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奚临的声音。
瑶持心先松了一口气,然而即便近在咫尺,她依旧两眼一抹黑,索性伸出手试探着地朝他?脸上摸了摸,囫囵摸出个大致的形状来。
按理说修士的目力哪怕是黑夜中也?能看清东西,如这般黑到眼瞎的情况还是很少见。
紫微镜让她重温了一遍碌碌无?为的岁月,而后仿佛看得有些沉默,居然没再留下点什么?提示,把人晾在这里就不管了。
她一时僵在原地。
黑成这样简直不知要往哪里走,自己不仅瞧不见路,也?瞧不见身形,整个好似化在了空气之?中。
无?论如何,至少先找个东西照明吧。
只这么?想着,便一手牵着奚临,另一手打算去掏须弥境,恰好此?时,指间的无?极环忽然没缘由地闪烁起光芒,像在不耐烦地展示自己的存在。
对?了……
大师姐从一进来,先经历师弟的大变,而后又遭逢往事的侵袭,脑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左右摇摆,混乱得快要分不清轻重缓急。
她差点忘记,元老是能变成烛台的。
无?极灯刚刚从手里化型,就自己迫不及待地窜上了高空,灯笼似的悠悠悬着。
它所照亮的四周依旧是虚无?的黑。
不知为何,分明仍是那个花里胡哨的灯台,可?瑶持心仰头望去时,总觉得今日的元老灯比往日瞧着神圣了许多。
连烛光也?幽幽泛着白。
她到此?刻才恍惚想起殷岸长?老送她下山前,曾说过的一句谶言。
——虽暂不解其有何玄妙之?处,但?或许在某些晦暗不明的诡谲之?地可?以?试着照亮前路。
晦暗不明的诡谲之?地。
此?处算是晦暗不明吗?
莫非元老能够替她指路?
思及如此?,她飞快拉起师弟亦步亦趋地追在后面。
无?极灯台果真晃晃悠悠地向远处挪动起来。
它本身就光芒奇亮,瑶持心跟得并不吃力,白炽的烛光仿若一轮皎洁的月,又刺目又惹眼。
起初尚且移动得不紧不慢,后面却渐次加快了速度,引着她开始由小跑变作御剑,而前方的长?路望不到尽头。
灯台的光愈演愈烈,几乎有吞并天地之?势,在瑶持心快要连御剑也?赶不上的时候,她兜头撞进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浩瀚的空旷朝她袭来。
满地铺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川流,舆图般展现在底下。
身体蓦地失去了重量,犹如泡在水里,是不着地的悬浮。
这一刻,尽管无?人告知她现在是什么?情况,瑶持心却能模模糊糊地领悟到,自己好像在“内视”。
她拨动四肢缓慢地游走时,宛如从自身的经脉、灵骨、五脏六腑之?中一一巡睃而过,可?以?清晰地看见灵气和血脉流动的方向。
按照奚临与大长?老的说法,本命法器或许藏在体内,需要她去摸索,但?前提是她已经提前生出了与之?命魂相连的兵刃,若没有就只能是徒劳。
也?不晓得能不能找到。
她沿着筋骨一寸寸搜寻,一路一无?所获。
忽然,在靠近中庭的地方传来一阵颇有韵律的跳动声。
瑶持心抬起眼,此?处她貌似能随着心意瞬移去任何的位置,于是心念一起,顷刻便站在了一个巨大的物体面前。
是真的巨大,她自下而上,仰酸了脖颈也?难望见顶端。
很难描述……
此?物既不像兵刃,也?不像器皿。
它两头削尖,但?并不对?称。
真要形容,更像一颗……多棱的晶石,颜色灰暗古拙,每一个棱面都光滑无?比,清清楚楚照出了大师姐的模样。
这是个……
什么?东西?
晶块一言不发,正居高临下,冷漠而诡异地看着她,气场竟颇具威压。
说不出来由的,当瑶持心的目光对?上“它”时,心中隐约有一种不适之?感,居然会从一个死?物身上看出“活”气。
而且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也?同样的,在与自己对?视。
那股视线带着高高在上的尊贵傲慢,似乎平等地将每一个纳入眼中之?人视作微不足道的蝼蚁。
冰冷得叫她背脊无?端一凉。
瑶持心犹豫地伸出手,指尖刚准备靠过去,这块赶制出来的紫微星镜大约终于到了极限,头顶“啪”地起了一声皲裂的碎响。
她动作一缩,忙打量四周。
空阔敞亮的内心世界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崩塌的速度超出想象。
只在须臾间,天地已剧颤不止,紫微镜难以?为继,不由分说地将他?们一股脑扔回了现实的世界。
大师姐再睁眼时,眼前仅剩下小院上空清冷孤高的月亮——这次是真实的月亮了,蒙蒙的有一层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