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知道这不是从前的白燕行了,而她也不是?从前的她了。
缺乏记忆的支撑,所有强烈的悲喜似乎都显得像在唱独角戏。
可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周遭围聚着太多自家人?才给自己壮了胆。
瑶持心正?想再看两眼?试试,刚转过头,面前一个身影蓦地挡住了全部的视野。
大师姐不禁扬起头,青年高挑的过分,一言不发地拉开椅子坐到她身侧,几乎将能够望向白燕行的视角整个堵死。
瑶持心扑棱扑棱地盯着他眨巴眼?,奚临却只?垂着长睫,目光淡淡的,有意没去搭理她的注视,这举动貌似自然又?不带别的意图。
他唤了声“师姐”,将一杯香茶推过去。
瑶持心看着手边的盖碗悄悄犹豫了一下,旋即探身歪出去拿远处的另一只?茶壶:“可我想喝龙井……”
奚临:“香茶好喝。”
瑶持心还想坚持:“但?是?……”
“香茶好喝。”
他身形不着痕迹地将她挡了回去,像是?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语气带着不由分说的认真,“喝这个。”
大师姐难得从他话音里听到点固执的坚持,边稀奇边默默嘟囔,“……香茶就香茶吧。”
也就是?在这时,隔壁桌突然哐当一声响。
因为师弟不让,她没机会打量剑宗了,却不料自家小弟子们早就凭眼?神和那?头的人?厮杀了好几个来回,最后恐是?瑶光弟子的眼?神力道更胜一筹,剑宗家的一个外?门弟子无?端拍桌而起,憋得满脸通红,看来这边拿目光骂得挺脏。
他这动静一出,瑶光弟子当然也不落人?后,跟着拍桌而起,如田间地鼠蹭蹭一冒,吓得端茶而出的伙计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怎么了,怎么了?
大师姐看热闹不嫌事大,心里直呼打起来。
两张桌子之间暗流涌动,绷紧的弦仿佛一触即发。
倒是?白燕行先扫了扫周遭的后辈,轻叹着警告:“不要惹事,坐回去。”
他既已表了态,林朔不好再装聋作哑,执杯停在唇边,跟着曲起五指于桌上敲了敲,不紧不慢道:“差不多行了,别让人?看笑话。”
两方的师兄都发了话,小弟子们不敢不从,便愤恨地朝对面狠狠剜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坐下。
白燕行同林朔各自礼节性地一点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仙门在外?轻易不私斗这是?大家不成文的规定。
他撤回视线时,无?意中瞥到背对着的瑶持心,没来由地多留了一下神。
这位驭器道是?瑶光掌门的女儿,他对此还很有印象。
起初于雷泽外?遇上之后,丹修长老?便耳提面命,让他定要想办法与之来往,北冥是?抱着定要同瑶光结盟的目的赶赴玄门大比的,那?老?东西甚至不知几时窃了别人?的玉佩,嘱咐他以此为契机。
白燕行对瑶光山的大师姐所知不多,只?知道辈分挺高,因容貌出众在小弟子中常被提及,但?资质不佳,是?全靠当掌门的爹用丹药和神器灌出来的朝元根基。
初见时记忆不深,然而之后再见先是?有些怕他,接着是?想方设法地躲他,再然后……再然后无?端像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
这件事一直令人?费解。
瑶持心的形貌他印象平平,可那?场比试白燕行至今记忆犹新。
他从没见过那?样不顾一切的人?,在明知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仍孤注一掷地想要赢他,这是?以往门派中切磋所不曾有过的经历。
那?双眼?逼向他时,瞳孔深处燃着孤绝的勇气,蚍蜉撼树般,是?毕生罕见的震撼,此时想想依旧会有所触动。
虽料到也不可能真的动手,但?瑶持心还是?有些许失望,她感觉论现场的战力,他们这边赢的可能性还挺大,遂遗憾地晃晃盖碗,将香茶喝完。
未免这两家仙门的人?再闹出个什么天翻地覆,掌柜立马安排店伙将双方领去住处,隔得越远越好。
终于能喘气的客店小二?大着胆子走上前招呼,“客、客人?们,房间已收拾妥当,还请随我这边来。”
他说完吩咐一旁的小伙计:“阿蝉,快给仙人?带路。”
小少年却不惧修士的气场,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清脆响亮地应声:“诶——大仙请往右手回廊,茶房在拐角,热茶十二?个时辰不断,有什么需要就敲房里的风铃。”
他在众人?中轻巧地游走,像只?不知疲惫的穿花蝴蝶,路过瑶持心时,约莫是?见她漂亮,还嘴甜道:“仙女姐姐您足下当心,这地刚洒扫,仔细滑了脚。”
大师姐出门在外?,被人?叫过仙姑、仙子,仙女姐姐听着倒很新鲜。
她正?抬头,少年一张灿烂的笑脸落入视线,那?五官青涩灵明,爽朗天真,却赫然刺进回忆,顷刻将她拉到了瑶光山大劫的月夜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