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尚景的这般解释之后,宋承仁不由是面现失望,摇头皱眉道:“唉,一个江正、一个吕德,如果这两个变数当真是影响了周首辅的后续计划,让七皇子侥幸跳出了您所布置的陷阱,那又该如何是好?再若是让七皇子顺利解决了眼前困境,返回京城之后又顺利接替了储君之位,那咱们现在的种种做法,岂不是彻底得罪了未来的皇帝?”
看到宋承仁的忧心忡忡,周尚景却是微微一笑,宽慰道:“不必担心,老夫已经完成了布局,接下来一定不会让七皇子讨到好处!大明江山这盘棋,如果还想让各方对弈下去,就不能让一个随时会掀桌子的人上棋桌、当棋手!这是老夫的底线!
至于江正与吕德这两个变数,就算是发挥了作用,最多也就是稍稍降低一下老夫的计划效果罢了;即便是让七皇子侥幸从老夫的陷阱之中脱身,也一定会沾上浑身腥臊,再也无法坐稳储位!
更何况,还有一个赵俊臣呢!老夫当初之所以会怀疑七皇子,就是因为赵俊臣的提醒,所以赵俊臣发现七皇子无法坐稳储君位置之后,就一定会落井下石,想尽办法彻底扳倒他……在这方面,老夫还是很信任赵俊臣的!”
说到这里,周尚景的老脸上闪过了一丝暗然,继续说道:“其实,老夫对于赵俊臣的忌惮,丝毫不弱于七皇子,但老夫最近只是不断出手加深赵俊臣的隐患、让赵俊臣更容易显出破绽,却一直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老夫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也不知还能苟活多久,所以就需要留下赵俊臣这个后手,若是老夫还没有彻底扳倒七皇子,就已是天命终结、撒手人寰,至少还可以指望赵俊臣与七皇子这两个隐患彼此牵制、两败俱伤!”
听周尚景突然间提及自己的死亡,宋承仁也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由是面现伤感,下意识的抬头仔细观察周尚景的气色。
稍稍观察之后,宋承仁忍不住又是心中一惊。
他突然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与周尚景专注讨论七皇子的事情,却是忽视了周尚景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没有让周尚景及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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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周尚景已经满是疲态,表情间更是时不时闪过痛苦之色,遍布皱褶的额头与花白双鬓也再次泛出了涔涔虚汗,似乎是胃疾再次发作了,但他还是强忍着身体不适、坚持与宋承仁谈话。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宋承仁连忙起身,关切道:“周首辅还是快些休息吧,不可以继续损耗心神了……要不要我召来章神医,再次为你诊断一下?”
眼看宋承仁就要转身离开,周尚景则是立刻摇头道:“不必召唤章神医了,我的胃疾每天都要发作七八次,虽然是疼痛难忍,但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即便让章神医赶来诊治,也不会诊断出任何新情况,反而要受他数落!你也不要离开,陪老夫再多聊一会、多聊一会!老夫不累,完全不累,只是不想一个人躺在床上虚度时光……”
听到周尚景的这般表态,完全不愿意让自己离开,宋承仁表情间再次闪过了一丝伤感。
宋承仁很清楚,周尚景刚才滔滔不绝的向自己剖析局势,其实就是想与自己多聊一会罢了。
自从周尚景发现自己的胃疾再次恶化,却迟迟也无法寻到病因与医治方法之后,他就非常清楚自己必然是命不久矣了,却又不清楚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所以,或许是想要尽量抓住一些东西,又或许是想要尽量留下一些东西,周尚景最近总是喜欢与宋承仁这位老友交谈聊天,或者是回顾两人的过往交情,或者是推演庙堂局势的未来变化,再或者只是家长里短的闲话……总之就是不愿意一个人躺在床上休息。
残余时间不多了,周尚景不愿意随意浪费,更不愿意就这样躺在病床上渡过。
猜到周尚景的心意之后,宋承仁稍稍犹豫片刻,最终还会返回座位坐下,陪着周尚景继续聊天。
周尚景也认真打量了宋承仁一眼,发现宋承仁满脸红光、身型富态、脸上皱纹也不多,显然是近年来保养极佳,虽然实际年纪只差了自己四五岁,但看起来却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周尚景不由是面现羡慕,摇头道:“老夫这人心高气傲,又一向是城府太深、算计太多,所以有资格与老夫做朋友的人,却纷纷是对老夫敬而远之、不愿意与老夫深交!老夫经营庙堂数十年,历经了无数宦海风波、结识了各色各样的人物,但真正可以称作挚友之人,也就唯有你与李和了!
嘿!如果李和也在这里,老夫甚至愿意厚着脸皮,与他畅谈他所得意的老根不倒之术!毕竟……与你们谈心的机会,也不剩下几次了!唉,李和他天生体健、精力充沛,而你则是颐养天年、保养极佳……真羡慕你们、真羡慕你们啊……”
说到后面,周尚景缓缓闭上双目,眼角处竟是出现了一丝湿润。
一个人无论是如何的睿智豁达,也一定会畏惧死亡。
即便是周尚景,亦是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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