瘦几分,回过头来,到是笑得温和,像是从未经历过风霜一样,看着苏枚现朝他行礼,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礼行完才口称,“不必多礼。”
苏枚现站直身t,笑望着这位从被从太子的尊位拉下去的废太子,虽有人称大太子,二太子,三太子,无非是个称称谓,而当年的大太子着实是被立为太子,除了官家之外,这皇朝最尊贵的男人也便是他了,如今他从暗处出来,到削去了几分棱角。“微臣不敢。”
大太子含笑而语,“苏阁老要成亲了,我呢,手头也没甚东西可恭贺苏阁老的,如今就一句话了,就恭喜苏阁老了。”
苏枚现躬身再谢。
大太子眼里笑意渐深,“苏阁老这便成亲了,恐是不久之后便有子nv承欢膝下,我呢,膝下空虚,就连惟一的nv儿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苏阁老可我那可怜的nv儿流落何方了?”
苏枚现神se不变,“大太子既是寻人,也不必寻微臣,这事儿说到官家那处,官家必定怜惜您这一副慈父心肠,定将小郡主替您寻回的。”
“嗯,苏阁老说得有理,”大太子拍拍手,好似真听到了一个好主意,“也只有皇爷那里才能帮着了我了。”
苏枚现不卑不亢道,“多谢大太子t恤,微臣不敢。”
大太子好似脾气都变了许多,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回吧。”
苏枚现并未犹豫,得了“逐客令”便告退了,到是大太子那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就y沉了下来,大踏步地进了书房,就见着妻子站在书房门口担忧地看着他,他慢慢地冷静下来,笑着朝妻子陈氏道,“缘何过来了?”
陈氏先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这尊荣因着丈夫而来,又随着丈夫被废太子尊位而消失,又陪着他被圈禁起来,那里面的日子,她是一刻都不再想领教了,“爷怎么叫苏阁老过来了,这岂、岂不是……”
她声音很轻,到不敢再说了,生怕叫人给听见了,又带来再一次的灾难。
大太子知她的心思,十多年来,也只有妻子一直陪着他吃苦,那里面、里面待得都不是个人,他就算被废了而是皇子之尊,依旧不被当作人一样好好的活着——就算是现在从那里出来了,他依旧觉得前面是个黑洞,随时他们一家子都有可能掉下去,“没事,就是听说苏阁老要成亲了,我恭喜他。”
陈氏有些不安,到底是怕了的,“爷可是有问过秦家妹妹的事?”
大太子叹口气,“当年是我负了她,未曾替她打算一二,叫她年纪轻轻的便殒了命,就连惟一的nv儿也找不着下落了。”
陈氏听得心里不落忍,这几年在里面,他身子败坏了,恐怕再不会有子息,自然就惦念起秦霜的孩子了,不过,她膝下空虚,也是盼着有这么个孩儿,“爷,要是能寻回来就好了,好叫咱们一家三口团聚了。”
大太子握住她的手,觉得她的手十分的冰凉,又好似回了那里,冬夜里,夫妻俩冻得受不住,只能睁着眼睛睡,从出生以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他如何受这样的对待?也领略到了君父翻脸的可怕,却不肯从口中说出半句埋怨的话来,以前他还会埋怨,现在他只怕是祸从口出,到叫自家这一脉断绝了去,“嗯,赶明儿我便去官家跟前说说。”
陈氏听得心里发酸,要论以前,他哪里会说甚么官家,只觉得那位是他的父亲,根本不知道既是君又是父,“嗯,爷好生儿同官家说说。”
如今g0ng里主事的是淑妃,并不会亏缺了毓庆g0ng的用度,她还得到淑妃娘娘跟前谢恩,从前便是淑妃也不敢在跟她跟前端起庶母的架势,她是太子妃,便是未来的国母,淑妃又如何能与她b肩?如今她到是去淑跟前装痴卖乖,也是能给淑妃问安了。
淑妃这边正使人往庄子上打探自己母亲陈老夫人的消息,未曾想,那庄子上都是父亲的旧人,竟是一点儿消息都不往外传,问了便是一句,老夫人如今病已大好,现下儿潜心修佛,这是为着英国公府上下着想,乃是一片诚心。
这话气得她肝疼,便是外面通报是陈氏过来问安,也叫她长了几分脾气,推说她还未起身,就让陈氏在外面等,待得她这一口气过去,才使人叫陈氏进来。
陈氏刚要行礼,她便使人拦了,还亲自去将人扶起来,“这怎么的,同我这么个生分起来了?”
陈氏固执地将礼行完才起身看向淑妃,“礼不可废。”
淑妃将她打量一番,见她着实未见有半点不妥之se,到在心里嘀咕着这个人心思深沉,当年那副太子妃的气势,如今是落地的凤凰不如j了——不过她面上也未露出一丝取笑之se,反而是拉着陈氏的手一副亲热状,“哪里就需得这般的?来来,你同我一道儿坐,你这手,这手……”
她好似才发现陈氏的手粗糙得厉害,面露怜惜之se,“哎,这么多年尽吃苦了,来人哪,快拿我的雪肤膏子过来。”
“哪里就苦了,”陈氏可不敢认苦,这说者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反正她不能叫大太子传出受苦的话出去,“官家待大太子,大太子同我又岂有不知?也是官家一片慈父之心,才叫大太子历练呢,哪里称得上甚么苦的呀,要论苦呀,也是官家苦,大太子自小叫官家在身边养大,便是大太了受了点一星半点儿,那也是疼在官家身上的,要苦也是官家心里头苦。”
这话说的,叫淑妃一时不知如何接上,再接下去到了她给大太子抬轿,可不呕si她自个儿了嘛,就放开了陈氏那粗糙的手,面上要笑不笑的扯开了话题,“也是巧了,这苏阁老要成亲,前些个日子也听说我那弟弟都要成亲了。”
陈氏在g0ng中消息滞后,若非这会儿听淑妃提起来,她都不知道英国公秦致要另娶之事,“这英国公不是娶的锦乡侯府的柳氏吗?”
淑妃不屑道,“都十多年了,一男半nv都未有,要本g0ng说哪,早就赶出国公府,还叫她担了这么多年的名头,不然,国公府早就有了承继的人,也不至于现在还未请封世子。”
陈氏道,“那是恭喜您了,这另娶妻入门,定是很快就能替国公府开枝散叶了。”
“那借你吉言,”淑妃先前虽有过叫二弟承继爵位的想法,也差点儿把事办成了,可到底大弟回来了,这爵位还是大弟的,两个弟弟,她还是知道哪个更得用的,似二弟那样的真叫他扶持三太子,哪里有那般的本事,“我呀就盼着国公府早日请封世子。”
陈氏连忙道,“定能叫娘娘早日如愿的。”
淑妃便高兴起来,看着曾经的太子妃在她跟前伏低作小,再没有b这个更叫她得意的事了,偏她面上还做一副贤惠样儿,一点都不肯叫人看出她的得意来,她双手合十,“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我这是盼着都多少年了,三太子都这个年岁了,他呢,一个儿子也没有,叫我愁si了。”
陈氏闻弦歌而知雅意便宽慰起她来。
因着苏大公子成亲之事,苏氏领着nv儿梁明珠就在苏府上住了下来,苏老夫人这些年来十分顺遂,如今有这么个事放在跟前,立马让她寝食难安,恨不得立时就唤了苏枚现到跟前回话,但以前苏枚现还能任由她差谴,现在的苏枚现哪里是她能g涉的?
她到不急着去同苏枚现说话,到是去使人去寻了苏阁老回府,只这一来一回,也花费不少时间,且苏阁老近几日并不住在府里,而是住在庄子上,待回来后都是第二日的事了,京中已经纷纷扬扬地在传着苏枚现成亲的事。
苏阁老虽在庄子上,于府里的事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因着nv儿与外孙nv往府里住,便有了这么一桩事儿,到叫他微摇头,等到了苏老夫人跟前,他到还问道,“夫人可是要同我去庄子上住?”
苏老夫人去庄子上只是小住,根本不常住,在府里头,她先时是人人奉承的阁老夫人,如今又是阁老的嫡母,不管何时何地都是别人奉承她的,这往庄子上一住,便要沉寂下来,又岂是她乐意的事?“老爷可知三儿要娶的人是谁?”
苏阁老捋捋长须,“据说是他姨娘家的后辈,也不妨事的,只要他愿意成亲就成了。”
苏老夫人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知晓那姑娘的身份,可见他说得坦然,到也不去怀疑了,就把外孙nv的话一说,又将中间有些不妥的话也都圆了过来,“你说这事儿闹的,我也不是不叫他成亲,只这样儿不是与英国公府结仇吗?”
苏阁老也就一听,并不当回事,“由着他便是了。”
苏老夫人望着他,目光惊疑不定,“老爷是由着咱家同英国公府结仇?”
“有甚么的,”苏阁老沉声道,“他想娶便娶了,你何苦去做那坏人?”
苏老夫人被说得一噎,还想再说些甚么,就见苏阁老双手负在身后出了内室,她想伸手唤住他,见他走得都不回头,人都走出去了,不由得沉了脸。
到是苏氏从屏风后走出来,去扶着母亲苏老夫人坐起来,“娘,您看爹他,分明就只顾着苏枚现呢,咱们苏家的上上下下他可不顾着一分儿,更不提我这个nv儿了。您想想,苏枚现真就娶了那人,这人总是藏不住的,肯定会叫秦致知晓的,这便有了夺妻之仇,就凭他的x子,岂能叫咱们苏府好好儿的?”
苏老夫人叹气,拉着nv儿的手,“你爹他呀,就是这么个脾气。我到要见见人,当着我的面,她还敢不敢装鬼。好大的胆子,竟然一nv许两夫,到叫我小瞧了她!真……咳咳咳……”说到最后,她脾气也上头了,话还未完就咳嗽了起来。
苏氏连忙替她轻拍着x口,“娘,您可别急,这事儿急不得。”
苏老夫人这与nv儿离得近了,就闻到nv儿身上那gu了味儿,不由得瞪了眼睛,“你可又是在府里闹鬼了?平白无故的就不能消停些,还想叫你爹再把你那些个事甩我脸上?”
苏氏被亲娘戳穿,面上不免有些讪讪,到底是在亲娘跟前,她也不好推说自己没有,只y着头皮道,“娘您别说这事了成嘛,这同苏枚现的事可无关,现在要紧的可是苏枚现,您呀哪还有心思管我这里俗事?”
苏老夫人差点叫她给说噎住了,盯着她看了半响,只看得苏氏都低了头,才开口道,“大哥儿就要成亲了,你当姑姑的可得自个儿晓得分寸。”
“娘——”苏氏这一声“娘”拉长了尾音,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他自成亲去,我还能拦他不成?娘,我是您亲nv儿,他同您又没有甚么关系,您不关心nv儿是否受罪,到去关心他来。”
苏老夫人晓得自己这个nv儿被自己惯坏了,听得这样的话,不由得深深一叹气,“你呀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好歹是你侄子,别叫他jg水上太亏了,我还指着他奉养我呢。”
苏氏撇嘴,“娘就这样儿,我能做甚么事,娘到要去担心这个……”她捋起袖子来,白皙的手臂上尽是绑缚过的痕迹,“娘就不替nv儿担心这个,他小小年纪的到还晓得这个,把我……”
苏老夫人都没眼看,大哥儿的房里事,她是略知一些的,可那些个丫鬟伺候哥儿,那肯定都是要由着哥儿的,只这些个手段落在nv儿身上,就叫她没甚么脾气了,“你自个儿不同nv婿好好儿的,到非去寻他,自作自受的,到还跟我抱怨了?”
苏氏摆摆手,也不提起梁山长的事,这事儿外头的人十个中有知道九个的,“我不同娘说了,娘总有千万般道理的——”不过,她又觉着苏枚现的事挺有意思,“娘,nv儿想了想,也不去戳穿苏枚现事儿也成,咱们等着秦致闹上门来便是了。”
苏老夫人闻言瞪了她一眼,到底是疼nv儿的,“你这看好戏的x子几时才会改呀?”
苏氏撇嘴,也有几分以为然,“我也是为着明珠而已,这表哥表妹的事怎么能说得清呢,再说了,要是真那个表妹是苏枚现要娶的人,那么将来温小郎君的事上,怕不会……您晓得的,我就怕她存了坏心思,到坏了明珠的姻缘。”
苏老夫人最亲近的人也就这么个nv儿了,除了nv儿也就梁明珠这么个外孙nv了,自然不想叫外孙nv在婚事上吃苦头,也是盼着苏府上能扶持这个外孙nv婿,也好叫梁明珠过得舒坦,“你少些旁的心思,做好你的岳母就是了。”
苏氏觉着两事并不相g,不过当着苏老夫人这个亲娘的面,她还是点头应是,“娘,nv儿就听娘的话,只听娘的话。”
苏老夫人也就将此事揭了过去,屋里只有母nv俩,并未有旁人,就连梁明珠也不知道她们之间这说的话。梁明珠虽进了苏府,时刻盼着三舅舅回府,待得了消息知道三舅舅回府,已然是深夜了,她身为外甥nv,自不好去叨拢,可她已然是夜不能魅,恨不能立时就问个清楚。
她越急越见不着人,大表哥到是成亲了,到也是未见着那人,更叫她急得不成,到是温家的人往苏府上吃喜酒过来,她只得按捺住心思,在李太太跟前也是不多言不多语,在李太太跟前更不与温庭开有眼神上的对视,更得李太太的欢喜。
只这小样儿的,到叫苏氏看得有几分不喜,她惯来是由着x子行事,就瞧不上李太太这作派,小门小户出来的也就这么点见识,就想要拘着儿媳,真是既是儿媳早生贵子,又不想叫儿媳同儿子过于亲近,怕叫儿媳迷了儿子的神魂去。
可亲事都定了,她总不能叫b着nv儿把亲事给退了,还是按捺着x子同李太太交好,到将李太太照顾得极为到位。便是李太太回去了,也是连声夸梁明珠,也夸苏氏这个亲家母,“到是好样儿的,也是好x儿的,这桩亲事处处都是好的,就连那老夫人,我生平都未见过这样不起架子的。”
她有甚么见识呀,也无非是有幸奉承过县尊夫人,如今那位可是阁老夫人,自认是觉得t面了不少,别人给的t面还不知足,就盼着儿子将来高升到入阁,她也尝尝那位老夫人的尊荣。“儿呀,你好生儿的为官,也叫为娘的有那个气派。”
温庭开这几日未见着表妹,有些神思不蜀,可见亲娘是这般野望,不由得心下暗自伤神,娘总是要念着这处,也不曾念起表妹半句好话,“娘,可往英国公府去过?”
闻言,李太太差点柳眉倒竖,到底是一片慈母心肠给压过了,“去过的,也见了你表妹,你表妹瞧着到是好气se呢,定是婚事要近了高兴着呢。”
温庭开愣了一下,又不敢当着亲娘的面再问。
李太太知晓他的心思,拍拍他的手背,“你表妹如今能嫁到国公府,也是她的福气,你姑姑跟姑丈不晓得在底下有多高兴,就算她成亲了,表妹不还是表妹嘛,等你同明珠成亲了,就叫明珠多上门同她亲近就是了。”
温庭开心里酸涩,到不知如何说与他娘知晓,又怕他娘会怪到表妹身上,只得低声应承了下来。
李太太见状,也不再提及此事,扯开话题道,“我听闻小阁老要娶妻了,听说要娶入门的也是小门小户人家的nv儿,这也是奇了。”
温庭开跟着梁明珠拜见过这位小阁老,那通身的气派,不由得叫他仰望,这样的人他都见识了三位,头一位是当朝的英国公秦致,第二位就是那位总宪大人,一个个的都是人中龙凤,他也想着到那位上,被别人仰望,而不是他自己仰望着别人。
“娘,您且放心,儿子一定给您挣来诰命。”
李太太听得就高兴,哪个不想儿子高居庙堂,自个儿又是那被众人奉承的老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