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似乎还带着余温,偶尔有一两丝禅香清缕从炉中飘出来,婀娜着散在风中,漫在院落中的银杏树叶里。忽一阵风铃声,那树的枝叶间抖落下的柠黄,把满院月色都染成了禅香的味道。
晚睡时掩好禅门,独自坐在石阶上,仰望着月色,任月光如霖沐着未眠的心情。月在空,是风将它从山底吹了上来,山椒暗黛,林野间,白鹭宿眠,偶有三俩只惊梦,在山岚中舞着倦翅,复归新枝再入酣然。倚靠在栏杆上,玉阶晚露凝滞,薄衣轻湿。
在梦中,沿着开满兰花的小路缓缓前行,悠然来到了一个别有洞天的世外桃源。凤尾竹掩映着座座小木楼,青石小路通向绿水潺潺的渡头,一叶小舟泊在浅滩上,仿佛已经等待梦中的幻梦?
梦中,现实中,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所在?船上,火,开得泼泼辣辣,好像要把青山点燃。一弯残月挂在天边,细草摇风,露湿蝶衣。杨柳岸上紫燕飞飞,榴枝灼灼,一对玉人儿相偎着走向渡口,临别之际,两人执手相望,泪眼迷离。凭直觉我就知道那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青年是词人柳永,那个清丽非凡、神仙品貌的佳姝是他的妻子,我隐约听到了柳永在吟咏那断肠的词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是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眼前的景物绝美而又虚渺,穿越了时空,分不清方向,仿佛置身于蓬莱仙乡。
“咕咕!咕咕!”鹧鸪的啼唤声把我从凝思中惊醒,天空飘起了雨丝,天地间顿时一片茫茫。骤然间,四周就撑起了许多缤纷的油纸伞,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三三两两的游人,羽扇纶巾、巧笑嫣然。他们或泛舟湖上或登崖远眺,指指点点,忘情地立在雨中,欣赏着朦胧淡远的青山。
“咕咕!咕咕!”清凉的微风中,魂儿飞上了云霄,飘飘欲仙;一江的春水又涨满了,崖上的青藤又绿了,满坡的蔷薇又开了,我这是到了哪里?江南吗?又不像。为什么似曾相识又感觉陌生?湖泊的尽头是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江,这地方我何时来过?梦里吗?五彩的石子在江底闪烁,戏水的银鱼逗弄起朵朵浪花,翠鸟贴着江面疾飞,轻帆点点,渔舟穿梭,远山凝黛,水云漫漫,仿佛一幅幅淡雅的米家山水画卷。
不,我从没有来过这里,这里是我在心中描绘了千万遍的图画,这里是梦的家园。
起身漫步出禅院,沿山麓斜径而上。月华引路,衣袂卷起片片繁香,不见幽处,尽染秋瑾。心如月,回睛自视,胸旷如空谷,只有一呼一吸之隙,恍如千年。
登极高处,寻圆台而坐,婵娟相陪,秋香过隙。冰轮朗朗,柠黄如水清目,冷玉清清,桂韵若绸静神。调匀气息,阖目观心,意念似从处极缓升腾。山脊如刀,将历史从昼与夜的分明中割裂开来,哪一段历史中没有蟾宫折桂的佳话?哪一段历史中又少得了寒月缁水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