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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四(1 / 1)

遇到第二个小西是在初中。

初中离家有一点距离,因果会在学校走出去大概五十米的公交车站等车,桓难一般是直接走路去补习班,不过偶尔地,会贪一点时间陪她等车。

他们在那里遇见了一只完全融入夜晚的黑猫,瘦得干巴,尾巴也断掉了,也许是某个黑夜无人看清它才把它的尾巴压断了。

它很怕人,但又躲在公交车站的椅子旁边张望,因果朝它眨了眨眼,它连脑袋都躲了起来。她想过去摸摸它,桓难在旁边说“这种野猫身上都是跳蚤,一不小心还会抓伤你”,她瞪了他一眼碎了一嘴“死洁癖”踮着脚就悄悄挪了过去。

他叹气,跟着走了过去,那黑猫被两个人的影子盖上吓得炸了毛,要是它有尾巴一定都伸直了。但是它没跑,就弓着身子龇牙,个头太小了倒是显得更可爱了。

因果蹲在地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它看,她身上肯定是没有食物的,兜里也没有钱,她以为桓难不喜欢猫,但至少能找他要点吃的,抬头却见他撕着火腿肠的红色包装,掰下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手心蹲下身扔在了它面前。本来气势汹汹的小黑猫闻到味道一下就顺了毛,扑上去就是对着火腿肠粒一顿啃咬。

因果托着下巴把脸侧过来盯着他看,他感知到她灼热的视线,也把目光撇了过来。

“怎么?”

“你喜欢猫吗?”

“不喜欢。”

“那你喂它干嘛?”

“习惯。”

“还说不喜欢。”

他沉默了,视线也撇到努力吃东西活下去的断尾小黑猫身上,但因果的眼睛抓着他的脸不放,快把他的脸烧穿一个洞。

“你不去补习班吗?”

“不想去。”

“陈阿姨又要把你抓走了。”

“我贿赂过老师了,不要紧。”

“怎么贿赂的?”

“这个你别管。”

她突然把两只手都拍上他看谁都欠他钱的冷脸上给挤在一团掰过来,桓难觉得她瞪人的眼神和那只黑猫炸毛的眼睛一模一样。

“你还能有事瞒我?”

他却是理直气壮:“你不告诉我的事情多了去了,我瞒你一下怎么了。”

因果听他这语气看他这神情立刻就想把他的脸揉成面糊,却被他两手抓住了手腕摁过去,因果自然是不能跟他比力气的,她也就嘴皮子不饶人:“我不管,你不说我就告诉陈阿姨你逃课!”

但这话不该乱说的,一说他脸色就沉了下来,因果也算欺软怕硬,欺负脾气好的阿难,害怕脾气不好的阿难。

她飘开了视线,见她要等的车来了,立刻晃着手臂示意他松手起身,但他抓得更紧了,她只能细声说“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

他好像脑袋后面真有眼睛,松了手把因果从地上拽起来,公交车刚刚停靠开门,红色的404在车上转过来转过去,门一开,他就拉着因果走上了前门。

因果趴在车窗上看那断尾的小黑猫,它早早地就吃完了在那儿舔爪子,但是给它食物的人一抬头就不见了,它只能又把自己缩在椅子底下,蜷成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因果的错觉,但是自从遇见了那只小黑猫,桓难陪她等车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甚至有连着一礼拜他都会先到,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食物,从人吃的到罐头和猫粮越来越精细。

因果习惯性地也叫它小西,第一次叫的时候它就应了,于是往后次次叫它小西。桓难记得因果家的兔子叫小西,他问因果为什么要叫一样的名字,因果说它已经死掉了,他静默许久,因果记得他好像也很喜欢她的兔子小西。

因果说要不把它带回家养,他一边挤着猫条给它舔一边异常冷静地说:“带回家不是它被扒皮就是我被扒皮。”

她盯着他单薄的夏季校服背后印出的鞭痕,肉重新长起来就是会突起一层,想来也算一种扒皮,因果莫名其妙地想要是在伤口还新着的时候徒手撕开会不会像剥苹果皮一样整个皮肤都能完整剥下,她眨了眨眼,突然回神,刚才在想什么呢,她自己也有点忘了。

不过她要是能收养它就好了,可妈妈又声称它死掉了给吃了怎么办?

“我明天问问美玲她们有没有人想养猫吧。”

他试图去触碰那他口中“都是跳蚤”的猫咪脑袋,听她这话却悬在了半空中。

因果很明白他这个表情,于是弯下腰来直接戳破他的小心思:“你是不是只想让它亲近你呀。”

他挤得太用力,猫条里的肉糜糊了小西一嘴。

“但是你不能让它做一辈子流浪猫啊。”

404路又来了。

但他却没有起身。

因果问他是待会儿还要去补习班吗,他一言不发,突然拎起了小西的后颈,它也不闹,就这么傻愣愣地被它拎着走,因果本来想上车,踏上去的脚步又退了回来,追着桓难快步的步伐在后面喊:“你要带它去哪里啊!”

“救助中心。”

因果喘着气勉强能跟上他的脚步,也不知道到底绕了多少个弯,因果已经晕头转向地不知身在何处了,他大脑里好像有张精确地图似的导航着。

“你现在就要把它送走吗?”因果感觉他步伐刻意慢了些。

“等到完全割舍不了就晚了。”他说得倒是冰冷,说有跳蚤的是他,洁癖的也是他,又把它抱在怀里的还是他。

可因果觉得他早就已经割舍不了了。

他把小西送到救助中心之后头也不回地拉着因果就走,她还想多看看它,他说以后偶尔来看看也可以,她说万一它很快就被领养走了怎么办呢。

他居然说:“他是黑猫又没有尾巴,除了我们没人会喜欢它。”

因果当时就把他打了一顿,一边用没什么力道的拳头砸在他手臂上一边扭着他的手背皮肤一遍一遍地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可事实证明还是有人喜欢它的,毕竟第二次再去那里的时候它真的已经被领养走了。

因果还嘲笑他说:“你看,它分明就是有人喜欢的。”

他很郁闷,郁闷的时候就不爱说话。那天因果把他拉去找令吾,令吾听说了这事就给他塞了根烟——不要问为什么只是喜欢的猫被领养了就塞根烟,他连今天不小心左脚踏出门了都会抽根烟安慰自己,他觉得抽烟能解决所有不开心。

对,他们十四岁就抽烟拜这家伙所赐,因果看桓难第一次抽烟跟抽了好久似的熟练,也抓着令吾讨要,他说她不行,她生气,说凭什么阿难可以她就不行。

她跟令吾软磨硬泡,桓难在一边看得烦,因果还老是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他直接从令吾口袋里抽了根烟出来塞进因果嘴里,还把他打火机抢了过来。因果盯着那突现的一窜火点燃了她嘴里的烟——好吧,她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干呕,果然天才干什么都是天才。

不过很快就习惯了,她比桓难更喜欢这上瘾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烦心事更多。

令吾把他俩带进家来锁好门,又给他们偷偷喝啤酒。桓难好像更喜欢喝酒一点,但他酒量很差,因果虽然不怎么喜欢酒,但酒量出奇的好。

令吾说他没用,他俩又差点打起来,因果也不劝他们,她红着脸去摸电视遥控器,把电视给打开,一打开就是新闻频道,她想看动画片,刚在想动画片在哪个频道,新闻上就出现了这样一条标题——

“一男子在xx救助中心领养了五只猫后将其全部虐杀并拍摄虐猫视频发布在网上。”

因果有时候恨自己酒量太好。

而桓难那时醉得厉害,什么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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