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躺在担架上全身浮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黎管家,突然醒来哆嗦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收收了钱但”接着又昏迷过去。
归允文脸上变色,那天黎管家回来将钱交给他并说了被下咒的事,还和同行的四人一起跪下哀求他归还借据。他当时将黎管家好一顿臭骂,非但没有将借契交还给他,反而令人将他们几个都绑起来扔进柴房,结果当晚黎管家等五人果真就一病不起,眼看就不行了。
归允文敢昧下银子继续向薄家逼债,所恃者一是最重要的人证——那三个道士已经走了,二是黎管家等五个人病得神志迷糊根本说不出话,三是欺新来的县官太年轻不谙刑名之事。哪知道几番交锋下来,竟然没占到便宜,反而黎管家在大堂上开口讲出清晰的话语,他的心不由得提起来。
陶勋又依次问了四个家丁,他们都跟黎管家一样只能说出几个字,证明当时确实收到了天师宫道士代付的钱款,随后他们五人重又陷入昏迷中。
归允文暂时暗暗松了口气,可心里并不踏实,肚子里暗暗盘算起来。
陶勋一拍惊堂木道:“这样看来便是黎管家私吞了钱款,似此等背主偷盗的不忠不义之徒断断乎不能轻饶,将黎管家收监,待其病稍好再画押定罪。薄六虽然将钱交给黎管家,但一借一还自有规矩,没有拿回借契亦属不该,判薄六仍须归还欠款,黎管家画押后将昧下的钱归还薄六。你们可服?”
对县官大老爷的判决,藜山村这边心里不服,不过好在他们现在也有能力拿钱还给归允文,所以不敢反驳,于是文吏具结了文书由双方签押完毕。
归允文不甘心地道:“虽然有黎管家昧钱在先,薄六到底仍误了还钱日期,按照契约约定还债之法须由学生决定,学生家中缺人,仍想收薄梅儿为佣,请老公祖明断。”
薄六一听,马上哭着喊着告起饶来,席屹亦是据理力争,公堂上热闹起来。
陶勋狠狠地一拍惊堂木将双方争论打断,他沉着脸对薄六等人道:“放肆,公堂之上岂是你们喧哗的地方?本官自有处断。”接着和颜悦色对归允文说:“本官想向员外讨个人情,本官赴任时走得急,来不及带下人,内人身边无人伺候,便请员外将薄梅儿让与内人为婢,银钱方面由本官补偿于你,员外意下如何?”
归允文不好当众驳了陶勋的面子,只得应道:“既然官眷需要,学生自当割爱,银钱方面只收回本金就行了。”
“那可不行,本官纵一毫亦不乱取,要算利息,而且要算到今天。”陶勋态度十分坚决,又向薄六道:“你家女儿到内衙为婢,本官月钱按两钱银子算,一半算还债,另一半你可按月来衙门帐房支取。”
薄六只得答应下来,女儿为县官家的奴婢总要好过被归允文这老色鬼糟蹋,而且每月一钱银子的月钱堪称大数目,这笔收入足够全家开销用度。
归允文闹出这么大的阵势,最后仍没有达到目的,心里很不甘,不过想到借出的钱连本带利收回双份,并且卖了个人情给新任的知县,还是赚了。
于是陶勋、归允文、薄六当堂办理交割文契,约定薄家五日内梅儿送来,陶勋上任后审的第一桩案子就算审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