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会跟樊亚上床吗?”
樊亚?关哥哥什么事?为什么柏琛要提起他?
“你放心吧,我一回台湾就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什么决定?他要做什么决定?他打算离开她吗?
殷恬雨抚住**的胸口,只觉得一阵透不过气,她痛楚地旋身,悄悄奔出了屋外,沿着乡间小径一路踉跄。
她承认自己胆小,她没勇气再听下去了,若是他当场对那个女人甜言蜜语起来,她恐怕恨不得撞墙而死。
她不敢面对现实。
她昏沉沉地觅路前进,一个不小心,闯进葡萄园里,教藤蔓支架闹得一身狼狈,丝巾割破了,发夹也在无意中遗落。
终于,她来到每日光临的小餐馆,老板夫妇早认识她了,热情地迎上来,一见她披头散发,吓一大跳。
老板娘用义大利语叽咕了一串,她听不懂,但约莫猜得出来。
“我想可以给我一杯酒吗?”她需要定定心神。
老板娘会意,挥手要老伴去招待别的客人,自己则将殷恬雨领进餐馆后的厨房,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斟了一杯红酒给她。
她强笑着道谢,捧起酒杯,深深啜饮一口。
老板娘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目光满蕴关怀。
跟老公吵架了吗?老板娘用手势表达询问。
她涩涩地摇头。“柏琛不会跟我吵架的。”
那是怎么回事?
她敛眸不语,慢慢地啜着红酒,一杯喝干了,老板娘体贴地又斟了一杯。
她恍惚地盯着杯中那美丽的、凄艳的、如血的液体,忽地想起他衬衫上那一抹染上鲜血的唇印。
“我的老公,其实不爱我。”她迷蒙地倾诉,明知老妇人听不懂她说什么,于是放心地吐露心声。“他爱着另一个女人。”
她扬起眼睫,迎向老妇人慈蔼的容颜,眸中水雾漫开。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不爱我了——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他会对她敞开心的,可他从来不肯。他知道我所有的事,知道我从小是怎么长大的,我却不清楚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从不告诉我。我只知道他是独生子,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长年待在国外,我甚至没见过几次,最后那次,还是我们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
她停顿,思绪朦胧地飞回从前,半晌,她摇摇头,唇角翻起一丝苦涩。“我很清楚,他心里藏着许多秘密,最大的秘密就是,他不爱我——虽然他说了很多好听的谎言哄我,虽然他告诉我他对我是一见钟情,但其实”
她忽地哽咽,一颗清泪沿着颊畔坠下。
老妇人不舍地惊叹,喃喃念着什么,手指替她抹去眼泪。
她在闪闪泪光中微笑。“不好意思,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很烦吧,其实你根本就听不懂我说什么。”
老妇人不懂。
没有人懂。
因为她不能跟任何人倾诉这深藏于内心的惊惧,这会伤害柏琛,大家会以为她的婚姻不幸福,会以为她丈夫不够体贴,但其实,他真的待她很好。
或许就因为他太好了,她才如此离不开他。
“我爱他,真的好爱。”但她也很清楚,如果她不是殷家的女儿,他不可能娶她。
老妇人温柔地将酒杯推向她,示意她多喝几口平复心情。
她感激地接过,喝下一杯温润与苦涩。
“谢谢你。”她扶着桌缘起身。“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柏琛找不到我会着急。”
她向老板娘道别,推开厨房的后门,迎面飘来一帘沁凉雨丝。
老板娘见这雨势,托住她臂膀,对她摇了摇头。
“你是说我这样淋雨回去会生病吗?”殷恬雨涩涩地微笑。“没关系的,我反倒希望能大病一场呢。”
最好发烧发到四十度,说不定就能在这淳朴的乡间多留一些时日了。
“拜拜。”
她踏进漫漫的雨雾,街灯在一帘灰白里亮着黯淡的光,月娘藏匿,星子不见,世界是寂寥。
单恋,也是寂寥。
殷恬雨踽踽独行,忽然间,来到一个岔路口,而她竟忘了哪一边才是归家的路。
她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是左边,还是右边?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或许,都不对,或许能够决定方向的人不是她
“恬雨!你去哪里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火箭似地从迷雾里冲出来,一双烧着烈焰的眸,焦躁地打量她全身上下。“你怎么淋成这样?你没事吧?”
她眨眨眼,打了个冷颤。“我很好。”
“还说很好?你全身都在发抖!”他低咆,脱下防水运动夹克披在她肩上。“我们先回去。”
他拥着她,回到度假小屋,点燃了壁炉,烘暖她冰冷的娇躯。
然后,他去浴室替她放热水,她则坐在壁炉前,怔怔地望着在柴木上跳舞的火焰。
他回到客厅,顺手拿了一条大毛巾,一面替她擦干头发,一面问:“你刚去哪儿了?”
“去餐厅。”她木然回应。
“去餐厅?”他皱眉。“怎么不等我一起去?还有,雨下得这么大,你就这样一路走回来?为什么不干脆在那里多待一阵子?”
“因为我怕你着急。”
“那你也可以打电话要我去接你啊!”他责备她。“瞧你,全身都湿透了,万一感冒怎么办?”
她不说话,回过头,烟水茫茫的眼眸睇着他。
他心跳一停“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开心吗?”
她摇头。
“那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
她微微展唇,他以为她总算要开口了,震动耳膜的却是长长的一声“哈啾”
她揉揉过敏的鼻子,傻笑。
“怎么办?我好像已经感冒了耶。”
她烧得很严重。
是夜,路柏琛协助神智昏沈的殷恬雨洗澡,帮着她换上睡衣,扶她躺上床,拿来体温计一量,竟发现她发烧到将近三十八度。
而且,随着夜色加深,她的体温亦逐渐升高,额前迸出一颗颗豆大的冷汗,身躯畏寒。
他连忙喂她吃退烧葯,喝了一大杯温开水。
忙乱了几个小时,她终于蒙眬地睡去,而他,拉来一张椅子坐在床畔,守护她,定时为她换冰袋。
凌晨三点,就在他轻点着头打瞌睡时,一阵细碎的声响惊醒了他。
他睁开眼,见妻子**着醒来,连忙凑过去。“恬雨,怎样?很不舒服吗?”
“我想喝水。”她沙哑地说。
他连忙斟了一杯温开水,喂她喝下。
温润的甘霖平抚了喉间的焦渴,她似乎舒服许多,勉强朝他一笑。“现在几点了?”
他瞥了眼手表。“凌晨三点多了。”
“你怎么还不睡?”
“我不困。”他微笑。
她迷蒙地凝望他,想也知道他在说谎。
“我没事的,你不用陪我,快去睡吧。明天还要去机场呢。”
“我已经取消机位了,等你病好再回去。”
她一愣。“你取消了?”
“嗯,所以你好好休息吧。”说着,他扶她躺下,替她拉拢棉被,换上新冰袋,轻轻放上她额头。
她怔忡地望着他温柔的举动。“柏琛,你不怪我吗?我耽误了你工作。”
“没关系,再多请几天假也无所谓,反正我们这个会期都在杯葛议事,我回去也没法案可以审。”他半开玩笑。
“至少可以为你的选民做一点事。”
“我现在也是在做选民服务啊,难道你这一票不会投给我?”他抚平她紧皱的秀眉,星眸闪耀安慰的笑意。
她心弦一扯,胸臆教一股难以言喻的感伤占领。“柏琛。”她哑声唤。
“嗯?”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我这一票永远是你的。”我的心也永远是你的。
“谢谢。”他笑着拨拢她汗湿的发绺。
“柏琛。”她又唤。
“嗯?”
你别走,别离开我。
“我真的很高兴能嫁给你,这些年,我过得很幸福”苍白的唇浅浅地漾开。
他看着那虚弱如风中飘羽的笑,胸口一震,鼻尖莫名酸楚。
“戴芙妮,你这小傻瓜,都病成这样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跟你说而已。”因为以后,说不定没机会说了。
“睡吧。”他温柔地抚摩她发烫的脸。“你的烧还没退呢。”
“嗯。”她听命,顺从地闭上眼。
过了片刻,她昏沉沉地又跌进梦乡了,他却极端清醒。
戴芙妮。
他迷惘地看着一颗透明的泪珠,从她浓密的睫羽间无声地滚落,他看着,心口霎时撕裂了一道伤。
为什么他会以为自己离得开这个女人呢?
她只需要一滴眼泪,就足以令他整座心防溃堤啊!
他俯下身,紧紧地、紧紧地握住那冰凉如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