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她正从书柜上拿了一本被翻得破破烂烂,连书名都磨得看不清的蓝色书本,兴致盎然的坐在地上,曲起脚,翻着书页。
书册内容十分有趣,但是她才看到第二页时,不期然想起若蓝方才的问话。
若蓝问她,怎么会知晓今日在空桥遇上为她解难的人是八王爷?然而她未能开口回答,全是因为她心底莫名的排斥说他不是。
洛阳宫内盛传李澈是位夜夜笙歌、放浪形骸的不成才王爷,不懂宫中礼仪,随意穿着就算了,还大剌剌的在府邸自行组了一个媲美历代皇帝的后宫。
在宫中走动的人还说了,李澈过去在回到洛阳宫前,在边关受到百姓拥戴、外邦尊敬不敢造次的神话,都是他自编自导的假话,因为他们决计无法相信在洛阳宫内毫无建树的瞎混王爷会是从边关屡屡传来好消息的李澈王爷。今日,狄宁宁是看着李澈的穿着打扮认出他的,但这些话她无意同若蓝说。
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所以不该用来胡思乱想,于是再次站起身,翻阅书册,但才没看几本,眼皮竟然沉重起来,便靠坐在地上稍事休息,朦朦胧胧的,思绪逐渐混沌,一直到耳里传来若蓝的叫声后才回过神来。
“小姐,您怎么睡在这里?会得风寒的。”若蓝蹲在狄宁宁身侧,摇着她。
狄宁宁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只见若蓝一脸担忧的直瞅着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是什么时辰了?”她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
“已经卯时了,您得赶紧用早膳,准备上朝。”
“原来我昨晚在爹的书房里睡着了。”狄宁宁浅浅笑着。
“小姐,您还笑得出来呀!方才我到房里见不着小姐,可是慌张得不得了。”若蓝又心疼又气怒。
自从老爷与夫人相继过世后,家里只剩下小姐一个人和一群奴仆,除了年长的王管家还能勉强撑起整个家的家务,剩下的全都由小姐包办,她不只要耗费心力上朝堂面圣、面对各地涌上的奏折,回到家还有一堆家务等着她裁决,根本是包办男人与女人的事情,累倒是总有一天的事情。
因此,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养好小姐的身子,以及替小姐找一位良婿,协助她打理家务。
“若是您得风寒,该怎么办才好?您的身体如此娇弱,一不小心就会病着了。”若蓝越说越心疼小姐。
“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狄宁宁伸手摸了摸若蓝的手,想要安抚她。
却不料自己太过冰冷的手碰到若蓝的手背,她又是一阵呼天抢地,令狄宁宁不当初。
非得要狄宁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若蓝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会回房里睡觉,若蓝才肯放过她。
当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书房时,狄宁宁在房门口转头,望着耸天书墙,以及堆在地板上成为一座座小山的书籍,她不禁开始怀疑,昨夜的找寻是否做白工?
瞬间,脑海闪过李澈那双深黑瞳眸,以及低沉的嗓音,不知为何,她莫名的想相信他的假设。
只是昨日才初次见过的李澈,那被人在背后讲得难听的李澈,他的话、他的眼竟然会蛰伏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反复出现,是狄宁宁活了十八年以来的第一次。
走出书房,让屋外的阳光洒上她的面容,照得她全身暖呼呼,舒服至极,在袖子底下的双手用力握紧,勉励自己不论未来有多艰辛、多困苦,她一定有办法突破重围,走出崭新的道路。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狄宁宁在朝堂上的应对进退说不上驾轻就熟,但也是逐渐上手。
转眼间,她接任宰相之职已过七日。
这日,退朝后,皇帝命人来议事厅请狄宁宁一聚,当她跟着婉儿由偏门进入明堂内苑,来到连接蜿蜒回廊的天井,惊见富丽堂皇的明堂大厅后竟是别有洞天。
灿灿阳光洒在人工开凿的溪水上,形成点点光晕,犹如金箔般灿烂,溪流的源头则是在天井底端的人造假山山顶,蜿蜒的河流顺着山顶往下源源流泄,在天井中央的花萼亭绕了一圈,消失在狄宁宁脚下架高的回廊底端,美得令她目不转睛。
溪流旁还种植了柳树与牡丹,微风轻送,夹杂着绿叶与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武则天退朝后最常休憩的居所,也是薛怀义讲笑话逗乐皇帝的舞台。狄宁宁站在回廊上,就可以清楚的见着五十尺距离外的花萼亭里,薛怀义正站在皇帝面前,夸张的手舞足蹈,不晓得说些什么,而皇帝则笑得乐不可支。
“宰相,皇上正等着您呢!”婉儿见狄宁宁站在原地直往凉亭看去,忍不住开口提醒。
“嗯。”狄宁宁应了声,才又举步往前走。
她十分不愿意与薛怀义打照面,因为对他有种莫名的厌恶感,她想,在整个洛阳宫里,讨厌他的人应该多过喜欢他的人,却又不得不拉下脸向他卑躬屈膝,所以当她见着薛怀义也在凉亭里时,实在很不想过去与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微臣参见皇上。”就算不情愿,狄宁宁也还是得来到花萼亭里,对早已入座的皇帝行了一个礼。
薛怀义接收到皇帝的眼神,停止像八爪章鱼的夸张动作,乖乖退到躺椅旁等候,虽然他低垂着头,眼神却忍不住瞟向宛如花朵盛开的狄宁宁身上。
狄宁宁穿了白色窄袖高领深蓝色襦裙,胸下部位系了与手肘披挂锦帛同色系的淡蓝色蝴蝶结,长发则不费心思的在头顶简单的梳了一个单髻,看起来落落大方又得体。
武则天斜卧在躺椅上,抬手示意狄宁宁坐下后才开口“这几日过得还好吗?”
“回皇上的话,微臣这些日子过得挺辛苦的。”狄宁宁直言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