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十被她几个巴掌抽得牙齿都松动了,这才有丝清醒。他气若游丝瞧清了来人,却恰恰就是他以为最弱的鱼青鸾!只见她这会子手里正捧着一壶烧刀子,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喝酒,便掰开他的嘴猛灌下去。
凤十连着灌了几口烈酒,腹中一热,人便已是清醒了!他讶道,“大小姐!你怎么下水了!你不是不会水么?”
鱼青鸾鄙视的瞧他一眼,道,“不会水,难道不能学么?”
凤十攀着救命的木板,急道,“七哥呢?”
鱼青鸾一撇嘴角,淡淡的道,“他?他正跟人打着。”她朝着远处正慢慢下沉的画舫道。那儿,凤七正与众鬼激战一处。
“七哥他不会有事罢!”凤十忧心忡忡的一问。“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鱼青鸾轻然而笑。然后毫无天良的甩出一句,“事有轻重缓急。”也就是说,他凤七在她而言,怎么着都比不过他凤十!
从来没有人!会把凤七摆在他凤十之前!他从来都是被人瞧不起的那一个!可是这个鱼青鸾却告诉他,事有轻重缓急。
好像他凤十比他凤七重要得许多!他突然仰面朝天,嘴角弯出一抹浅笑来,“大小姐,你知道今儿个为什么凤十非要把你拉来这子苏湖么?”
“因为凤十在你眼中,是个与他们一般无二的普通人!所以我想叫你瞧瞧,由我负责督造的火树银花开在皇城的上空,究竟是怎样的美丽。”他说到这儿,自嘲的一笑。“可是你瞧,我竟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出来游个湖,竟然还会遇见刺客!”
鱼青鸾嘴角一弯,道,“可你却情愿自个儿去死,也要保住我鱼青鸾!凤十我跟你说!以后我的事,不用你来多事!”
凤十面色一僵,随即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所以我纵是死也要救你!”顿了顿,他又道,“可是自此之后,我凤十纵是单纯的只为你鱼青鸾,也可以去死!”
此时鱼青鸾已然将他拖着游上了岸,她冷冷一哼,道,“谁要你为我死?好好给我活着!现在给我去找救兵。看还能不能捞回凤七的尸体。”
她说罢,便去岸边寻了艘小船,跳落上去,将船划向湖心。
凤十对着她的背影扬声问道,“鱼青鸾,为什么你要救本王?”
因为你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听到她说。
因为他凤十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她救他。
可是从今往后,就是单为你凤十一人,我也会舍命相救!她又道。
那一瞬,凤十竟是仰天长笑。
有一种区别于男女之情的东西,在两人之间疯长。他二人可以为着对方去死。虽然开始的时候,他二人救对方,都是因着另一个人!
凤十周身湿透,他深吸口气,朝着就近的禁军飞奔而去。这一次,他却不是为着那人,而是就只为了鱼青鸾!
远处的画舫上,男子听见探子的回报,面色略略暗沉。一会子后,他眉眼俱舒,淡漠的道,“她真的下水救了小十,还打伤了数名水鬼?”
探子低头回话,道,“是的。主子。她的招数极是俐落,虽然看来简单,可却招招致命。极是狠辣。”
男子嘴角微弯,他仰头,就着壶嘴儿喝茶。许久,他才淡淡的笑道,“这却真是应了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了。”顿了下,他又道,“传令下去,叫水鬼们全数退下。伤着了未来的太子妃,你们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太子说罢,这便将茶壶扔进水中。一双毒眸淬出冰冷的毒。
“太子爷今儿个以花灯试她,又派人刺杀七爷,便只是为着证实鱼小姐的身份么?”那人想了好半天都没想明白,太子爷怎么就能确定他要找的人便是鱼青鸾了!
若按他来说,他怎么也不会把事情怀疑到鱼大小姐头上去!这鱼大小姐一个千金闺秀,怎么可能会有这般本事,能在俏阎罗的手底救下太子爷?
太子眉眼淡淡,嘴角却是温存的一弯。“救命之恩,索银相报,这是其一。还有便是她画的花儿。那花灯一面画了芝兰玉树,一面画了傲雪寒梅。另一面画的是百鸟朝凰。你说这最后一面,该画什么?”
那人想了想,终于恍然道,“芝兰对寒梅,凰自然要对凤!那另一面,却是该画火凤的!可是不对!那幅画上,已然先有了数只飞蝶了!这凤却是要如何画得?”
太子取了宣纸出来,将那几只蝶儿的模样画将出来。那人细瞧时,竟见他画得一分不差!
太子在蝶儿之间画出一只火凤来,不过寥寥数笔,便竟已是得画得神形俱雅。
那些蝶儿紧随在火凤身边,似戏耍,又似追逐。接着,他又在那火凤身边连绘了百只墨蝶。每只蝶儿都是形态各异。色色俱是不同。
“那儿是百鸟朝凰,这儿便是蝶舞火凤。这两幅画,是火凤最普通的百姓都知道的。这幅蝶舞火凤,更是暗嵌着凤舞的国号!这灯是本太子庆祝大喜之用,可她却给孤来了三朵带刺的蔷薇!画虽美,可却未达其意!”他说到这儿,手中的狼毫竟是被他一折两断。
“太子爷的意思是说,鱼小姐她并非凤舞人?所以才不知道这蝶舞火凤?”那人又问。
太子眯着眼睛,许久都没有说话。
很不想承认,这个鱼青鸾竟然会变成另一个人。一个甚至连他都无法掌握的人。
“不管她现在变得如何,只要她是本太子要寻的人即可!传令下去,立刻起锚!今儿个本太子要连夜进宫。”凤无霜眉眼淡淡,飞快的一说。
“太子爷要跟皇上请旨赐婚?”
太子冷笑一声,道,“人家都那么跟孤划清界限了,孤怎么好再这般强求于她?本太子要她自个儿来告诉孤,她要嫁孤为妃。”
“可是太子爷,今儿个七王那儿,便就这么算了?”这若是就这么放过了七王去,下次再要杀他,谈何容易!
太子薄唇一抿,冷然而笑。“当日他雇了俏阎罗来杀本太子,如今本太子不过是还他一次而已!虽然时间隔得有些久了,”他说到这儿,便伸出手去,抄了一把冰水在手,笑道,“可只有时间相隔得久了,他凤七才想不到这事是本太子做的!”
“当日他之所以没能杀得成本太子,是因为有鱼青鸾极力相救。今儿个,本太子要放过他,却也是因着她!”他说到此,嘴角竟是微微一勾,似是一种怀念。
“你说这次行刺,父皇若是知道了,会算到谁的头上?”他说罢,便将指尖冰凌的如玉的水珠洒得尽了。这才坐回舱里。
会对自个儿的兄弟动手,那个人,必然会被父皇打落冷宫。说不得,还会夺其皇子的名号!想到此,他再度弯了嘴角。
是夜,凤舞殿。
皇帝原就心情极差,这会子听说了凤七遇刺之事,更是勃然大怒!
“好大的狗胆!是谁竟敢行刺七王!他还真是反了天了!如玉!立刻给朕传令下去,把朕几个好儿子全都传来宫里!立刻叫老八彻查此事!朕倒要瞧瞧,到底是他的刺客厉害,还是朕的禁军果决!”皇帝面沉似水,竟一把将桌案上的物什全数扫落在地!
太子眉毛微蹙,疾声跪禀,“父皇!儿子进宫,便是要斗胆跟父皇请旨,请父皇勿必将此事压下!”
皇帝眸光淬毒,面色淡淡。冷笑,“将此事压下?”他霍然起身,给太子当胸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现在是你弟弟被人谋刺!你却要朕把这事压下?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太子一个翻身而起,对着皇帝急道,“父皇,您可不能这么冤枉儿子!儿子不避嫌的前来,难道就是为着让父皇您怀疑儿子么?只是这些都不过是咱们兄弟之间的误会,所以才有此一说!”
凤天奇面色含悲,许久,他才缓缓的扬声,道,“原来连太子也知道,这指使之人便是朕的好儿子!可见朕生的儿子是多么的兄友弟恭!”最后四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皇帝顿了顿,冷笑,“可是太子可有想过,此例一开,你们兄弟之间的残杀便永无休止了!查!必然是要查!”
“还有,你先告诉朕,当时你怎么会在子苏湖畔的。又是怎么正好就瞧见七儿被人围杀的!”皇帝眉眼淡淡,一字一字的道。
太子还未开口,殿外便传来凤十的声音,“父皇这却是怎么说的!今儿个是花灯节!在那子苏湖上瞧那皇城的烟花,却是再美不过!太子哥哥也是得了小十的一再相邀,才会去那儿的!您真要怀疑,第一个便要怀疑小十!”
此时的凤十已然换过干爽的衣物,可一头黑发却还湿着。
有几滴水,已然结成了冰凌,将他的发色染得霜白,竟教他看来成熟了许多。紧随着凤十进来的人,是鱼青鸾跟凤七。最后才是凤八。
皇帝见着凤七,心下激动,竟自凤椅上起身。亲自过来迎他。并连着抱了他好几下。见他的发上也沾了冰凌,心里一疼。赶紧叫人将火炉烧得旺些。还吩咐人给他赐座请太医。
太子见着凤十,嘴唇微微颤抖。竟是有些激动。“小十!”
凤十冲他落拓一笑,这便掀了袍摆跪落在皇帝跟前。“求父皇治小十的罪!”
凤天奇见他手指被水浸得发白,头发尽湿,嘴唇冻得青紫。这才又蹙眉相问,“十儿,你怎么也这一身的湿?”
鱼青鸾哑声禀道,“七爷遇刺时,民女跟十爷正好也在画舫之上。十爷为了不拖累七爷,竟自个儿跳下湖中。差点儿就灭了顶!最后也是十爷拼了命去寻了就近的禁军前来,才将七爷救下!”
皇帝闻言大吃一惊,这便赶紧过来扶凤十。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凤十,眼睛竟已是有些湿了,许久,他才说得一句,“你这小十,真是个痴儿!”
凤十摇头浅笑,道,“此事终是因小十而起。小十自小便没用,当时小十就想,这若是小十的命可以换得七哥的性命,父皇心里的伤心必定能少些。”
皇帝闻言,抬手便朝着他的俊脸一掌霹下。“谁说会少!都是朕的儿子,少了哪个朕都一样伤心!”他说罢,便又将凤十数度拥在怀中。
凤七眉眼淡淡,眸光却似有若无的落在地上。
从刚刚她把他一个人扔在船上,独自去救凤十起。他便一直维持着这个表情。似乎她鱼青鸾欠了他凤七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虽然当时确实是无良了些,可就像她说的,事有轻重缓急。凤十可以为她死,她就也能为他灭。
皇帝又细声问了凤十好些话,一并叫程如玉给他赐了座。这才转而问凤七,道,“七儿,你最近可有得罪了什么人?”
凤七缓缓的摇头,低头禀道,“七儿最近刚刚替代了九弟,入了军机处,哪儿会得罪什么人?纵是要有,也只有……”他话才到这儿,竟是忽而住了嘴。
皇帝面色一凛。这便沉声道,“你说!”
鱼青鸾心底一寒,可却依旧浅笑不语。
“你指的是老九?”皇帝的眼光几不可见的落在凤七的俊脸上。
凤七忽而起身,一甩袍摆,人便已经跪落在地。他疾声道,“父皇明查!儿子指的并非是九弟!”
“是不是这么想的,你心知肚明!来人!把老九给朕抬出来!朕让你们当面对质!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皇帝这么一说,鱼青鸾便只淡淡的一弯嘴角。
凤九如今高烧不退,人还在皇宫里头晕着。他凤七却一盆子脏水泼到他头上去了。皇帝叫人抬他出来,摆明了就是在打凤七的嘴巴。
这几人之间,这一次到底谁胜谁负,却还只端看谁更能揣透皇帝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