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他近来常常出现在她面前。
而且非常频繁。
奇怪!真奇怪!
-----
一定是有什么事在进行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卞则刚看着又在她课堂上出现的于慎谋,觉得事有蹊跷。他已经连续旁听了她好几堂课了,上课时他专心认真,仿佛要把她所讲解的全部吸收似的,而每每她念到一些绝妙的情诗,他的眼神都会教她局促不安,好像好像她的所有情绪都难他的法眼一样。
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干什么?
也不想想他们所引起的话题热潮未退,他还敢明目张胆地跑来旁听她的课,害得她百口莫辩,只能任流言四窜,无力回天。
终于,有关他们两人之间的传闻,在炒了近一个月后引起校长的注意了,校长找了一个时间约谈她,她诚惶诚恐地前往解释了半天,之后,才带着校长那句“好自为之”的训诫回到系办公室。
唉!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原以为到t大教书是件美好的事,现在看来,根本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看来,教完这一年她得收拾行李滚回美国去了。
在办公桌前坐下,她的心情还是跌停板,无意义地翻着书,竟从书页间掉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小纸条。
她捡起来打开一看,上头用电脑打着一首英文诗,诗旁还有着字迹遒劲优美的手泽——
假使爱不存在,天哪,我所感受的是什么?
假使爱存在,它究竟是怎样一件东西?
假使爱是好的,我的悲伤从何而降?
假使爱是坏的,我却觉得稀奇,
哪管它带来多少苦难和乖戾,
它好似生命之源,竟能引起我无限快感,
使我愈喝得多,愈觉得口干舌燥。
如果我已在欢乐中活跃,
又何处来这愁诉和悲号?
如果灾害能与我相容,何不破涕为笑?
我要请问,既未疲劳,何以会晕倒?
啊,生中之死,啊,祸害迷人真奇巧,
若不是我自己给了你许可,
你怎敢重重叠叠压在我心头。
呀!这是一种什么奇特的病效,
冷中发热,热中发冷,断送我生命!
卞则刚一看见这首讲诗马上知道这是英国诗歌之父杰弗雷乔叟的“特罗勒斯的情歌。”
但,是谁将字条夹在她的书本中的?
她的目光下移,字条未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解答了她的困惑。
于慎谋!
她瞪大眼睛,不明白他写这首诗给她做什么。他是要问她这首诗的出处,还是要问她这首诗的作者?他真的这么认真在上她的课?
她该感到欣慰的,可是,内心却涌上一种怪怪的情绪。不知为何,于慎谋这张字条的爱情让她惴惴不安,这首情诗中描述情炽烈浓重,把爱情形容得恰如其分,是一首常被用来当成表达爱意的诗篇。
她搔搔后脑,决定找他谈谈,顺便问清楚他为什么放着电机系的课不上,跑来旁听外文系的英文情诗选读。
打字主意,她等到下午三点半,才走向电机大楼找人。日间部大部分的课只排到下午两堂,学生们几乎一下课就走光了,电机大楼的走廊上只剩下寥寥几人,她向行经身旁的一位女同学问道:“请问,你知道电机系一年级的于慎谋吗?”
“知道啊!他是我们系上的名人哩!”女孩活泼地回答。
“他离开了吗?”
“我刚刚好像还看到他在电脑室里头,你可以去那里找找看。”女孩往东侧一指。
“谢谢。”她顺着方向一路走去,来到电机系的专属电脑室,一打开门,强劲的冷气便迎面扑来,让她的打了个哆嗦。
一个个分立的电脑桌整齐地排列着,于慎谋就坐在前方的位子上,面对着电脑专注地敲打键盘。
她慢慢踱到他身后,才想偷瞄一下他在做什么,他就霍地转过椅子,盯着她问:“有事吗?卞助教。”
她反而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抚着胸口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身上有股特殊的气味,很容易辨认。”他靠着椅背,悠哉地摇晃着双长腿。
“气味?什么气味?”她闻了闻自己的肩,没闻出什么味道。
他忽然站起来凑近她的颈间,轻声说:“玫瑰香气。”
她被他超乎安全距离的侵略骇住了,忙不迭地后退,舌头却打了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太胡闹了!
于慎谋微微一笑,又坐回椅子,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卞则刚掩饰地清了清喉咙,拿出那张字条说:“我我看见你留在我书内的这首诗,你是从哪里看来的?这是十五世纪英国诗人乔叟的作品,诗名是”
“这我知道,特罗勒斯的情歌。”他打断她的话。
“你知道?那你写这首诗给我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找不到出处呢?”她一脸茫然。
“我只是觉得这首诗很符合我现在的心情。”他右手手指旋着原子笔,低头笑着。
“心情?”她又将诗看了一遍,才恍然道:“这是首情诗啊!原来你恋爱了?”
“应该是吧!”他抬眼看着她。
“那你该把这乎诗给你爱慕的对象才对啊!”她哑然失笑地说。
“我给了。”这个超级“钝”的女人!他暗暗叹息。
“给了?”
“嗯哼。”他的一双亮眼直盯着她。
“那为什么还会跑到我手上”她先是迷糊,然后噤声,然后瞪大眼睛,然后张大了嘴巴“你你你是说你该不会是”一紧张就结巴是她的坏毛病。
“我把这首诗夹在我喜欢的人的书里了,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心,结果,她却不解风情地跑来告诉我诗的作者和名称。”他眼中闪动着促狭的光芒。
卞则刚真的傻了。
喜欢?于慎谋喜欢她?jesuscrazy!这怎么可能?她比他大三岁,而且还是学校的助教啊!
他该不会被那些徘闻搞得是非不分了吧?
“我我告诉你,开开玩笑得要有个限度,于同学,你可别因为被校刊上那些八卦新闻惹毛了就来个以假乱真不,弄假成真不不不是真假不分”她慌得连舌头都不灵光了。
“是非真假我一向分得清清楚楚。”他对她的反应笑不可遏。
“是吗?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会说出这么疯狂的话?”她觉得脑神经快打结了。
“我不认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有什么不对。”
“不对、不对!当然不对!”她激动地说。
“你干嘛怕成这样?我是说我喜欢你,又不是说要杀了你。”他还有心情抬杠,俊朗的脸也全是笑意。
瞧他轻描淡写地把“喜欢”两字说得像是家常便饭,卞则刚却因这两个字差点休克。这位小老弟的幽默细胞可能太旺盛了,才会在这种时候寻她开心。
“我说,于同学,亏你父母还给你取了‘慎谋’这个名字,你在开口前确定这些话有经过你的大脑吗?”她努力维持内心的平静。
“‘慎言’是我大姊的名字,我们家四个孩子分别叫慎言、慎知、慎行和慎谋。抱歉得很,除了我,其他三个都名不副实,我还算是家里最实至名归的孩子。”他顺着她的话把家里的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也展现他的自负。
“是吗?你确定你真的对任何事都能‘慎谋’吗?”她可看不出他有多么善于“小心计划!”
“当然,我对自己的人生和感情都做过深思熟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胡涂地说出这种话?你分明在开我玩笑!”她无力地拍着前额。
“别担心,我对你是认真的。”他笃定地说。
“够了!你要是认真的我才更担心。”她最好先离开这里,就当她没来过,也没听过他的“告白”好了。
看她不停后退,他倏地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表情诚挚谨慎。
“我对自己非常了解,在遇见你以前,我一直嘲笑爱情的存在,可是遇到你之后,我了解了所有歌颂爱情的文章辞藻曾经被赋予什么样的任务,这些字句成功地传达了人心的悸动与狂热,就像现在我会藉着乔叟的诗来表达我的感情。”
她觉得一股热流从他温热的大手传了过来,就要将她焚烧,因而急得甩开他的紧握,喘着气道:“我想,可能是你太投入我的课,把一些情诗的意境和自己的心情混淆了从今天起你别来听我的课了,好好修你电机系的课,这样对你比较好。”
“你为什么对我的表白这么震惊?”他直视她的眼睛,虽然早料到她的惊讶,但没想到她会反应得这么激烈与不安。
“为什么?”她拨了拨长发,有点生气地喊道:“你问我为什么?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因为我比你大三岁;因为我是老师而你是学生;因为我压根儿不相信你会喜欢上我;因为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学生,一个毕业后就跟我毫不相干的男孩子。”
“你的理由我完全不能接受。”他向前移一步,低头看着她。
“我的理由并不是为了要让你接受而成立,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你而已。你真想谈恋爱的话,我劝你找个身份、年纪相当的女生,ok?把我当成对象是件可笑又愚蠢的事”她闭起眼睛胡骂一通。
“卞则刚!”他忽地喊她的名字。
“干嘛?”她臭着脸抬头,担一扬起脸就觉得眼前一花,被他闪电似地偷吻了一下**,嘴里的话惊得全缩回肚子里去。
“嗄?”她马上捂住嘴,不能置信地睁大漂亮的双眼。吻他竟然吻她
“这是定情之吻!”他贼贼地笑了。
“你god!我的麻烦还不够多吗?这场闹剧该结束了!于于慎谋,别乱来,千万别乱来,否则我会让训导处记你一次大过。”她边警告边向前伸直右手,继而揉揉眉心,大呼一口气,转身往门口走去。
于慎谋定定地盯着她的背影,清楚地说:“我追定你了,卞则刚!”
他的话险些又让她跌跤,急忙扶住桌沿,她连头也不敢回,匆匆地跑出电脑室。
刚刚的事只是我的幻觉!统统是幻觉!在逃回外语学院时,她拼命这么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