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偏门离开军府,亲兵们早带了马匹,在偏僻窄巷中等候。步回辰心思缜密,带兵出府并不避人,在城中百姓看来,便如寻常将领在军府中出入来去一般,毫不理会。两人上马跨鞍,在亲兵随侍之下,往北城兵营中来。
马衢城北门依山而建,道路狭窄,多临悬崖峭壁。除山谷中的猎户山民外,并无多少人由此出入。步回辰与沈渊也正是此地险峻奇特,方猜度出尼坚摩嘉的行踪所向。而为防外敌偷袭,北城军营之中,有地道暗哨监视城外,却不是危须人所能知晓的了,尼坚摩嘉自然也无从寻觅。
两人从暗道出城,沈渊随着步回辰登梯出道,见那狭窄道口设在山壁野松之间,下临绝壁,举目望去,旃绝山谷深处,丛林尽墨,黄昏的最后一抹夕阳在采凉山北峰峰巅斜斜掠过,霎那之间便消失在天幕之外,深谷下的暗夜松涛,从绝谷悬崖之内,一层层地浮了上来。
沈渊听着足下林莽中传来的阴森可怖的呼啸之声,他纵横江湖,数临战阵,区区深谷山涛,如何放在心上?但不知怎地,此夜他心乱如麻,听到这伴着寒风而来的山谷咆哮,微微有些萧瑟,将身上的狐裘裹得更紧了一些。
步回辰打发走陪伴出城的将领亲兵,令他们自回城中,不得泄露一字。随行将领颇有眼色,知道教主是不欲令人知晓自己行踪,连忙告退。片刻之间便走了个一干二净。步回辰遥遥听着马衢城北门传出街鼓之声,知道城门亦将关闭。他极目下望,见数点星火闪耀,知道是出城走夜路的山民所打的火把,便牵马向沈渊走去,道:“方才城门领已有消息送来,悦来老店中确有两人出了北门。我们如何跟上他们?”
沈渊听问,并未回头,看着那些在山道上摇曳的火光,低声道:“不用跟,尼坚摩嘉在采凉山中住了两百多年,走这里头的山道,只怕谁也比不了他。咱们跟了上去,一个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还是守株待兔的好。”步回辰听他口气,知道他已经谋划周全,嗯了一声,问道:“在哪里等兔子?”
沈渊轻轻一笑,将自己手中马匹的缰绳系在道旁一棵树上,道:“路太远,我骑不了那么久的马,你……带我吧?”步回辰心头一跳,微微点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扶他跨上马鞍。自己也翻身上马,熟练而温存地将他揽进了怀中。
两人平日里相守以礼,相处之时便如朋友家人一般,但一旦身体相触,却依旧各有感触,平素里那些私密而不敢面对的情意,在呼吸相闻的暗夜之间,如潮暗涌。步回辰勒缰控马,在山道上徐徐前行,低声问道:“要往哪边走?”沈渊听他在自己耳际温存说话,忽地面红过耳,幸而此时夜色四合,身后人当瞧不见自己脸上颜色。连忙镇定心神。低低回道:“谢……谢家住的村子,你可识得道路?”步回辰嗯了一声,微笑道:“难怪你成竹在胸,是从谢文朔那小子嘴里探出来的吧?”沈渊在夜色中瞟他一眼,柔声道:“过奖了,哪比得上步教主洞若观火?”
步回辰借着黄昏的最后一线微光辩认道路,淡淡道:“岂敢?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沈渊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两人分辩阿曼身份时起的误会,口气虽淡,但敏如沈渊者,如何听不出其中的不悦之意?胸口一震,一股酸苦郁积之气堵在喉咙,一时出不得声。忽觉拥着自己的坚实双臂愈收愈紧,仿佛恚怒如山般挤压过来。微微一惊,本能地想要推拒,但身边人的气息已经太过熟悉鲜明,自己已不能了无痕疾地敷衍过去。终于无声地透出一口气,沉默地任着他紧紧地搂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