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瑶持心?长大成年,修成灵骨,有?了自己的小?院子后,瑶光明就很少私下里来见她了。
一来是闺女大了,怕她嫌老家伙太烦,二来也是身为掌门?,日理万机不得?空闲。
所以往常年节时候都是瑶持心?跑去青龙峰陪他老人家过节。
像这样能在青龙峰以外的地方碰到老爹实属新奇。
“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
她兴冲冲奔向瑶光明,就见他把?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到跟前?,提篮食盒打开,里头是一盘清香酥脆的油煎芋头酥,并一壶果酒。
面团似的老头子一笑便见牙不见眼,“有?没有?时间陪爹爹喝两盅?”
油煎芋头在凡间有?个别名,叫作“酥黄独”,据说是瑶光明家乡的特产小?食。
瑶持心?第一次获准下山时,就特地跑去当地饭铺找厨子学艺,回来献宝一般地做给他吃。
在瑶光山,除了膳堂负责普通弟子饭食的几?位丹修,大师姐算是为数不多厨艺很拿得?出?手的人了。
毕竟在仙门?极少会有?修士闲着没事学烧菜的。
而对于瑶持心?来说,最初下厨的契机就是为了让老爹高兴。
在这个靠修为说话的地方,她能做好、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当十岁还在讲堂和一批新入门?的弟子学同样的基础符咒书时,迟钝如她也多多少少明白了自身的不足。
尽管很少听见什么闲言碎语,但偶尔能从周遭之人的眼神中读出?一些不言而喻的东西?来。
——掌门?怎么生了这么个没用的女儿。
可瑶光明对她的愚笨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
正因?为父亲太迁就纵容了,瑶持心?也想做点什么,能让他骄傲的事。
于是在十五岁上下时,她独自走进?了瑶光的试炼之地。
那是所有?新人弟子的证道处,筑基以前?通过考验的人,是有?资格被记录在试炼峰之上的。
瑶持心?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用法器偷偷瞒过看守禁地的前?辈。
由于年月太久远,她如今已不记得?在里面发生了何事,只记得?当时老爹慌张无比地冲进?来,赶在凶兽咬住她头颅前?一刻,一袖子将其扇得?灰飞烟灭。
讲堂的老师、试炼地的守山人、门?派巡逻的弟子纷纷出?动,皆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即便闹得?如此惊险,瑶光明依旧未曾斥责她一句,反而在听到她说起私闯禁地的理由时,表情复杂的僵硬许久。
在这之后他将门?派庶务全权交由霁晴云处理,自己则毫无征兆地封山闭关了。
瑶持心?那会儿每天?都去青龙峰的落云湖外站着等他,等了一日又一日。
等到第二年,她长高了长大了,落云湖的封禁也终于迎来了解除的时刻。
看见山洞口逆光而来的模糊人影,她想也不想就冲上去。
高挑的大师姐抱住了一具圆滚滚的躯体。
瑶光明胖成了颗大圆球。
清露盈盈的夜晚,明月悬在湖畔上方,微漾的水面一片粼粼波光,像洒了大把?碎星子。
食盒里的油煎芋头吃了快一半,果酒倒是已经见底。
秋千架吱呀吱呀地悠悠荡着。
瑶持心?枕在老父亲矮胖的肩头,看着眼前?的湖泊随摆动的秋千忽远忽近。
她昔年手足无措地问瑶光明,怎么一进?一出?就变成了以前?的两倍宽,个头还缩小?了不少。
彼时老头子乐呵呵地捋着长须,说是闭关期间心?无挂碍,吃得?多睡得?香,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养胖了。
瑶持心?曾信以为真?。
然而这话哄哄两百年前?的大师姐还成,她现在到底修了几?百年的道,哪怕修得?不怎么样,至少也该知晓,修士是没有?那么容易“吃胖”的。
许多事她隐隐约约有?过一些猜测。
“爹。”
“诶。”
瑶持心?垂目看着老父亲握着她的那只白胖的手,很安静地问:
“你当初是为什么形貌突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是不是,跟我那次闯祸有?关系啊?”
瑶光明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当然不是。”
他拍拍她的手背,这是年幼时习惯性安慰她的动作,“爹爹自己修行走了岔,凌绝顶嘛,劫难重重,不是那么容易能成的事,有?些意外也不奇怪。”
“你看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了飞升死的死,伤的伤,爹不过是胖了点,很划算了。”
老头子打着哈哈,“再说了,咱们家不是有你吗?”
瑶光明一歪头,贴着女儿的发髻,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我闺女貌美如花就行啦,爹爹难看就难看吧。”
饶是如此,瑶持心?依旧忍不住轻轻颓丧道:“我天资这么普通,是不是挺让你失望的?明明你是当世第一,可我却这么愚钝……”
“难道是我娘的缘故吗?”
母亲生下她没多久便病逝,只听说也是位修士,既然寂寂无名,想必境界不会太高。
“不能这样说。”瑶光明一本正经地纠正,“一个人聪慧与?否,成功与?否也不全取决于他的出?身,老爹的双亲还是个普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