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追查叶长老时,他曾不慎变作?了幼时的形貌,就是这个样子。
她记得一清二楚。
绝对错不了。
瑶持心被神石从封印现场仓促拽走,浑浑噩噩地游荡在时间的缝隙里,不知去过多?少地方,又经?历了多?少时光,脑中充斥着至亲的背叛,对全部认知的动摇,痛苦凌乱得不知该怎么是好。
此时此刻,在这遥远而陌生?的时空突然看到他,心里竟莫名有些酸涩,又酸又委屈。
好像每次她迷失在光阴里的时候,第一个让她安下心来的,总是奚临。
瑶持心忍不住伸出?手抚上少年青涩的眉眼,在对方怔忡不解地注视下,自己?却先哭得乱七八糟。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稀里哗啦全砸在衣衫上,把犹在气喘吁吁的少年看得无措又茫然:
“姐姐,你……”
她顾不上回答,只?满目迷蒙地仓惶打量四周。
所以这里……是三千多?年以前吗?
是奚临提到过的,那个三千年前……
古老的南岳旧址和数千年后一样并不怎么富饶,天空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白得不见底色。
但山林很葱郁,无论是花草还?是树木都?生?得蓬勃茂盛,过于鲜活的晨曦从枝叶中绚烂地照进林间,每道碎光皆晕着柔柔的辉芒。
灌木丛中零星长着在关山村得见的那些奇花异草,也有在洪流天坑尝过的酸浆果。
——“一种叫株玉的野果,晒干后用来做蜜饯能存储一个冬天。”
——“每逢春夏之交,我娘就会带着我们上山采摘,除了这个之外别的也很丰富……”
昔日?他无意中脱口而出?的点点滴滴,在此都?有迹可循。
而彼时的小师弟尚未知人?间疾苦,眸子崭新得像刚用水洗过,清澈得一眼能望到底。
“喂,你谁啊?”
那头?追着少年而来的一干壮汉骂骂咧咧地站在不远处质问。
“知不知道这是咱们‘金娘娘’看中的货。”
“劝你识相的,把那小子交出?来,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否则大?爷连你一块儿揍!”
被打断了心事的瑶持心收回目光,低头?拿手擦去眼泪。
感觉到揪着自己?衣摆的小奚临一下子绷紧身体,她不着痕迹地将他轻轻拽到背后。
她这会儿心情?本来就不好,对着这上古时期的败类更是没好脸色,于是二话不说,扬起袖子甩了个杀气十?足的大?招过去,当场连人?带树掀翻一片。
在此等灵气稀薄之处,因有碎片的加持,简简单单一道符咒也显得格外神通广大?。
大?师姐陡然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她一拂袖,脾气很暴躁地开口:“快滚。”
走狗们在地上叠成一团,闻言立刻听话地爬起来十?分麻溜地滚了。
一直等着这帮人?消失在密林尽头?,瑶持心这才重新放下警惕。
她当然不知道“金娘娘”是哪路货色,不过冲着奚临而来的,多?半图他的“眼睛”,八成是“猎人?”错不了。
这传承多?年的职业比王八还?能活,三千年后自己?便吃过亏,如今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收拾完了地痞流氓的大?师姐在原地里站了一会儿,身形却僵持着没有举动。
即便知道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却并未第一时间转过去。
内心忽然浮起一股近乡情?怯的犹豫。
对师弟的童年时代,仅仅只?有听来的那段故事,别的她什?么也不了解,也不知这是他几岁的年月,更不知他是怎样的性情?。
自己?出?现在这里……
真的好吗?
瑶持心迟疑着回过头?时,视线先就触及到少年那近乎崇敬和震撼的神情?,直白热烈得像有火焰跳跃,分明?是认为她厉害得不行。
她一下子怪不好意思的。
毕竟刚刚那一招全是仗着资历和神器,又是在这种灵力受限的地方,所以看上去显得高深莫测,瑶持心对自己?什?么水平再清楚不过。
能得他这种倾慕的瞻仰,良心上多?少受之有愧。
她沉吟了一声?,原想问问他是不是碰着什?么麻烦了,“你……”
几乎是刚开口,少年便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
“姐姐求你,救救我哥哥——”
那天晚上的大?山湿气极重,说不清是细雨还?是浓雾,古老的山林深处,火把的光与?烛灯一并朦朦胧胧。
瑶持心站在岐山部的结界之外,看着村民们将她救下来的男子手忙脚乱地抬走,满村的身影皆因有生人造访而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年迈的族长和一干守村的男丁如临大?敌地在门口戒备,一一向她询问细节。
直至这一刻,瑶持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从前奚临口中提及的那个突兀出现的神秘女子,或许当真是她自己?。
帮他击退了追兵,把同村受伤的大?哥从“猎人?”的手里救出?,再一路护送他们回到部族。
“抱歉姑娘。”
老族长咳嗽着叹息道,“我族千年来辗转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得已而为之,冒犯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瑶持心听见自己?心不在焉的声?音正回答:“没关系,你们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