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那么骄傲的人,当本来光明的未来罩上阴霾,当曾经对爱人的允诺注定化为泡影。
甚至那次已经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无法再继续军旅生涯的损伤,十之八九痊愈后也要面临恢复程度的不确定性……
她难道不该予以他足够的包容和体谅吗?就像她见过的很多军嫂那样。
因为父亲一直在驻军区的军医院工作。
邵棠对那些被报道出来的英雄事迹背后意味着什么一清二楚。
自然而然,她也见识过不少平素柔弱的军嫂在面临家庭变故时展现出不输给丈夫的勇气和坚强。
把她和卓熠的情况放之其中,他们绝对不属于处境最叫人绝望的一挂。
毕竟卓熠活着回到了她身边。
她的父母也都是很明事理的人。
如果她把实情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在震惊过后选择接纳卓熠。
然后尽他们所能,帮助她和卓熠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而卓熠也做得很好了。
至少他直到最后还在挽留。
明明他才是最痛苦最难过的人,却为了留下她克尽忍耐,将所有错误都揽到了他自己身上,卑微地拉住她求她别走……
邵棠将额头抵在他背上,阖住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她把他推倒,她拿作废的结婚证砸他,她冷冰冰地对他说“滚”……
她突然后知后觉。
北京的九月末已是深秋,那天的秋雨一定凉得透心。
他带着一身伤跌坐在冰冷的水泥人行道上,也一定疼得彻骨。
她得多狠的心啊,怎么能舍得将他丢在那里头都不回地离开呢?
越想越心惊,邵棠抱着面前男人的手臂便情不自禁地越收越紧。
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景,希望不只她的记忆,时间也能一并倒流回六年前。
若非如此,她想不到其他方式能抚平那些她曾带给他的伤痛。
更无法像她一度异想天开的那样,大言不惭地说一句重新相爱就好,自顾自把过往的一切不愉快翻篇儿。
“阿熠,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她抱得时间有点久,正当卓熠隐隐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欲回头向她询问时,她先他一步开了口。
“嗯,你问。”卓熠背脊挺得很直,声线和被她从背后环住的身体一样僵硬。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邵棠声音闷闷地问。
此时邵棠心里也有了不能道与他的秘密,她不知道该怎么同他提起自己那段已经恢复了的记忆。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再次亲手撕开这片血淋淋的伤口后,她又要怎么去面对曾被她深深伤害的他。
是以她只能从背后抱住他,及时行乐一般去享受这份不知还能维系多久的亲近,同时也避免因为正面承受他的视线而感到心虚。
顿了顿,她又欲盖弥彰地补充:“在我失忆之前,我们的婚姻应该已经出问题很久了吧,是什么支撑你一直没有放弃对我的喜欢?”
无论时机还是内容,她这个问题都十分突兀。
叫卓熠顿时歇了把身体转回来的想法,背对着她思忖要如何给她答案。
追了一年,恋爱半年,结婚两个月,守了六年。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导致邵棠失忆,他应该会继续守一辈子。
这就是卓熠爱上邵棠后的全部感情生活。
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只因为他欠下邵棠和邵家一条命,有义务去用余生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更因为她自始至终是那个叫他心动的女孩儿,无法取代,更无从撼动。
“你……漂亮,聪颖,热心,有正义感。”
“初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但偏偏身上又有一种特别抓人的鲜活劲儿,让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
卓熠迟疑半晌,试着一条条罗列出邵棠身上那些吸引他的特质,列举到最后竟轻轻叹了口气。
二十岁的时候,恋人之间总会好奇对方究竟喜欢自己什么,希望能够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份明确的答案,认为有迹可循的爱情才最有安全感。
但喜欢和爱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呢?
她很好很好是真,也的确构成了他一开始对她产生好感的契机。
只是当这份好感在二人相处的过程中一点点演变成了喜欢,又渐渐深化成了爱。
他就不再是因为她哪里都好才爱,而是因为他爱,所以才看她没有一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