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吹过原野,抚动着甲胄上的狼毫,李集拎着长枪冷漠的看着奔溃的战场,骑兵冲散着抵抗的战团,步卒在撵着骑兵跑,这场决战的胜败已经成定局了。
视线转向战场边缘,有一部人马正在闷不吭声的向外闷头跑着,这本是此时此刻再正常不过的一幕,却让这右领卫大将心中有些发寒。
那边,之前被传令兵调去前军的耶律宗雷正率着队伍仓惶而走,他李集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都有谁会在里面。
身后,骑着青鬃战马的只儿拂郎提着月斧靠近,犹豫的看下自家主将注视的方向:“将军,不若咱们也走吧,再不走遮莫就走不掉了……”
李集转过头,看着他。
只儿拂郎缩下脑袋:“末将不想再同齐贼喝酒了。”
“……本将也不想。”李集收回盯着他的视线,微微侧过脸,右领卫的残兵那一张张惊慌的脸映入瞳孔:“既然大帅已经抛弃咱们,那也不必在此等死。”
一勒缰绳,李集指着远处林野:“从这边走。”
只儿拂郎点点头,没有开口说什么后军有人阻拦怎办的蠢话,战局崩坏至此,每个人都在给自己挣命,后军早在前方战旗接连倒向尘埃之时就有了逃兵。
“放倒旗帜,别吭声,跟着将军撤离战场。”快速的话语从只儿拂郎口中说出:“记着,万一掉队碰上齐军降了就是,我等非是在战场中央,对方应是不会下死手。”
嘱咐的话语落入士兵耳中,听着的人纷纷点头,都是被俘过一次的人了,再降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自家将官之言当真是深得我心。
月光从夜空洒下,从高空俯瞰,火光一簇一簇的在下方战场上燃烧着,努力的散发着光芒照亮不大的范围,视线随着密密麻麻的洪流向着除东方以外的地方逃离,而跟在后面的则是人数相对较少的黑甲士卒在紧追不舍,不时有箭矢射向逃跑的人,也有人在还击,但这种追袭之中,箭矢的数量较为稀少,造成的伤害也不如方才列阵而战时多。
相对于后方齐军士卒咄咄逼人之态,琼妖纳延领着麾下召集的四百余残兵在疯狂逃窜,偶尔有人在逃跑中中箭落马,也在疯狂打马而走,不愿轻易停下脚步,过得一阵,面沉如水的将领转过头看着追袭的人马,双手血液在战马带起的气流中风干。
“必须想办法甩开这些骑兵,不然一直这般下去,别说人,战马也支持不住。”
奔驰之中,琼妖纳延在马背起起伏伏回头张望一眼,齐军那黑色的战甲着实不易在这黑夜看着。
“不容易。”不知何时混到他阵中的驸马萧昱摇着头,被汗水打湿的两根长辫在脑门儿两侧左右飞甩:“干脆直接跑回上京,要不然干脆回头将他们吃下来,反正咱们人数多些,说不得能将其快速击溃。”
“可要是没能快速击溃呢……”琼妖纳延嘴唇蠕动一下,看看惊魂未定的从骑:“如今儿郎们都有了惧怕心思,怕是不易。”
贵为驸马的男人在战马奔跑中站起,挥动手臂,声音炸裂:“契丹的勇士如何能接受战败的羞辱,我等都是狼神的子孙,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吃掉身后的羔羊!”
身旁,有护卫他的亲兵声音传来:“驸马,后面——”
萧昱洪亮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耳边传来惊叫声音,转过头看向后方,琼妖纳延也忍不住顺着视线看去后方,身后,无数逃跑的身影,心情忐忑的西北路招讨司骑兵们也在转首。
视野里有火光在跳跃。
此时,一面招展的“完颜”大旗在火光明暗不定中时隐时现,身穿黑甲的骑士举着火把,拿着横刀、长矛,打马如风的追袭过来。
影影憧憧的身影在火光中交叠,似是有五六百。
萧昱顿时坐回到马鞍上,没了鞋底的靴子在马镫上动了动,一把抽出护身的弯刀举起:“边军的将士们,契丹的勇士们!齐人骄横,以为追在俺们身后如驱赶羊群般简单,让他们见识见识!”
握着缰绳的胳膊用力往外。
“契丹人的子孙不光能在平原上飞驰拼杀……”
胯下战马陡然向着旁边黑漆漆的树林斜斜跑去,带动着身旁的骑兵一起微微转了个方向:“还能穿林过海!”
……
箭矢零星飞过上空,一道道身影正拼命逃向远方。
火焰在人手中的火把上、地面的木制造物上燃烧,浸透血迹的泥土,马蹄疯狂踩踏而下,不知何处的长枪陡然刺来,战马悲鸣一声,前蹄跪地轰的一声朝地面翻倒,上面的身影飞了出去,一头扎在地上,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身体翻滚中,脑袋不正常的随意甩动着。
周围,更多的士卒奔跑过来,除去被杀死的辽军骑兵,剩下的人大多不敢抵抗,沉默着下马,扔去刀枪向着围上来的齐军士卒投降,有自作聪明在地上装死被发现的,数名士卒冲上来,横刀乱剁,将人合力砍死当场。
视野延展开去,战场上满是晃动的身影,火箭燃烧的残余、尸体上的衣甲在夜晚的月光中燃烧起来,密密麻麻铺开的尸体下方流淌出来的鲜血汇聚在一起,火光中反射着暗红的光芒,受伤难以挣扎站起的战马不停用头顶着地面,蹄子翻腾,最终还是惨嘶着躺在地上看着一道道开始清理收尾的身影走过。
跳下战马、丢弃兵刃的辽军骑兵抱着脑袋被赶去一旁,心神不定的看着身旁持刀拿弓弩的齐军步卒,有齐国中军的甲士簇拥着一个文人过来,这些人其实并不如何惧怕这些靠两条腿奔跑的士兵,而是仍然在几十丈外,一支挎着横刀、负弓,着黑色皮甲胸挂薄铁的骑兵。
这些人围着的中央,赤红的身影在不耐的踏动着蹄子,俘虏中有人忍不住回头去看,见着骑兵在将领带领下分成数队散开,露出那边被亲卫簇拥的火红战马。
吕布从赤兔背上翻身下来,啪啦几声轻响,尚带着血迹的碎肉、内脏从裙甲、兽吞掉落下来,赤兔在旁边甩了甩脑袋,打出一个响鼻,缓缓绕着这边走动着,连番冲杀,它出力耗费体力甚多,此时闲下来,顿感轻松不少。
夜风吹拂过来,余呈拿出水囊递给他,吕布抬手灌下一大口,顺便浇在自己的头上,清凉的水顺着头顶流下,冲下来不少血水,淡红色的液体不断从颔下流淌滴落,更多的顺着肌肤流入内甲,让人身体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