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胡扯八道;众人在他那儿,本事学不着几分,但是插科打诨,欢声笑语,却是时时不绝。丹丘然诺等忍不住要来凑热闹,又与他斗嘴不迭;且三番两次地上当受激,竟将自己独门内功根基等法,一一授给了谢文朔知晓。钟长源虽然笑骂自己老兄弟成了沈渊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但自己亦欢喜与渊博多智的沈渊谈天。因此小小一方跨院之中,日日人声鼎沸;跟外间冷瑟肃杀的军府相比,直是冰火两重天。
步回辰见状,倒有些好笑,又有一丝儿羡慕。他政务繁忙,河南道几路大军整备效忠,边关数郡修整安民,敷衍定泰使团和谈划地等事,繁杂如一团乱麻,全无空儿抽出时间去与沈渊谈天说地。且便是见了,他此番尴尬受辱,早烦透了平人脸上的小心谨慎神情,更不愿在沈渊眼中见到这样目光,是以竟忍住不去与沈渊见面。但阑夜深沉,他从繁缛事务中脱身而出,步月回廊,从月洞门中瞧一眼那厢房中的晕黄烛光,心中亦不由自主地便有平安喜乐之意。至于偶过院门,听到院中人人笑谈,神情更是柔和许多;在他身边侍候的亲兵侍卫,方能悄悄地松上一口气。
钟长源等有心人见机,便邀沈渊去开解步回辰。沈渊一个白眼翻将回来,道:“这事自解便了,与旁人什么相干?”丹丘然诺气得骂他毫无交友之义,沈渊问步天教中的交友之义是不是专管夫妻之事?又说难怪丹丘然诺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儿,原来是有这么一层不愿朋友间为难的深意。丹丘然诺被他气了个死,第二天留书而别,道自己要去寻在乱军中下落不明的紫薇星主石双愁,再不跟沈渊这坏小子品酒论道了。
步回辰听闻此事,啼笑皆非,终于趁了空儿,觑见沈渊独自到自己的别苑书房中寻书排遣,便悄悄地自偏门中掩了进去,在书架间截住了他。
沈渊见他,倒有些吃惊,问道:“大天白日的,你也成闲人了?”步回辰轻轻笑道:“‘也’字下得好。似你这般散仙生涯,本座实在是羡慕得紧。”沈渊嘟囔道:“哪家散仙是闷在房里长草的,陈抟老祖么?”陈抟老祖是唐代得道仙家,传说嗜睡,一睡经年,身上都生了青苔杂草。步回辰听他抱怨,哈哈一笑,翻动他身边书案上扔着的一本《列异传》,随口道:“老祖有云:‘神气安静之人,心地空闲,而所为放心。’你日日随心所欲,果然得道。”忽地想起自己引的竟是《龟鉴》,当即闭口。忽觉自己也染上了身边诸人钳口结舌的做派,心中微微烦燥,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沈渊将挑拣出的书册摞在案上,浑不着意地道:“老祖还有诗云;‘愁看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你日日剑戟金戈,瞧得够了;明儿好出去听听曲儿,叫叫小娘儿,喝喝花酒,打打茶围……”步回辰又气又笑,道:“行了行了,你自家想出的花样,倒硬栽在我身上。”沈渊唉声叹气地道:“我是想去啊。可是谢家哥儿俩整天缠着我,我总不能教坏了小孩儿。”说着抱起书来,忽地轻轻哎哟了一声,手臂一颤。步回辰眼明手快,疾跨一步,右臂一圈,扶住了他的身体,兜住了怀中散落下的书籍。
沈渊狼狈地抓住几本书,扶着他的手臂站稳,道:“手还是吃不住劲儿——我叫文朔来帮忙。”步回辰一手扶住他怀里的书,右臂搂他入怀,低声道:“别叫他。”叹了口气,道:“别叫那些……不相干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