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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家族会议(1 / 2)

直子在收回玉犬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还是冲动了。

此前这段时间的郁气在她心里沉默地积聚着,猫之死则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而在她选择使用术式时,她的身体本能地按照发动异能力时的状态调动了咒力问题就出在这里。

直子忽略了一件事。当她使用异能力时,她调动的是来自外界影子里的力量,无限的影子世界就像一片海洋,可以近乎源源不断地为她蓄能,她要做的只是将力量“打开门”放出去。而当她使用术式时,她调动的是经由她的身体转化而成的咒力不同人的身体好比不同的容器,存储咒力的能力是有上限的,即使她现在的身体天生的“咒力容积”远超一般术师,也不可能比得上大海。因此当她像不再压制自己而是全力发动术式召唤式神时,式神倒是成功以完全体显现了,但她的咒力也很快便被抽干。事实上,当她收回玉犬黑时,骤然袭来的眩晕和脱力感当即让毫无准备的她昏了过去。

当意识体重新在伽蓝之塔内睁开眼时,直子坐在地上发了很久的呆。被她召唤过的玉犬黑已经恢复成了小奶狗的样子,黏人地趴在她腿上不肯动弹,而玉犬白则是委委屈屈地趴在她肩上,扒拉着她的衣领小声哼唧着,像是在问为什么不把它也召唤出去。

直子沉默地伸手摸着肩上的白,感受着自己心里原本满得要溢出来的戾气在伽蓝之塔内逐渐变得平和,她才有了思考现实的精力。

有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她杀人了。虽然直子并不后悔杀了那几个人渣,但当意识到这一世的自己再一次杀害了别的生命后,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空虚。

若说上辈子杀人的开端还能辩解上一句迫不得已,这一世的她却是主动掠夺了他人的生命。她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上辈子没有机会成为的人,成为像老师那样的人。但在今日之后,她明白,这个梦想是不可能实现了。

不,从她再次获得了异能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越是强大的力量越会招致灾厄。你是逃不掉的。」”她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加茂绵说的话。她上辈子的人生不正是如此吗人们恐惧她的力量,也觑觎她的力量,并由此导致了一切悲剧的发生。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理解呢无论是当一个所谓的好人还是抛弃一切过平静的生活,对她来说都不过是奢望。干脆放弃这种幼稚的念头吧,像以前那样不也很好吗讨厌的东西就毁掉,讨厌的人就杀掉,不用考虑那些弯弯绕绕,不必顾虑会再失去什么,反正她也没有可以再失去的了。再说了,拥有力量却不去使用不是很可笑吗

她憧憬的那个人早就消失了。让她愿意去理解所谓的人的善性的人已经死了。她一直以来又在坚持些什么呢

“汪”忽然,直子感到手心一阵湿润。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沉浸在思绪里,停下了抚摸玉犬白的手。它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心,明亮的黑眼睛无害地望着她,直子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它的关切。

直子沉默地把它抱在了怀里,黑也顺势钻进了她怀中,两只小狗挤在一起,明明没有活物的热量,那柔软的身躯依然带给了她慰藉。

“我决定了。”她突然说道,像是在对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

“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像你那样。你说过的吧,世界上没有真正正确的选择,你要做的只是让自己的选择成为正确,既然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拥有第二次生命,就说明作为恶人也有其意义。我不会再逃避了,我要以恶人的身份坦荡地活下去。”

直到有人能用更有力的“正义”粉碎她为止,她都将不动摇地贯彻自己的信条。

在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忍耐和压抑自己后,趁着身体还在恢复咒力的时候,直子果断选择了延续被惊醒前没做完的事进入调伏场。

鉴于意识体不会受到身体上咒力耗尽的影响,自信于拥有异能力和术式的直子在进入调伏场后就被狠狠打了脸。

进入调伏场后才发现自己无法使用异能力,咒力也被莫名压制的直子只能以五岁孩子的身体带着两只无法变成完全体的玉犬,在调伏场的世界里和体型数倍大于自己的「鵺」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周旋了整整大半年,才终于成功将鵺埋在了山谷中的巨石堆里,再也动弹不得。等直子神思恍惚地出了调伏场,在现实中再睁眼时,看着熟悉的房顶和一旁桌子上那只带着雀子咒力的鸟时,她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大半年啊她作为调伏场里的外来“黑户”,在那个简直就是另一个真实世界的调伏场里的其他人眼里似乎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另一个成年男人但身体依然是她自己的。直子费了许多口舌和演技才让那些疑心病重得离谱的当地村民接纳了她,结果鵺不断袭击村子和村民,导致村庄又是遭遇雷火又是死人,为了避免玉犬被那些缺少粮食的村民吃了,她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式神主动跑进了鵺生活的深山老林外围,玩了好几个月的野外求生和躲猫猫才摸清了它的生活习性和能力特点,最后找到机会布下了重重陷阱把它诱入了山谷困在其中,又将高处的巨石推下,才让它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最终屈服。

才第一次调伏就这么高难度,直子有些难以想象之后会如何。

此时的直子还不知道,作为禅院家最重要的祖传术式,禅院的家族忌库里保存有历代十影法的“调伏攻略”,只要照着前人的经验做,哪怕受限于身体的实际能力不一定个个轻松,要调伏成功还是很顺利的。而且在她之前的十影法大多都会先熟悉了玉犬的能力并等自己的身体成长到合适的年龄后再进行其他式神的调伏,像她这样刚觉醒术式就去调伏「鵺」的前所未有。

直子还在看着桌子上的小鸟式神发呆,沉浸在终于回到现实的解脱感里,耳边便响起了门开的声音。她扭头一看,本以为最先看到的会是雀子,却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个她熟悉又不熟悉的人。

“兄长大人”直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眼前的少年在听到她的声音时脸色又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犹豫了一会,才别扭地露出一个在直子看来很不情愿的笑脸,回应了她。

“是我。你睡得太久了,父亲让我过来看看你。”

直子“”真的假的禅院直毘人会这么关心她

她默默把视线投向少年身后的雀子,试图用眼神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雀子抬手掩住嘴,不知为何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很快放下手,恢复了从容的表情,绕过了禅院直未走到她身边,扭头对少年道“直未少爷,想表达对直子小姐的关心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拿家主大人当借口。”

“直子小姐,您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直未少爷在此期间门一直在关注您的情况。”她无视了禅院直未一下子僵住的脸,对着直子说话的声音放得轻柔“您现在感觉如何有什么地方不适吗”

“还好。”直子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此前应该是有人在照顾她现实中的身体的,倒是没什么不舒服。她的余光瞥过还僵在原地的禅院直未,他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绿又转红,活像一个调色盘。

“兄长大人的关心我收到了。您还有什么事吗”直子懒得再露出应酬的笑脸,她一边乖乖抬手让雀子给她穿上外衣,一边语调平平地问。

女孩满脸都写着“如果没事就快点走吧”禅院直未的所有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他的脸色又变了变,过了一会才挤出声音“再等一会,那些知道你醒了的老头子就会马上让你去家族的议事堂了。”

“啊。”直子立刻反应了过来,自己当众杀了人,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禅院家的那些长老肯定不会把这件事轻轻揭过。

不过,无所谓了。一群早就该入土的老东西,有什么好在意的况且直子很清楚,在自己展示出了十影法后,很多事情都要变了,她不觉得那些人会因为那几个人渣就对她如何。

“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但有一个人你要注意。”禅院直未像是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某种认可,他松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鄙夷“你之前杀死的人里有一个叫禅院彦的家伙,是里面一个长老唯一的孙子。那个老东西早些年死了唯一的儿子,对这个孙子看重得不得了,把那家伙宠得无法无天,人又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拎不清,一会很可能会找你的麻烦。”

听到禅院直未的话,直子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她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似乎在好心提醒她的禅院直未,又看了眼雀子,出口的反而是另一个问题“另外那个女孩子,她现在怎么样了”

“受到惊吓昏过去了一段时间门,但身体无碍,已经醒来多时了。因为您在那时救下了她,我便自作主张将她安排到了这里。如果您想见她,从议事堂回来后就可以。”雀子很快理解了直子指的是谁,她为直子系好腰带,一边回答一边松手退到几步外。

“嗯。”直子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因为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在怒火下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之前发生了什么。等到了那什么议事堂,这些恐怕都需要她处理。

还有一个人

直子脑中闪过一双细长冷漠的森绿色眼睛,不知道他在知道这件事后怎么样了。

“谢谢您的提醒,兄长大人。”脑子里思考着之后的事,直子朝着禅院直未客气地道了声谢。少年顿时像被呛到了一样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再放下手时不只是脸,连耳朵都红了。

“没、没什么,我本来就看不惯那些人。比起那群老家伙,我当然要维护自己的妹妹。”他有些结巴地说完这番话,居然不等直子再说什么,慌乱地摆着手,也不知道低声咕哝了些什么,就这么转身跑了。

直子

“不用在意,直子小姐。直未少爷之前因为巴大人的事不敢和你说话,现在只是想通后想亲近您,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雀子的声音很是淡定。她收回望着禅院直未落荒而逃的背影的目光,那目光里颇有几分看透一切的意味。直子不禁侧目“你很了解他吗,雀子”

“巴大人还在世的时候,直未少爷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雀子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了她,“直未少爷不是个坏孩子。但要如何对待他,这是您要考虑的事。”

她忽然不说话了,因为随着另外一只鸟类式神飞进门,跟在后面的陌生侍女也在门外的廊下俯下了身,向着敞开的房门后的直子深深行礼。

“直子大人,家主大人派我向您传话,请您在收拾妥当后立刻前往议事堂。”

来了。

“我知道了。”直子面无表情地点头。她往门外走去,雀子跟在她身后。

踏出房门时,看到往常只留着几个侍女、现在却几步一人的庭院,直子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之后如何,看来她一直希望的平静生活,将会彻底不复返了。

议事堂位于禅院家的前院,直子此前从未去过,而这段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可以说是直子至今为止度过最难熬的时间门。

无数双眼睛从各个角落隐蔽地窥探着她,窗棂后、门缝间门,乃至任何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有人在她乘坐的软轿经过时悄悄投来视线,一路上来往经过的人虽然大都走路无声,但人影多得直子怀疑整个禅院家的人都跑来看她了。之前走出院门时看到门口的那顶软轿她还觉得有些夸张,现在想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一考虑的明智。

乘坐交通工具比起步行对一个五岁孩子而言当然舒适快捷得多,但软轿那轻薄的纱帘根本遮不住里面的人,这导致直子坐在轿子里时只能默默承受着来自他人的目光。她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而一路上那些或灼热或崇拜或痴迷得让她浑身鸡皮疙瘩就没下去过的注视让她第一次认识到了禅院家的人对于十影法究竟有多狂热。

等轿子最终停在了议事堂前,无关的禅院族人们终于不再能靠近。直子被雀子牵着手从轿子上下来时,看到议事堂门外守着的那些守卫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除了门前等待的仆役外没有一个人看向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议事堂所在的庭院大门正对着不远处的红叶湖,湖边栽满了枫树。此时正是枫树的花期,站在议事堂外时,吹拂过湖面的风送来了一股淡淡的苦涩气息,那是枫花的气味。

这是直子第一次见到这片人工湖。在此之前,她不被允许踏入前院的范围内,而在她觉醒术式后,一切都开始改变了。

直子静静地走进了那扇向她敞开的门内,雀子则在议事堂外的走廊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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