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熠?喂?你他妈那边是有信号还是没有?喂?”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没听到他说话的严穆显然也没有想维持基本社交礼仪的意思,开口就掉渣。
卓熠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拿远了些,刚打算随便应几声结束这通不合时宜的来电,对面突然毫无征兆地换了人,一个甜美的女声透过话筒传来。
“卓总,不好意思,是我让严穆又打电话过去和您道歉的。”
卓熠分辨片刻,听出对方是那位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严太太。
“但严穆这人简直没治了,之前脑袋短路,非不依不饶地劳您为我俩这点破事费心不说,现在还一张嘴又给您添堵。”
“……没事。”卓熠一个大男人,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去为难一个客客气气和自己说话的女人,至多至多,也就在这两个字说出口后又搁心里接了句“习惯了”而已。
他又不是没近距离接触过严穆和夏初的圈子,对这二人堪比强盗流氓的做派他的确早已习以为常。
可他如此平和的反应倒让对面的严太太更加不好意思了,一再道歉后也同他解释清楚了严穆此番被她差来道歉的来龙去脉。
归根结底是严太太也颇为了解严穆的情商,看他这一反常态没往自己肺管子上杵的操作就知道他背后绝对有夏初之外的“真高人”指点,逼问之后才得知自家老公又背着她做了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卓总,下次严穆再给您添麻烦,您一点都不用惯着他,直接让保安把他扔到碍不着您眼睛的地方就成。您不用怕影响后续的生意往来,一码归一码的协议是我求着您签的,您扔他多少次他都做不了公私不分的主。”
卓熠:“……”
怎么说呢,虽然他也觉得凭严穆的狂妄秉性,如果家里没有这么一位凡事拿得了主意的夫人在,迟早有一天会给自身惹来祸端,但还是有一点被严太太帮理不帮亲的程度震惊。
两相对比起来,他家邵棠就不会这样,正义感强归强,却还是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偏袒他,当然也得益于他最浑的时候也干不出严穆那些恨不能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混账事。
“严太太您言重了。”想起邵棠,卓熠心里再次五味陈杂起来,因为严穆夫妻的状况某种程度来说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念想,他到底出言替严穆说了话,“严总曾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协议归协议,总不至于当真半点私下聊聊的情分都不剩。”
严太太也是通透人,哪里听不出卓熠是给严穆和自己台阶下,立刻将嘴边道歉的话转为了道谢。
然后自知再多打扰过犹不及,便识趣地挂断了电话,叫另一个在“呼叫等待”状态维持了好半天的通话顺势接了进来。
“卓哥,是我,我是向远。”
不同于严穆那通接通没立刻得到答音就骂骂咧咧的电话,这次来电的人既便等待了近一分钟也丝毫不见不耐烦。
“你刚才是在忙吗?要是还有事情在处理就不急着接我的电话,我晚些再打过来。”
“没有,刚才通话的是朋友,现在不忙。”卓熠生怕对面误会似的,今天第二次违心地美化他和严穆的关系。
“哦哦,那就好。”对面的声音轻快,听起来就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知道卓哥你平时工作忙,生怕我电话打得不合时宜。”
就这样几句象征性的寒暄过后,卓熠关切地问起对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他不必见外,有能用上自己的地方但说无妨。
“卓哥你已经帮了我和我家很多了。”对面男孩子否认的语气很是无奈,“是我爸妈打算这个十一假期过来看我,想到也挺长时间没见到你了,琢磨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找你一起吃顿饭。”
“卓哥,你为我们家做的那些事情,我和我爸妈都特别感谢你。”男孩子似是从卓熠的沉默中察觉出了他的迟疑,“我爸的脾气你也知道,你不叫他请顿饭好好给你道次谢,他心里得一直装着这个事儿。”
“本来就是我做的孽欠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们反过来和我说什么谢呢……”卓熠自嘲地喃道。
“卓哥,当年是我不懂事,才对你说了那些不好的话,我哥哥他们的事其实不该怪到你头上的。”男孩子闻言声音也低下来,“可恨的是毒[和谐]贩。”
没错,男孩儿名叫左向远,他称为哥哥的正是六年前于那次缉毒任务中牺牲的战士左怀远。
左怀远同样是先遣队五人中的一员,因为卓熠的决策失误,和邵荣一起战死在了毒贩据点。
尸体被抬回来时身中十七枪,曾为了给伤势较轻的卓熠和邵荣争取突围时间,用血肉之躯将三名毒贩拖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左向远今年十九岁,六年前不过十三岁,因此面对一家家寻过来,跪下来祈求他们烈士家属原谅的卓熠,他一度态度极其恶劣。
说白了是接受不了哥哥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卓熠的生,更何况卓熠对他决策失误一事供认不讳,坦言他是和毒贩一样可恶的杀人凶手。
“我那时小,我爸因为我瞎说话抽我的时候还委屈,现在想想他都抽得轻了,我哥要是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抽我抽得比我爸还重。”左向远说,“你和我哥一样是英雄,是你把我哥他们拿命换来的情报传递出去的,他们不在之后还一直帮衬我们这些家属,要不是你,我家的条件哪能支持得起我学美术走艺考啊!”
伴随着年岁渐长,左向远如今所言的都是他的心里话。
毒[和谐]贩狡猾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卓熠再运筹帷幄也不是神仙。
提出突击战术的人是卓熠,可当这个命令步入实施阶段,正式下达给每个执行任务的战士时,这已经是整个队伍一致认可的作战策略了。
谁该死谁该活更是无稽之谈。
突击小队必须要有人突围出去把情报传递给支援部队。
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形势所逼,剩余所有人必须把活下来的希望留给生存几率最大的人。
卓熠完成了任务,没有辜负哥哥他们的牺牲,哪有自此沦为罪人,不得不耗尽余生向牺牲战士家属赎罪的道理?
别说责任,他甚至没有义务这样做。
而毕竟得了他诸多照顾,自家爸妈因此觉得过意不去再正常不过。
“卓哥,是我爸让我打电话和你说的,我要是说不通你,他回头又得埋怨我了。”卓熠心结未解,左向远十分清楚,不得不祭出杀手锏。
果然,一听左向远可能被责怪,卓熠终究松了口风。
“没说不去。”卓熠又一叹,“叔叔阿姨什么时候过来你和我说,我安排车去接他们。”
第五十二章
邵棠出车祸是她今年的六月份,八月出伤愈出院,然后卓熠计算时间的方式就基本上成了她恢复记忆的倒计时。
直到适才左向远提醒他十一长假将至,他才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打开了手机的日历,发现今天竟然是九月二十二日——再有一天,就是他们离婚满六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