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谁来找她。只有她。只会是她。
何澄以为自己无法原谅程一清,但为何心头一阵剧烈跳动?她急急问:“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赵伯下巴往楼下努了努,“一分钟前刚走。”
何澄转过头,急匆匆探头往楼下看。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过去了,她终于看到程一清穿件牛仔背心连体裤,里面搭一件浅黄色短袖衫,从里面走出来。她没骑摩托车,走路不快,似乎有些心事。
何澄也有心事,她看着程一清慢慢地走,终于走出她的视野,这才缓缓转过身,发觉赵伯一直盯着她。她记得赵伯脑子有些不太好使,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也不管他。正要进屋,只听赵伯突然问:“这么紧张她,为什么不追出去啊?”
糊涂的人,倒是比她头脑更清醒。她笑了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这时,赵伯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她手中纸袋上,那上面印着程记logo。赵伯问:“又从香港带了程记糕点回来?”
何澄边开门边说,“不,这是广州的。”
赵伯大声道:“哦,我以为是香港的。”
她慢慢地说,一字一顿,“是啊,商标一模一样。”
钥匙咔嚓转动,屋门打开。屋内,柜面上摆一台彩色显像电视机,酸枝沙发静静地守护在电视机右侧,左侧是一张能围坐八人的大圆桌,上面还覆着一块印有富贵牡丹图案的塑料桌布。角落处的坐地扇上,盖着白色的蕾丝布,那是何妈的品味。往日气息扑面而来,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但她心里知道,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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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三年的秋天,双程记月饼销售到湖南、湖北、福建等南方省份,第十、十一家分店又在广州西关开张。第十家店位于龙津路,附近都是老商铺,做街坊生意。附近居民常在石板路上来来回回,趟栊门掩住了他们的日常。书本上说富人住西关大屋,但地主商人大户早已消失在四五十年代,此时住在里面的多是各家租户,有一家三口挤在一个低矮小屋里,要上阁楼睡觉的。通往阁楼的木楼梯,走一步,嘎吱响,吵死人。厨房跟洗手间藏在破旧木门后,同一个地方,阴暗不透光,还只能小便。要解决“大问题”,麻烦速速跑到外面公厕。
西关就是这样一个西关。一九二二年广州拆城墙前,是商业繁盛之所,随着时间过去,后人眼中的传统,外人口中的风情,逐渐变成居于其中者每日不堪忍受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