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同你说我是第一次逛灯会,是真的。想必白梓冉也说我幼时的经历,我被送到别处,寄人篱下,远离故土亲人。不过我来过一次灯会,那时灯火通明,人群喧闹,我被人押送到放花灯的河岸处,先是身上挂满了灯任人观赏,接着便绑着满身的灯推进了河里。那是我对灯会唯一的记忆,几乎灼伤人眼眸的灯光撕开眼睛,亮如白昼。冰冷的湖水淹没人的鼻息,倒灌进肺里,五脏六腑都生寒。”
他几乎是以冷静克制的口吻说出的这段话,像是在说别人的经历,与己身无关。
却让听的人胆寒。
“楚楚,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被人按在地上打过,也狠狠报复回去过,被人射过冷箭,捅过暗刀,被人虚情假意欺骗还要忍而不发。后来我学会忍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我娘亲,在我幼时让人替我占了一卦,说我生来不祥。她便将我送给她人做孩子,任由我自生自灭。七岁的时候,又将我送走到西夏。便是在那里,我遇到了白梓冉。她替我挡过刀,她也回了我一箭,自此我们两不相欠。后来我回到了大魏,兄长忌惮几番陷害于我,一场意外他被人毒死,母亲以为是我亲刃手足,便对我横生怨怼。”
他朝着河岸,说出去的话像是飘在河岸上,却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听到那句不祥,她下意识觉得荒谬,细想来只觉悲凉。
“楚楚,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我想让你看到一个完整的谢景明,哪怕最后我们有缘无分,你也曾认识过这样一个完整的我。”
我很遗憾,无法现在对你说出真实姓名,我们中间还有一个裴晋北的问题没有解决。
两人各自带着面具,假面加身,但他的每一个字都真切。
他话音落下后,四野寂静,微风拂过河面,泛起了波澜,送来一盏又一盏亮着的花灯。
河上源源不断有花灯游过,汇集成万千星河,星光洒落。
缪星楚的目光落到了飘到了眼前的花灯,恰好上头有一张纸条,已渗了些水,字迹有些模糊,可还看得清上头的字,她念了出来,亦是她想说的话。
“岁岁平安。”
裴怀度抬眸,也看到了落在了面前的花灯。
她道:岁岁平安。
这是她的回应,当时当下,她愿他岁岁平安,即便他们日后有缘无分,她希望他一生平安寿永。
裴怀度面具下的脸眉骨深深,掩下了笑意,不知是苦,还是喜。
可他希望他们有缘有分。
清越的声音传来,他道:“楚楚,岁岁平安。”
宝相佛陀,他也愿她一生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成ppt了,写到了现在......
本来预备写到裴晋北出场的,现在要明天才能写了。
明天见~
第63章他还活着
晚风游荡,湖面荡漾来一圈圈的涟漪,泛着星海的水面倒映着,点点如豆。一轮明月悬挂于天际,皎白的月光洒落人间,挂满树梢,疏疏落落的树影斑驳。
说完那句话后缪星楚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漂流的花灯,水波兴起,打湿了一张又一张写着祝福的纸条,浸湿了,掉落在湖面,而后飘远。
继而听到了裴怀度重复的那句“岁岁平安”,与她的不经意道出的意味不同,他话里多了分郑重,沉稳的语气,让人不自觉认真了起来。
她侧过身去,看到了他带上面具后的样子,此时的他随意坐着,有几分散漫,却还是那副风姿清朗的样子,天生的疏离感是刻在骨子里的矜贵自重。
“我身上那道箭伤便是你处理的,那年我在雁南关九死一生,,那时的千里奔袭,已是气息微弱,浑身是血的时候遇到了你。那日在树林里我问你便是这事情。”他手指轻扣膝盖,声音里带了分笑意,“我还记得你说我像逃犯。”
面具下的脸又有要烧起来的趋势,缪星楚蓦然想到了那一日她随口答出的那话,竟然说到了正主的头上,反映过来的想法是他们的交际比她想得还要早些。
脑子里算了算时间,她问:“便是白梓冉伤你的那次?”
“嗯。”
缪星楚只觉有一种宿命轮回的荒谬感,多年后的一个节点,他们又相遇了,她还先认识了白梓冉,真是命运弄人。
“那我那时说得没错,尊贵的逃犯?”
见她还有心情调笑,裴怀度就放下心来,刚刚他剖白后她的心情难免受到些影响,今日出行本就是想让她能舒心。
两人话了几句后话头便转到了长乐身上,那丫头今日没提前说,还让她在裴怀度面前出了一通丑,临到游玩的时候,又跑到没影了。
“长乐同宋嘉润相处还好吗?”缪星楚平日里也没有多过问长乐的婚事,一来长乐避而不谈,说起婚事的时候明显的心情不佳,可今日看她同宋嘉润的出游,不像是抗拒这个人。照她对长乐的了解,她应该是不喜成婚这件事,不过过了几日可能有所改观。
“两家结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在努力适应。”
言下之意是两人还有的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不过成婚这事是定好了的。
***
街市繁华,灯火似鱼龙舞动,来往的人带着笑意满面,沉浸在热闹的欢庆当中。
长乐甩了甩鞭子,看向了身旁挺拔如松的宋嘉润,扬起了一张明媚的小脸,“今日多谢了,不是今日拿你当借口,姐姐还不愿意呢。”
宋嘉润侧过脸来看她,利落流畅的下颌绷紧了,轮廓分明的五官坚毅,只是依稀可从流利的线条中看出几分未褪去的少年意气。
身旁的人笑得洒脱又大方,灯光打照下,莹润的小脸珠玉生光,他眼眸微一凝,便恢复了平静,一段时间军所生活的磋磨,他已然与往日那个动不动就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不同。
刚去军中的那几日,他每日都是带着伤回府的,玉阳公主看到了他身上青紫的淤青和伤痕就忍不住抹泪,责备着宋国公不应该在圣上面前提起宋嘉润。
被自家夫人责怪的宋国公自然也是满肚子的委屈,可他毕竟是武将出身,只板着脸说:“他是我儿,我岂能害了他?再说了,荒唐了十多年,也该担当起自己身上的责任了。不过是受了些伤,这个年纪的孩子娇养作甚?被人揍了就回家哭着喊娘,他当自己还是三岁的稚童吗?”
说道后面,语气上也不免严厉起来,话里话外都是失望和恨铁不成钢的遗憾,“被人打成这样,也是他技不如人。若是在战场上还这般作态,早就尸骨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