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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比半夜时安静很多,但还是有宿醉的人横七竖八地倒着。我去卫生间里换回原本的衣服,过道就躺了两个人,走进卫生间里也有人睡在马桶上。

我换好衣服,把书包放进员工储物柜,低着头走出酒吧。这条臭名昭着的街道在清晨的温柔光线更无处遁形,污泥脏水爬上人的裤脚,路边随处可见烟头和针头。衣衫褴褛的人倒在水沟里不知是死是活,路窄得救护车都开不进来。消防车也是,不知道如果这里失火的话会是怎样。

等拐出了这条路,才好像回到正常的世界。鸟在枝头啼叫,或清脆或悠扬。行人稀疏,大部分是早起晨练的青年或去市场买菜的老人。倒是没看见背着书包和我年龄相仿的人,大概是没有什么学生会住在这一带。

我低着头,弯着脖子,跟着导航走到了地铁站。出门前我没办法,只能向季允风要钱,让他从工资扣。他加了我微信,转了我两千。我用他的钱刷卡进站,坐进宽敞的车厢,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到学校之后,我目不斜视走进大门,走进教学楼,上楼梯,再目不斜视走进教室。不敢看校门口有没有熟悉的车牌号,不敢看对面高三楼有没有人站着抽烟,不敢想谢酊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躺在医院。

想象他需要缝多少针,想象那些针一下下扎进我腹部。想象水果刀捅进我身体里。想象我的血流出来。想象我们的血流在一起。想象我们死在一起。

不能再继续想了。

坐到座位上,收拾好桌面,早读铃声响起了,拿出语文来读。翻到李商隐,锦瑟无端五十弦,一线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读不下去了。

我坐着发呆,呆了一会觉得很困。一晚没睡,我还是撑不住,脑袋一坠就磕在桌面,一秒钟入睡。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课代表推我肩膀,喊我名字,我怎么都不醒,她气得拿书拍我头。

一上午都是睡过去的,到最后一节自习课时,班主任叫我去办公室,递给我一套新校服,说补下来了。我说谢谢老师,拿了校服准备走,他叫住我,说看我状态不好,比以前更瘦了,黑眼圈也明显,叫我好好休息,注意身体。他还问我,上次从医院回去之后你有没有和你爸爸好好沟通一下呀?做家长的也不容易,父子之间要相互体谅些。

我听得麻木,心里觉得班主任近乎天真的无知真残忍。但他说话那么恳切,那么真情实意,我就又觉得愧疚。他是好人,我干嘛要怪他?

回到教室之后,我继续写试卷,翻词典查单词。突然静悄悄的教室里有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我还以为是自己手机忘了静音,偷偷拿出来一看,没有收到消息。但接下来提示音却接连响起,我第一次知道我们班有这么多人偷偷带手机。

我坐在最后一排,整个教室一览无余。那么多人都低着头,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每个人都在盯着屏幕。连值日班干和班长都没有说要没收手机,他们全部低着头。

然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回头看向我。

我终于开始好奇,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他们的目光里有疑惑,有震惊,有探究,那些目光一齐射向我。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李芳解答了我的疑惑。他一言不发,把手机放在我面前,屏幕上是我们学校的校园墙,最顶上标着“爆帖”的是一段话,两张照片。

一段话,写的是:这是同一个人吧,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两张照片,拍的是我。左边是我闭着眼躺在床上睡觉,没化妆,没戴假发,也没穿衣服,被子下露出脖子、肩膀和小半个胸口,嘴角破了一点,残留着白色液体。右边是我和谢酊在街上偶遇玩偶时一起拍的合照,化了妆,戴了假发,穿了裙子,我们都在笑。

我点开那两张照片仔细地看,点进又点出。几秒中之后帖子突然变成不可见,管理员审核判定违规。

我把手机还给李芳,没去看他脸色,心想他应该更加觉得我恶心了。

我继续写英语试卷,做理解,查单词。教室里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压都压不住。那些目光如影随形,频频瞥向我,如有实质,要把我的颅骨烧穿。我盯着试卷,theynowatfororethanhalfofnewpowergonle

突然李芳站起来一脚踹在桌子上,大喊:“还说个屁啊,造谣犯法知不知道??”

所有看着我的人顿时回过头,所有说着话的人都闭上了嘴。李芳站了一会,重新坐下,沉默片刻后小声和我说话,语气里有股狠劲:“如果不是你,你说一声不就完了?长得像的人有那么多,你说不是你谁还会去计较?”

他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特别意外,意外中又很感激。我很诚恳地说谢谢,低下头继续写试卷。李芳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我口里小声念着,theynowatfororethanhalfofnewpowergonle

我知道了,这题选b。

下课了,午饭时间,我走去食堂,路上的人看到我,瞪眼,站定,伸出手来指,和旁边的人耳语。

我照旧打饭,吃饭,洗碗,走回教室。回到座位上发现好多张叠起来的字条,字体迥异,内容却大同小异,你好恶心,你是不是变态,你有病,你好不要脸。

我把字条都扔进垃圾桶。

下午和晚上我都坐在座位,教室后门总会有人,有的探头探脑,有的明目张胆。那么多双眼睛,大的小的长的窄的细的圆的,窥探的好奇的恶意的嫌恶的,目光一道一道凌迟下来。但是没有痛觉的人还能感受到吗?

我只想问问谢酊知不知道。

放学时我接受所有人临走前的注视,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关灯关电。李芳早走了,他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的。

我出了校门,人影已经很寥落,门口也不剩几辆轿车。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刚要拐过一个街角,一旁漆黑的巷子中突然伸出几只手,一把把我拽进去,往深处拖。

肚子上被踹了一脚,我弓起背,有人扯我的头发,逼迫我仰起脸,昏暗中我看不清这人的脸,却看得见他眼里折射出的浓烈恶意。他问:“听说你喜欢穿女人的衣服?”

身后有人用鞋尖在我小腿上踢了踢:“还喜欢舔男人鸡巴?”

有人说:“能不能给我们也舔舔?”

我没说话,面前的人看着我,“啧”了一声,拽着我的头左右晃了晃:“还装什么纯?给我老实点跪下去。”

我照着他的眼睛捶了一拳。

他惨叫了一声,松开了我的头发,捂着眼睛后退。身后有人反应过来后在我背上踹了一脚,我向前踉跄。余光里有拳头从侧旁挥过来,我一闪身,飞快地往巷子口跑。

快跑出巷子时,一个手肘砸在我的侧颈。我瞬间被眩晕感击中,差点没吐出来,但已经一脚跨出了巷子。路灯不亮,但好歹有光,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怒骂声停了,我撑着墙回头看,几个模糊的身影往巷子深处跑去,渐渐看不到了。

我靠着墙缓了一会,继续往地铁站走。

进了站,车厢里人不多,我坐在座位上低头看自己,除了衬衫脏了点,没有明显的外伤。对面玻璃上映出我一张死人脸,惨白无血色,眉梢眼角全是颓废,勉强勾起一边嘴角都像是在演恐怖片。

我放松下来,四肢就瘫软了,向后靠着一动不动。唯独眼睛还睁着,害怕睡过去坐过站。但这样直挺挺着不闭眼,会不会更像是死不瞑目。

出了地铁后再走一段路,拐进那条街道,我走进burstgu。

先去换了制服,离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我照旧去角落里找了个地方睡觉。这里似乎没有员工守则,也没有人告诉我不能占用客人座位睡觉,我就理直气壮睡得踏踏实实。

只是在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中,尽管疲惫的大脑得以得到聊胜于无的休眠,却似乎无精力再去营造出一个梦境。刺伤谢酊后我睡觉便没再做过梦,梦里只有一片黑沉,再没有色彩声音光线人物鬼魂。

睡了一会,我无征兆猛然惊醒,强烈心悸攫取呼吸,刹那间以为自己身处异度空间。双手先于大脑思考便点开相册,眼睛无神空洞无意识往下翻,却只有蓝莓冰沙香草冰淇淋和公仔照片等等生活碎片。我不喜欢拍人,自己不入镜也不爱拍别人,因为要走的人总会走,不走的人每天都能看见。

可我在将要醒来那一刻惊觉短短一天自己就快要想不起谢酊的脸。

相册也不遂我的意,居然一张谢酊都没有,一张都没有。明明今天上午还见过我们的合照,我却已经想象不出他五官的细节。原来脸盲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走掉的人连记忆都一并带走,连回忆都不肯留。

闹钟突然响起拉回了我的神思,我觉得自己只睡了十分钟,没想到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收起手机去端酒水。

这里的生意似乎每晚都很好,大概是服务比一般酒吧更加多样化。一楼有舞池和卡座,二楼有隔间,方便发情时进行肉体交流,当然喜欢如果刺激也可以选择更逼仄的卫生间。我只负责上酒,我的同行里有人负责上烟。那些烟一条一条卖,他们在烟里掺东西,吸的人神情和外面蹲在路上的一样恍惚。

我不碰这里的烟也不碰这里的酒,有人拉我过去一起喝我都礼貌拒绝。为此挨了巴掌,但我肿着脸冲人微笑,让他们也觉得扫兴,挥手让我滚。

天迟迟不亮,我却没什么感觉,只麻木地来回穿梭。这样的生活也能适应得很快,甚至开始思索我是不是本来就该过这样的人生。至少是有工资,至少是能活下去。

天还是亮了,我去冲澡,换了衣服。制服有人专门负责洗,但我自己头天换下的常服只能借了脸盆和肥皂站在卫生间里手搓。

把洗好的衣服和其他清一色的制服挂在一起晾,做完这些距离去学校还有不少时间。我的脸还肿着,去冰柜里拿了冰块敷,蹲在地上想了想,又去吧台问调酒师切柠檬的水果刀有没有多。

他问我要做什么,我说防身。

“谁打你了?”

身后传来季允风的声音。

我转过身,喊了一声老板,他看见我用冰块捂着脸,上前一步,掌心当着调酒师的面覆上我的手背,语调放得又轻又缓:“怎么弄的?”

我发现季允风和人说话的时候也会很认真地看着那人的眼睛,瞳孔里流露出一种温情。他看着我,我也定定地看着他,突发奇想想在他眼睛里找金鱼,花费一时半刻,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已经想不起谢酊眼睛的模样,只记得金鱼了。季允风的眼睛突然变得让人憎恨,为什么轻易模拟出那种相似神态,却偏偏不是他。

我对他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

季允风神情抱憾,低声说下次记得小心些。他接过了那块冰,在我脸上缓慢地揉,冰块浸染皮肤温度,有融化的水流下来,弄湿了我的衣领。

我说谢谢老板。

调酒师离开了,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回来。季允风握着那块冰打转摩挲,渐渐从脸上揉到嘴角,手指甚至摸到我的嘴唇,一种充满暗示的玩弄。他俯身问我:“接过吻吗?”

原来有人对尸体都情有独钟,不失为一种小众癖好。我想我眼里应当全是无力掩饰的厌倦,抬手接过那块已经快要化成消失的薄冰,说:“还是我来吧。”

季允风笑了笑,松开了手,转身走了。

衣领已经湿了一大片,我扔掉冰块,找来纸巾擦衣服。

我在吧台等了一会,等回了调酒师,还是向他借了水果刀。

我带着水果刀去了学校,早读之后班主任来通知,高二年级进行突击考试,今明两天考完六门。

学校经常这么干,我已经习惯,在一片怨声载道骂爹骂娘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清空抽屉把书搬到走廊。

班主任闲着没事,在教室里背着手前后踱步,时不时强调考试纪律,提醒一下注意事项。走到我旁边时,“啪嗒”一声,水果刀从书包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班主任低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把刀捡起,问我:“你带刀来教室做什么?”

我说:“削苹果。”

班主任看了看我,说:“学校对刀具管得严,放在教室还是不太好。我先帮你拿着吧,要削水果可以直接去我办公室里拿。”

我抿着嘴没说话,他把刀拿在手里,接着踱步,继续说他没说完的话。教室里在某个瞬间是一片寂静,明显的不明显的目光隐隐绰绰投过来,又一致默契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班主任作为一个迟钝的中年人全然未觉,而我只能庆幸这种未觉。

我把东西搬到走廊,走廊上我的书是两摞高叠的塔,周边是空白海域,没人愿意把书放到我旁边,尽管走廊空位紧张。准备回教室时我瞥到了李芳,他在走廊的另一头,目光和我接触到就立刻移开。

自昨天为我发声而我不领情后他就再没和我说过话,我想他现在应该是比从前更十倍百倍讨厌我。我的沉默对他来说是一种背叛,显得他大着胆子帮我说话的行为很丢脸。

原来每个靠近我对我好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我只会把所有事情都搞得一团糟。

我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拿到试卷和答题卡就开始写。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晚饭照旧不吃,坐在座位上写习题。晚上是三节课的自习,第一节下课后有我不认识把我叫出教室,说有人找我。

我问他:“谁找我?”

他说:“你去了就知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一路上我心如擂鼓,心率急速上升近乎缺氧,手掌紧紧攥着,捏着一把汗。

这个时候来找我,是谢酊吧?

他出院了?找我过去想说什么?我也有话想对他说,我想说对不起,想问问他缝了多少针,想问他痛不痛,想问他躺在医院里有没有恨我,还想说我爱他。

而他,他想对我说什么都可以,他可以说他很痛,说他恨我,说他不爱我。没关系,没关系。他想对我做什么也都可以,可以骂我,打我,用水果刀捅我。我愿意,我愿意。

我跟着面前的人走出了高二楼,往高三楼的方向走。我的心脏越跳越快了,马上就可以见到谢酊……我迫不及待要重温他的样子,这一次我会好好记住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掌线他的指纹。

面前的人向右拐了个弯,向体育馆走去。

哦对,我又犯傻了。我们不能在教学楼见面,照片已经传出去了,不能再让人看见我们见面。这件事不能越闹越大,不能让老师知道,让学校知道。让它沉下去,不管谢酊愿不愿意原谅我,让它沉下去。我是已经烂了,谢酊还是完好的,他要被托举,他要浮出水面。

面前的人用通行卡刷开了体育馆的门,带我往里走。我以前没进过这里,学校里不是所有人都有通行卡。通道里灯光有些微弱,密会的最佳场所。他带我走到器材室门口,说:“在里面。”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谢谢。”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了。我缓缓推开虚掩的门,里面没开灯,只有虚弱的月光惨淡地从高窗挤进一小片。我想看看谢酊的脸,却突然也不敢开灯了,黑暗里总是安全的,有些话大概也只能藉由黑暗倾吐。

安静,很安静,除了我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声音。眼前只有一些难以辨认的体育器械的轮廓,巨大空间里到处都是阴影,我站在一片空地上看向四周,想象不出谢酊会站在哪一片阴影下。

我抖着声线,缓缓开了口:“谢酊?”

没有回应。他的沉默让我的腹稿都死掉,让我想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成了冒犯,成了不协调。他为什么不说话?还是说他也还在思考要和我说些什么?

我说:“谢酊,可以出来见见我吗,我想见你。”

仍旧没有回应。

身体又开始不受控颤抖,眼前变得模糊,下眼皮脆弱到承接不住两滴不足十五毫克眼泪。我说:“谢酊,我爱你。”

突然黑暗里一道笑声粗暴撕裂了寂静,接着是第二道笑声,第三道,汇聚一处。陌生的声音,不属于谢酊的声音,嘲弄的,奚落的,鄙夷的。粗的细的高的低的,恶意的笑。

伴随陌生的声音阴影里走出了陌生的人,有三个。我怔住,第一时间没有转身去拉门,而是试图在他们的身后搜寻出熟悉身影,像是抱柱的尾生迟迟不死心,奈何桥上的人固执还要等,又喊了一声:“谢酊?”

下一秒就被拧住了胳膊,有人照着我的脸扇了一巴掌,说:“别念着你老公了,今晚我们当你老公。”

口腔内壁磕在牙齿上被弄出血,我往下咽,挣扎着问:“谢酊呢?”

又一声哼笑,另一边脸上也落下巴掌,一声脆响。膝弯被狠狠踹了一脚,我腿一软跪在地上。肚子被鞋尖踢中,我像沙袋一样滚落,躺在肮脏的地面上蜷缩。有人按着我,来扯我的裤子,我抓住那只手,狠狠掐着,指甲陷进皮肉,问:“谢酊呢?”

那只手猛然把我甩开,又是一脚狠狠踢在我的脊柱上。我闷哼了一声,听见有人说:“他妈的,把他下巴卸掉,吵死了!”

有人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我左右摇着头拼命挣扎,只来得及问出最后一句话:“是谢酊叫你们来的?”

没人理我,只有从下颚传来的强烈剧痛击中我。已经干涸的眼泪汹涌而出,分不清是出于生理还是心理。我再说不出一句话,也终于无话可说。

照片被发到校园墙后我只想问问谢酊知不知道,可他会不知道吗?照片是他拍的,躺在他的相册里,独一份。要他的指纹才能解锁,如果他不愿意,连我都看不到,无比隐秘,无比珍贵。因为不能见人所以隐秘,因为他爱我所以珍贵。

现在是不隐秘也不珍贵了。

裤子被扯下,有人挤开我的腿。还有人掐着我已经脱臼的下巴,啧啧两声,粗鲁地抹掉我的眼泪,说:“卸掉了也好,省得你咬人。”

裤子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响起,有腥臭的东西靠近了我的口鼻。我偏过头剧烈干呕,腰腹像被割了几刀的活鱼一样抽动,手指下意识死死抓着粗糙地面,指甲一阵几欲掀开的刺痛。粗糙鞋底踩住大腿,在那里狠狠碾磨,有人说:“你是不是特别好肏?要不怎么勾搭上了我们校草?”

掐着我下巴的人一边扯着我头发狠拽一边接话:“听说男人后面比女人还紧,便宜你了让你先干,我先试试这张嘴。”

我被扇巴掌扇得头晕,手指在他的手臂上抓挠都使不上劲。他掐着我的脸把异物塞进来,用力摁着我的后脑:“臭婊子,好好用上你的舌头知道吗?”

有粘腻的手在我身上摸,有人说:“这婊子肯定特别会舔,肏嘴才是便宜你了,后面估计都已经被谢酊肏松了。你没听说吗?谢酊手机里一堆他的照片,要多骚有多骚,他天天勾引谢酊去肏。”

掐着我脸的人哼笑一声,开始前后抽动。

我终于昏死过去。

没想到昏过去了还能做梦,这次梦到我是个演员,演一个很惨但让人讨厌的角色。剧本很烂,导演却很苛刻,要展示最真实效果,剧本里发生的事都要我真的做一遍。

我说导演你能不能给我改一下剧本,这样拍出去观众都会骂我又矫情又犯贱,而且我也不想总是被差点强奸,这也太三级太黄暴了,观众看了也会觉得恶心。

导演很严厉地说不行,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这就是你的人生。

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睁开眼时旁边站着班主任和孙保生,他们正在说话,没注意到我,我重新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下巴已经接回去了,有点麻,肚子稍微动一下就很痛,估计青了,腿上有刺痛,被踩破了,背上也痛,踢在脊柱那一脚像子弹。

几乎动不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屁股不痛,他们没插进来。我自虐地回想那三张脸,在脑海里把他们捅成血窟窿,再把他们的残躯丢在马路中间开车反复碾过去。

我闭着眼想了一会,不知不觉又睡过去。再度醒来时班主任和孙保生还在,这次他们看见了我睁眼。班主任立刻殷切地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张了张口,过了一会才适应下巴被卸掉又被接回的感觉,说:“还好。”

班主任说:“那就好,那就好。你放心,那三个打你的人已经被警察叫走了,你伤得这么重,他们没办法狡辩的。”他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居然搞出这么严重的校园暴力,真是太过分了!无法无天!你都被他们打到休克了,还好有同学发现得及时啊。”

他们以为我是单纯被打,看来热心同学在发现我之后是先给我穿上了裤子才报警,我真应该给这位同学发锦旗,感谢他给我留下为数不多的尊严。

孙保生这时开口,眼里全是虚伪关心,端出一幅慈祥表情:“儿子,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我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

他不依不饶,非要从我嘴里挖出点东西:“那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去器材室?”

我说:“我头好痛,不太记得了。”

班主任立刻说:“头还痛啊?别说话了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你再睡一会。”

我闭上眼,班主任继续说:“你先睡觉,医药费不用担心,学校对这件事很重视,都会给你报销的。等再过半个小时可能会有几个校领导过来看你,你到时候不用紧张,他们问你什么你说就好了,实在头痛的话不说话也不要紧。”

我点点头,说好。

他们出去了,关上了门,门板外传来两人的交谈声。又过了片刻,门外变得静悄悄的了。

我睁开眼睛,扫了一眼病房。这次住的是单人间,待遇还真不错。我从前生病都是自己熬,实在不行就偷钱自己去药店买阿莫西林,不管有用没用吃了再说。这次倒是短短半个月进了两次医院,比一整年的次数都多。

我躺着缓了一会,终于攒了些力气供我勉强撑着手臂坐起身。吊瓶的液体输了一半,我拔掉针头,按着胶带,尽量以正常姿态往门边走。

我的运气倒也不是一直很差,比如这次在路上就没有遇到班主任或孙保生。走到医院大门时倒是碰见几个穿西装的人,好像还有人扛着摄像机。我远远地避开了,怀疑他们就是校领导,也不知道他们到了病房发现人没了会作何反应。

医院还是那家医院,门口便利店也依旧买不到peel。我手机落在学校,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走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到了burstgu再请某个同事先帮我付下钱。上车之后地名都不敢说,害怕司机听到我要去的地方直接靠边停车叫我下去,就手动给他指路。

只不过快到那条街的时候司机似乎还是发现了端倪,开始频频在后视镜里打量我,目光里有种惶恐。我正要开口安慰说你放心我是良民,他就在距酒吧约五百米的地方猛踩刹车,哆嗦着说:“我我我我就送到这里。”

我只好下了车,本来想说你先等一下,我去拿钱回来给你,他直接一脚油门一骑绝尘。

我险些被剐蹭到,急忙避让,吃到一嘴尾气,咳嗽了两声,只好拖着有点瘸的腿往酒吧走。我昏迷的时间应该不短,现在已经是大白天,走到酒吧时客人不多,调酒师在吧台玩手机,抬头看到一身狼藉的我愣了愣。我冲他打招呼,径直去了季允风办公室。

办公室门敞着,季允风正对着门坐在沙发上,上半身被坐在他腿上不停耸动的男人的背部挡住。听见敲门声,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搂着那人的腰,探出半张脸,看见我有些讶异,问:“你来这么早?”

我笑了笑,在那男人不间断呻吟的背景音中问:“老板,我从今天起能不能做全职?”

季允风拍了拍身上的男人,说:“行了你走吧。”

那人不情不愿地停下,抱怨了几句,撑着坐起身,光着身体瘫软在一边不愿动。我背身过去非礼勿视,听见季允风催促了一声,身后才传来穿衣服的动静。

不一会那人从我旁边擦身而过走出了办公室,临走前扫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的背影,目测和我差不多高,一米七五左右。没我瘦,看上去比我健康多了。

季允风说了一句“稍等”,我没回头,听脚步声他是走进了浴室,不一会传来水声。

我低头看了看,把手背上的胶带撕掉,那里已经青了一片,有肿胀的痛。我扭头搜寻,在茶几旁边看到一个垃圾桶,走过去把胶带丢掉。

我等了一会,季允风出来了,穿了浴袍,正用毛巾擦头发,脸上沾了水,显得眉毛更深,鼻梁更挺。他走到我旁边,随手把毛巾扔到茶几上,我叫了一声老板,他低头看我垂着的手,很自然地拉过去,手指摩挲我的手背:“你在医院输液?”

我不动声色地往后仰头,说:“有点感冒。”

他目光扫过我只能虚虚地踩在地上的左腿,笑了一声,放开了我的手,坐在了沙发上。我站着看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了一遍:“老板,我能做全职吗?”

他说:“当然。”

他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烟,娴熟地点火,火光一明一灭,他深深吸了一口。我等他继续说话,他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坐。”

我没动,他语气不咸不淡,又重复了一遍:“坐。”

我只好坐下,他递给我一根烟,我拿在手里。他这才说:“我这里白天不缺人,你还是每晚过来就行,只不过全年无休,没有周末,不能请假。工资升到两万,应该是够了,不够再跟我说。”

他说话时看着我,抽烟的动作没停。门外吹进风,他嘴角斜飞出的烟雾扑在我脸上,我闻着那气味,突然觉得有些焦躁,喉咙里泛上一阵猫挠般的痒意,捏着手里的烟无意识揉搓。

我说:“两万太多了。”

季允风笑了一声:“你还嫌钱多啊?”

我没说话。他抽走我手里已经揉皱的烟,丢进了垃圾桶,重新拿出一支,把烟嘴轻轻地抵在我嘴唇上。他眼神近乎压迫,又带着蛊惑,说:“张嘴。”

我皱了皱眉,看他半晌,还是咬住了烟嘴。

季允风笑得有些满意,给我点了火,我吸了一口就险些被呛住。这烟比peel烈许多倍,我硬生生把喉咙里的灼烧感忍住,又吸了一口,这次终于不再觉得那么呛,也尝出些特别的味道,辛辣苦涩里带着几丝甜,莫名融洽。

尽管对季允风这种让人抽烟的方式不满,但不得不说,抽完这两口,我方才莫名其妙的焦躁感消失了,身体也瞬间放松下来,轻飘飘的如在云端,连身上的疼痛都似乎缓解不少。

季允风在我耳边说:“烟瘾犯了就要抽,憋着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他在讲歪理,却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我已经很久没抽烟,偶尔来一根也许的确能放松一下心情。

季允风问:“那就这么说定了?合同要不要拿来改?”

我说:“不用改吧,太麻烦了。”

我真的太累了,一放松下来就觉得有些头晕,甚至有些恍惚,靠着沙发靠背上,动都不想动一下,只会机械地吐烟。他还是看着我,烟雾也一口一口吐出来。两层烟雾交织在一起,越堆越浓,存在感强烈的烟草气味充斥室内,散都散不开。我也隔着烟雾看他的眼睛。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季允风没躲,只是微微眯起眼,带着几分好奇打量我,好像想看看我会做什么。我摸他的眼皮和睫毛,他都没有动。只在我面无表情地准备朝着他的眼珠按下去的时候他才迅速抓住了我的手,问:“想弄瞎我?”

我勉强清醒了一点,抽出手缩回去,说:“对不起。”

季允风的烟快烧完了,他把它摁熄在烟灰缸里。我的还有一截,我窝在沙发里小口小口地吸,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全过肺。我吸烟,季允风看我吸烟,我们都没再说话。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半合的门被推到全开,冲进来一个人,劈头盖脸就是声量极大的一句:“阿风我们去——”

邱杰握着门把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我们,目光滑过季允风领口半敞的浴袍,停在我手里的烟上,顿了一秒,问:“事后烟?”

我没说话,季允风看他一眼,站起身问:“去哪?”

“去霖姐那。”邱杰走进来,挥手扇了扇,说:“好重的气味,你们抽了多少?”

季允风斜睨他一眼:“就两根,你鼻子是不是坏了。”

邱杰揉了揉鼻子,还真的嗅了嗅,说:“没吧,我鼻子应该还……”他走近了,看到我手里拿着的烟,突然顿了顿,带着点犹豫看向季允风:“你给他抽这个?”

季允风看向我,我神情大概还有点恍惚,呆呆地看着他。他近乎温存地摸了摸我的头,说:“他有烟瘾,瘾犯了我给他抽,不行吗?”

邱杰没再说什么。

季允风又摸了摸我的脸,我已经没力气躲开了。他对邱杰说:“我换身衣服,你等我一下。”又对我说:“下午就在这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晚上还要上班。”

我迟缓地点点头,隐约记得有什么事忘了说。等到季允风换好衣服出来,准备跟着邱杰一起走了,我才终于想起来,说:“老板,能不能再先借我一点钱?我去买个手机。”

季允风回过头,说:“你睡吧,我让人把手机送过来。”

他们走了,我窝在沙发上很快就睡过去。这一觉黑沉,醒来时已经天黑,错觉全身筋骨好像被打散重组,身上酸软无力,疼痛在缓解了片刻后以更凶猛的形式反噬回来。

醒来才发现烟一直没掐,烧到我的手指都没能把我弄醒。只是烟灰落了一地,我费了点功夫才全部弄干净。

茶几上已经放了一个新手机,充满了电,旁边的字条上写着我的新号码。我录好指纹,设置好密码,重新注册了app。新微信里没有联系人,倒是有一个好友申请,是季允风,我点了通过。

电话簿里也是一片空白,我想了想,存进了谢酊的号码。其实没有意义,他的号码我不会再拨,他也不可能知道我的新号码,可我只是不希望电话簿里这么空,我只是只背过他的号码。

那晚我们躺在一起,他在我手心写下十一位数字,我用了一整个晚上的梦去记,第二天早上醒来还记忆尤新。后来我在他手心写我的名字,希望他也能和我一样第二天仍旧记住,他也记住了,但我现在才明白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比记住一串号码要容易许多。

我不再去学校了。

没人能找到我,班主任不能,孙保生不能,谢酊也不能。我晚上在酒吧上班,白天要么在店里睡觉,要么在附近闲逛。我钱够用,有吃穿,还活着,和从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有一天我去吃火锅,快吃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下意识不再点鸭血和香菜。

只是我仍旧常常想到谢酊,看很多东西都觉得像他,白云被风吹出的形状像他,树冠投下的阴影像他。酒杯里冰块碰撞是他的声音,烟蒂缓慢燃烧是他的气味。我连看酒吧洗手台的大理石花纹都会想到他。

某天我走进一家纹身店,在手臂上纹了两只蝴蝶。紫色和青色的混合,两种并不浓烈色彩,形状很美,只是因为颜色特殊,像是趴在皮肤上的两块淤青。花费四个小时,每一个细节都很到位。

那天季允风的烟再度勾起我的烟瘾,一发不可收拾。我在酒吧附近找商店,发现在一个地方买不到的烟在另一个地方居然满货架都是。可我拿了橙子味的peel却再也找不到原来那种感觉,吸了像没吸,味道淡到几乎没有。

换烟就是换口味,抽了浓的就再抽不了淡的。我只好到处去找季允风抽的那种烟,只记得是漆黑盒子,写满英文,最后遍寻无果。

我让老板给我挑选,买回去好几种,一个个试,但总找不到那种恍惚的感觉,又忘不了。网上也查不到这种烟的信息,只好去找季允风问他要,他大方地给我一整条。我坐在吧台后抽,每次至少三支。

调酒师都看不下去,劝我少抽,说我吸烟的样子像犯毒瘾。我也觉得自己烟瘾越来愈大,隐隐有些不可控,但无能为力。

有时候抽得猛了,我就会暂时丧失五感,沉进一片纯粹的迷雾里。那之后常常会睡一会,醒来后能感到记忆力有些衰退,有些东西记不太清了。

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谢酊这个人,也许我的记忆出了差错,我的大脑骗了我,我发了一场癔症,醒来后意识到那是一场盛大的意淫,没人爱过我。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陪我买裙子,没有人给我贴指甲,没有人说我不化妆也好看。我一直爱幻想,初中数学老师就常常因为我上课走神把我叫到办公室里训话。我太想被人爱了,所以创造出谢酊这个人,做了一场幸福又荒诞的梦,醒来之后什么也没有。

我的烟抽完了。

我不想再抽了,抽的时候太舒服了,醒的时候就太痛苦了。我还是希望谢酊是真的,他如果是假的,就没有什么是真的了。连我都可以是假的,他必须真。

但我忍不住,烟瘾太恐怖了,太能操控人。我停了两天,全身像有蚂蚁在爬,睡觉睡不好,还开始掉头发,精力也越来越不济。瘾上来的时候我咬自己的手指,后来咬手腕,咬出一片片细小的伤口。

我只能给季允风打电话,问他还有没有。

听筒里季允风的声音有些失真,他说:“你最近抽得有点多啊。”

我蹲在地上,难耐地咬开手腕上刚愈合的伤口,说:“烟瘾变大了。”

季允风笑起来,我没明白那笑声里的含义。

“我待会发你一个地址,你过来一下,我给你拿。”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捏着手机等,二十秒后一个地址发到我手机上,离酒吧很远。附近打不到车,我先走了一段路,走到大路上再叫车。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有点冷,问司机能不能关冷气,司机诧异地瞥我一眼,说压根就没开。可的确有不知从哪来的冷气在往上冒,凉飕飕的,我只好裹紧了外套。

司机把我送到了地方,我下了车,往那片住宅区里走。这地方的建筑都是欧风,每栋楼都像庄园,我找到季允风那一栋,穿过院子按响了门铃。

门边的电子屏亮起来,滴答响了一声,锁芯弹开,大门自动向里面打开。麦克风里传出季允风的声音:“进来,门口有拖鞋,我在二楼卧室。”

我想拿完烟就走,无心打量室内布局,进去后径直上了楼梯。房间挺多的,我朝传出声音的那一间走过去,门没关,季允风正在把一个男人按在床上干。

我退出房间,觉得有点恶心,扶着墙干呕。

季允风在里面叫我:“阮昼,进来。”

我问他:“你完事了?”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我听里面的动静好像是停了,就走进去。

季允风把床上的人抱起来了,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缩在自己怀里。他拿了西装外套遮挡,勉强遮住怀里人的身体,我看见那人也在抽烟,和我要拿的好像有些不一样,但大差不差。

那人在我的注视下深吸了一大口,发出一道满足的喂叹,在季允风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又旁若无人地发出像猫叫春一样的哼哼。

我隐隐觉得他这模样有些怪,没来得及细想,季允风指了指衣柜,说:“最左边第二格抽屉。”

我过去打开,往里面看了看,扭头问他:“这不是我要的那种吧。”

“是他在抽的这种。”季允风摸了摸怀里人的脸。

我看了那人几秒,他脸上写满了情欲和迷醉,拿着手里的烟没命一样猛吸,眼神涣散到聚不了焦。表情又有些焦躁,身体一直在扭,季允风的手正在外套下给他安抚性地顺背。

我关上了抽屉,说:“我要的那种没有了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季允风看着我,叹了口气,说:“之前的那种你已经抽完了一条,没办法再解你的瘾,再给你也没用了。那个含量低,这个比它纯多了,你真的不试试?”

我盯着他,花了几分钟才解读出他话里的含义。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牙齿咬得得咯咯作响,声音因为震惊愤怒和恐惧抖得厉害:“你给我吸毒?”

我知道酒吧里的烟不能抽,但我以为季允风抽的烟会没事,我没想到他自己也吸毒!

“吸一点没什么,”季允风说得云淡风轻,“你看,我也能控制得很好。”

我僵在原地,额头上渗出冷汗,手掌抖个不停,双腿却动弹不得。季节允风把怀里的人抱起来放到一边,任那人倒在床上无意识抽搐。那人光裸着身子,他却已经穿上了衬衫西裤,衣冠楚楚的,向我走过来。

他伸出冰凉的手,抹掉我额头上上的汗珠,说:“只是我忘了提醒你第一次要适量,你吸得太猛了点。但没事的,慢慢就能适应了。”

话音刚落,我一拳挥在了他脸上,指骨擦过了鼻梁。

季允风偏过头,舌尖舔了舔口腔内壁,缓缓摸了摸鼻子。我只恨自己没直接对着他鼻子砸下去,把他揍得见血才好,开口时声线里像淬了冰:“适应成他那样?”

床上的人双眼无神望着天花板,身上全是性爱痕迹,双腿毫不避讳地敞着,腿间糊满粘腻液体。毫无神智也毫无尊严,像一个任人摆弄的玩具。

季允风没回头看他,一直看着我,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像地狱。他说:“他除了毒瘾还有性瘾,所以只是每次做爱都把自己吸成这样,平日里看起来其实很正常——可你看,他看起来欲生欲死,舒服得不行,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

我盯着他:“我操你大爷。”

季允风的眼神冷下去。

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动,头痛欲裂,全身血液都往上涌,脑中充血,手脚却冰凉。我盯着季允风暗沉的眸子两秒钟,压下心里的恐惧和无措,转身就走。

没关系,没关系,我深吸两口气,安慰自己,那烟里的成分应该不多,停掉之后我只是会难受一阵,但可以熬过去,而且吸入不比注射,实际进入血液的浓度不高……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我被抓着手臂甩回去,身体像布娃娃一样弹在床上,头磕到了实木床头板,剧痛袭击了我,我眼前一阵阵发晕。

我抱着头闷哼一声,还没缓过来就被狠狠地掐住了脖子。我睁开眼却看不清东西,只能挣扎着抓住禁锢住我呼吸的那只手,听见季允风低沉阴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信不信我直接拿针头过来给你注射?”

脖子上的手死死摁着气管,我呼吸困难,勉强听清这句话后心脏被恐惧攫取,身体止不住地发冷。在方才的撞击中暂时失去的视力恢复过来,生理性眼泪却被逼出,眼前的色块清晰又模糊,像摄像机在反复对焦。

我咬紧了牙,脑中一片浑沌,心想会不会真的死在这里。

而身边的躺着的男人目睹了这么一出,打量了我们片刻,像是被勾起好奇心,竟向我爬过来。他像一只懵懂的宠物,搂住我的腰,伸出舌头舔掉了我的眼泪,又在季允风掐着我脖子的手上舔了舔。

季允风的手指动了动。他看了我片刻,缓缓绽出一个微笑,说:“忘了告诉你,他的性瘾也是我调教出来的。”

他松开了手。

氧气骤然间汹涌而至,我捂着脖子倒下去,弓着背蜷缩起来,剧烈地喘气咳嗽,气管里像刀刮火燎,肺好像要被撑爆。我痛苦得说不出话,眼泪失控,身体痉挛。

季允风扯着我的手臂把我拽过去,开始脱我的衬衫。我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脚,他抓住我的脚踝,扛起我的腿,一颗颗扣子解得慢条斯理。他说:“你以为我今天叫你过来是要做什么?”

“滚,”我忍着气管的灼痛伸手去抓他,声音沙哑到听不出是在讲中文,“滚!”

“齐璞,”季允风往后躲了躲,叫了一声,“过来按住他。”

一旁男人闻言听话地凑过来,我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力道大得让他整个人栽下去。他过了片刻才坐起身,捂着脸呆呆地看着我,眼泪突然就掉下来,片刻间就哭得梨花带雨,连我都愣住一瞬。

可不等我反应,他又突然发难,冲上来正反手在我左右脸颊各扇一巴掌,掐着我的脸质问:“你干嘛打我!”

我脸上刺痛,脖子被迫扭曲,脸朝向他那边,看着他表情在难过和生气间来回切换,眼神时而涣散时而癫狂,却突然间生出一种怜悯。我说:“对不起。”

齐璞顿了顿,我清楚地看见他目光清明了一瞬。他愣愣地看着我。

季允风已经解完了我衬衫扣子,此刻一手按着我的腹部,一手放在我的皮带上。他扫了呆滞的齐璞一眼,让他出去。

齐璞坐着没动,看向他:“嗯?”

季允风低骂了一句,说:“你以后给我少吸点,要变白痴了。”

我冷笑了一声:“他变白痴难道不是因为你?”

季允风一顿,眼睛眯了眯,说:“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他再次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呼吸一阻,抓着他的手皱起眉。他俯下身,离我很近,说话时气息扑在我唇上:“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愿不愿听话?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亏,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

他顿了顿,语气放柔了些,说:“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快乐,我都能给。”

我看了他半晌,笑起来。

季允风的眼神动了动。他用另一只手抚摸我的头发,又摸了摸我的眉毛,低头在我唇上亲了亲,说:“你知道吗,你笑的时候——”

“我要你的命你也给吗?”

季允风停下动作。他盯着我,眼里缓缓酝酿出一场阴沉的风暴。

我重复一遍:“我要你去死你也答应吗?”

我被关进了地下室。

是被抱过去的,因为季允风打断了我的腿。他从床头柜抄起烟灰缸,一下下砸在我膝盖上,我清楚地听到了骨头碎裂时发出的响声。我痛到失声,脖子上手臂上全部暴起青筋,床单都被我扯烂。

齐璞在一边被吓得一抖一抖,眼中全是惊恐。在季允风打断我左腿,举起烟灰缸准备朝我右腿砸下去的时候,齐璞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胳膊,颤抖着说:“别打了,求求你……”

季允风把他推开,他再次扑上去,捧着季允风的脸胡乱地亲,眼泪哗哗地流,一直说:“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求求你……”

季允风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烟灰缸掉在地板上当啷一声响。他抱住齐璞,摸着他的背安抚:“好了好了,不打了——你以后是不是真的要少吸点?”

他们搂在一起接了个吻,我在由膝盖骨传至每一条神经末梢的难以忍受剧痛中,突然,终于,想起谢酊的脸。我看见他冲我笑,听见他说他原谅我了。我问他:“我变成这样,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

原来想得到一个人的原谅,必须要比他痛百倍千倍,方能得赦免。

齐璞磕了药又受了惊吓,很快昏睡过去。季允风把他放在床上,把浑身被冷汗浸透的我捞起来,抱着我往楼下走。他走到一楼,推开一扇门,下面是向黑暗中延伸的楼梯。楼道长而窄,脚步声回响,他在我耳边说:“是不是真要让你变成残废,你才会老实?”

我仍旧因疼痛失声,连倒抽冷气都无声无息。

季允风走到最下面,打开了灯。一个四方空间,正中有一张床,床柱上绑着一根小臂粗的铁链,末端一个圆环。右侧一整面墙上挂满各式器具,皮鞭,匕首,钢丝。左侧有一个小门。

他把我放到床上,捡起铁链,拿出钥匙打开圆环,咔哒一声拷在我脖子上。他摸了摸我被他掐得青紫的脖颈,说:“很合适。”

我只能直挺挺躺着冒冷汗,左腿一动不敢动。季允风伸手按了按我碎掉的膝盖,我立刻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季允风笑了。他说:“乖乖躺着,我会经常来看你。”

他走时没有关灯,强烈灯光直射我的眼睛,大概也属于他折磨我方式的一部分。闭上眼,光线也穿透眼皮,带来热度和刺痛。我重复念着谢酊的名字,数这两个字的笔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笔画就是一秒钟,我熬过三小时四十分钟。

季允风下来了一趟,我还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三小时四十分钟里一下都没有动。他指了指左侧的小门,说:“那边是卫生间。”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的腿能动的话。”

我被他打断,忘记自己数到哪一个笔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不就是想干我吗,现在我动不了了,你还装什么装?还是说你也怕自己被当作强奸犯抓起来?”

季允风说:“我都吸毒了,还会怕被抓?”他又按了按我的膝盖,说:“乖,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愿意,我不喜欢来硬的。”

我痛地浑身一弹。

临走前他在墙上挑了一根皮鞭,在我腰上抽了七八道,被抽到的皮肤像被泼了热油,再用火去烧。但这种痛居然可以略微掩盖腿上另一种不同感觉的剧痛,我尽力去想腰上伤口,借此忽略膝盖粉碎,竟然也勉强能睡着十分钟。

就这样清醒一会,睡过去一会,偶尔拖着残腿扶墙去卫生间,有时在睡梦中被鞭子抽醒。不知道过去多久,某次我睁眼,看见齐璞正坐在我床边。

他低头削一只梨,没注意到我打量他的眼神。他清醒时的样子看起来很安静,眼皮细窄,嘴唇的弧度很柔软。

等他削完梨,一抬头看见我的注视,动作一顿,梨子骨碌碌滚到地上,沾了一层黑灰。他连忙道歉,把脏梨子捡起来放到一边,说:“我再给你削一个。”

我想说不用,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只好看他又从一旁的袋子里拿出一只梨。

他低着头,沉默半晌,说:“我刚才和季允风吵了一架。”

突然来这么一句,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只好发出语气词:“嗯?”

他说:“我要他给你找医生,他不答应。我砸烂了他的厨房,他才说今晚让医生过来。”

我意识到他是在说我的腿,一时间颇感意外,停顿半晌,说:“谢谢。”

“不用谢。”他削皮很快,白色果肉很快全部露出来。“他虽然答应叫医生过来,但肯定也不会让你那么快好。”

我一时更加哑口无言,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把掌心里接着的果皮整齐放在一边,切下一块梨子,终于抬起脸,把果肉送到我嘴边。

我没动。

他笑了笑,说:“放心,没有掺毒品。”

我也笑了,把梨子咬进嘴里。果肉里汁水很多,我长时间滴水未进,渴得难受,也就接受了。他一块一块地切下来喂给我,不知不觉我就吃掉了两只。

齐璞问我:“你多大了?”

我想了想,说:“再过一个月就十八了。”

他睁大了眼睛:“你才十七岁吗?这么小?”

我问他:“你多大了?”

他说:“二十三。”

我说:“你也不大啊。”

他笑了笑,可能有些明白我的意思。过了片刻他才说:“我这样已经有两年了。”

我看着他,问:“戒不掉了吗?”

他摇了摇头,说:“大概只能去戒毒所。我不想去。”

他问我:“你最近发作了吗?”

我摇头,说:“没有。”想了想说:“可能因为太痛了,顾不上想那些。”

齐璞的表情变得难过。他说:“我见过很多人被关进这里面,出去之后要么变成了我这样,要么从此消失,没人找得到。”

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问他:“你也被关在这里过吗?”

他的脸色变得有几分惨淡。他轻轻地说:“没有,他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的。”

我顿了顿,安慰他说:“没事的,怕痛是很正常的。”

“不是因为怕痛。虽然我是很怕痛,但我不是因为怕痛才这样。”他说绕口令一样这么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皮,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是因为……因为我爱他。”

不等我出声,他匆忙接上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正常?”

我发觉他又开始掉眼泪。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泪珠接连滚落,脸上泪痕越来越多。他哽咽着说:“可是,可是你相信吗?我真的觉得他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像他对我那么好,就算他给我吸毒,我还是,我还是……”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我清了清嗓子,“你只是被他骗了。你可能只是在还不懂什么是真正对你好的时候遇到了他。”

他哭着点头:“我知道,我后来想明白了一些,但我没办法离开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愿意让他对我做那些事,我可能还是爱他。”

爱这个字每天都有人在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很好很健康的爱。齐璞怕我觉得他的爱不正常,他不知道我的爱比他的还要不正常。

他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遇到每一个有兴趣的人都会对那个人很好,几乎每一个人都会被他骗,很多人都会爱上他,就算恨他也会忍不住爱他,他是惯犯,他太会蒙骗了。”

他说到这里看向我:“但是你不一样,我知道你吸毒是被他骗的不是自愿,你对他从来没有感情。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生气,他砸你腿的时候我吓得半死。”

我笑了一下。

齐璞没笑。他眼角挂着泪珠,问得很认真:“所以我其实想问问你,你是不是遇到过真正对你很好的人?”

我看着他,沉默了很久,轻轻点头。

没过多久,季允风带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下来了。

齐璞问完那个问题就开始沉默,坐在一边默默地流眼泪。季允风没问他为什么哭,只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说:“乖,不早了,上去睡觉。”

齐璞起身走了,那几个医生开始从手提箱里拿出器械。其中一人拿出一个注射器,我看见针头,联想到季允风之前威胁我的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季允风在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的反应,点了根烟。

他说:“放心,麻醉而已。不过既然你怕的话,我就不让他们打了。”

一个医生看着他,有些犹豫:“以他现在的状况,如果不打麻醉,手术过程中他可能会因为过度疼痛而休克。”

“会死吗?不死就行。”季允风俯下身,一口烟喷在我脸上,我被呛得咳了两声。

医生说:“会有一定风险。”

“那好吧,”季允风站直了,耸耸肩,对着医生很绅士地一抬手,“请便。”

他冲我一笑:“至少我目前还不想让你死。”

医生小心剪开了我被干涸血液黏在腿上的裤子,先消毒,然后用刀剔除烂肉。手术过程中,因为半身麻醉我并未感受到太多疼痛,但也还是能确确实实感受到镊子一点点夹出我膝盖里的碎骨头。医生大概是在给我做内固定,花费很长时间,我始终睁眼望着刺眼灯光。

季允风一直站在一边抽烟,是他之前给我抽的那种,地下室里很快就充斥了辛辣又甜腻的味道,但没有哪个医生开口让他熄掉。

他站在一边看了一会,突然走过来坐在床边,凑近了问:“难不难受?要不要来一口?”

我扭头看他,他晃了晃手里的烟,表情认真,问人要不要吸毒像在问要不要吃糖。我转回头,继续看着天花板。他摸了摸我的下巴,说:“脸都痛白了。”

我说:“滚开。”

他把烟头按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本来抓着床单,手背绷得有些用力,突然间感到被灼烧的刺痛,条件反射地挣动一下,连带着身体也一扭,带动了腿部,镊子似乎扎到了肉。

医生委婉地提醒:“季先生,手术过程中请和患者保持距离。”

季允风置若罔闻,依旧坐着,手肘支着下巴。我深吸了两口气,闭上眼睛不管他。他看着我的反应,好像从中获得了非凡的乐趣,重新点上的一支烟没吸几口,很快又按灭在我的锁骨上。我浑身一颤,皮肤发出灼烧响声,鼻尖传来焦糊气味。

“可惜了,”他叹了口气,“你的锁骨原本很漂亮。”

后半场手术,季允风只要有兴致就来给我烫个烟疤,我咬着牙忍,记得很清,手背一个,锁骨一个,胸口一个,环绕着我手臂上的纹身烫了两个。

手术快结束时,麻醉效果开始减弱,腿上的痛感一阵阵传来,像潮水,一道浪比一道浪凶猛。我有些呼吸困难,手指止不住抽搐,疼痛激发了身体内部一种难耐的痒,身上开始有些发冷。我知道我终于是开始犯瘾了。我用力咬着手指。

医生给我的膝盖缠上绷带,固定住,嘱咐了一些事项。剩下的那些伤口、淤青、疤痕,季允风说不用管,让他们先走。

人走光了,季允风还是没动。他握住了我的手腕,摩挲我手臂上的纹身。“我其实有点好奇,”他说,“你觉得我的眼睛像谁的?”

毒瘾发作有些难受,又开始有蚂蚁在我全身爬,我有点恍惚,费了点力气才听清他的话。我说:“关你屁事。”

季允风像是被气笑了,哼了一声:“你差点弄瞎我的眼睛,还说关我屁事?”

他问:“那人比我有钱?还是比我长得好?你爱他不爱我?”

我说:“别自恋了,你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季允风又点一根烟,讥嘲一笑:“这么痴情?”

他拍了拍我的脸:“毒瘾发作不好受,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给你抽一根。”

“你要是单纯觉得折磨人好玩,就别问这么多有的没的。你要是觉得缺爱,”我说,“那就上去找齐璞,他爱你。”

“我知道。”季允风答得很自然,很流畅,“我也爱他。”

我看着他,觉得真荒诞,真可笑,真悲哀。我说:“你这种人还是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觉得没意思。”

季允风看着我,反问道:“难道你活着就觉得有意思?”

我没说话了。

他一根接一根,一盒烟很快见底,伸手去拿拿了个空。他低头看了看,骂了一句,站起来,说:“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二十个小时后,你要是还不肯听话,我叫人来处理你。”

他走了,我躺在床上小心地挪动刚做完手术的腿,熬噬骨的瘾。没有窗户,唯一的光亮来自惨败的日照灯,发作最厉害时会觉得自己身处手术台,被一道道沿着肌肉纹理解剖,细小而锋利的刀尖缓缓切进皮肉,扎进骨缝,一场完美的庖丁解牛。

切碎了还能再拼起来吗?拼起来还是原来的我吗?不是就最好了。身体能不能换一具,灵魂能不能换一个。能不能给我更好的更美的灵魂,不然我拿什么去爱人。

二十个小时后,季允风回来了,带着邱杰。

我熬过一场毒瘾发作,额头上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反复撞墙撞出的血迹,头发全部汗湿,此刻清醒了,正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季允风在我床边站了很久,没再问出什么问题,似乎也笃定了我不会回答。

“丢到江里。”他对邱杰说。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邱杰迎着我的注视,居然僵了僵,缓缓看向季允风:“……杀人啊?”

“他妈的,”季允风表情阴沉,“难道你没杀过?”

邱杰举起三根手指对着天花板:“我对天发誓,我只抛过尸。”

季允风朝他小腿踹过去:“那就先弄死再去抛尸!”

邱杰往后退了退,抿着嘴看着季允风,站着不动了。

“什么意思,”过了片刻,季允风冲他笑了笑,“舍不得?”

邱杰不说话。

季允风盯着邱杰,目光再次冷下来,说起话来却还是带着笑意的:“你什么时候喜好也变得和我一样了?你以前不是喜欢骚一点的?”

邱杰终于开口:“对不起,阿风,我真的下不了手。”他伸手指了指我,还是看着季允风,说:“他已经被你弄成这样了,还不肯答应,说明你们之间不可能,你就算把他弄死又有什么意义?”

他顿了顿,又说:“或者你自己动手吧,我不会拦着你,但我真的下不去手。”

季允风面无表情。

沉默片刻,邱杰说:“其实我有些话从来没对你说过,阿风。我以前觉得你谁都不爱,后来觉得你见一个爱一个,直到后来看你对待齐璞,才发现你其实根本没搞懂什么是爱。你其实爱齐璞,你自己也承认,那就没必要再拉上其他人。那次齐璞发病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你那么……”

“够了。”季允风打断了他,“闭嘴。”

邱杰闭上嘴。

季允风冷笑一声:“齐璞的名字还真是好用,是吧?一说起他就能提醒出我不正常,每次都见效。”

我觉得自己在看小品。

小品的主角之一季允风目光转向我,盯了我几秒,转身走了,临走前对我说:“我不管你了,随便你去哪。”

叮当一声,一个钥匙掉在他走过的地面。

他走之后邱杰又默默地站了一会,才过去捡起了钥匙,打开了扣在我脖子上的铁环。我摸了摸脖子,骤然间失去了那种重量,倒还有些不适应。脖子上还有淤青,摸起来钝钝的痛。

邱杰问我:“你去哪里?”他目光落在我腿上,一顿,又问:“你能走路吗?”

我脑子还不算很清醒,费力想了想,问他:“季允风说他不管我了,是真的不管我了?”

邱杰说:“你放心,他说话算数的。”

我问:“随便我去哪也是真的?”

他点点头。

我说:“那我回burstgu行吗,他不会不给我发工资吧?”

邱杰表情变了变:“喂,你不会是被他折磨傻了吧?”

我叹了口气,躺在床上望天花板,说:“一个月两万啊,我去哪找这种工作?”

邱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他把你弄成这样,你还敢回他店里?我还是真是低估你的胆量了。”

我没说话。

他说:“你要知道,就算阿风说了以后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但酒吧里本来就乱,员工被轮奸是常有的事,之前是他罩着你,以后他不管你就意味着你出事他也不会管。要赚钱又不是没别的出路,虽然你还没成年,但总会有些相对安全的黑店吧?或者你换个城市,找个物价低的县城……”

我打断他:“在店里出事的话,我如果防卫过当不会被警察抓走吧?”

邱杰沉默了。过了良久,他问:“你就非要待在那里不可?”

我点点头。

他看了我一会,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他也点了一根烟,火光一闪而过,我身上的烟疤有应激的灼痛,我忍着没动也没出声。

“为什么,”他说,“是因为你不想离开这座城市但又不想被人发现,而那地方离你的学校很远,平时又没人会想到跑去那里找人?”

这下轮到我沉默了。

“哇,”我干巴巴地说,“你好聪明。”

他没说话。

我问他:“但是,你查了我的学校?”

“阿风要我查的。”邱杰抖了抖烟灰,“就今天早上。”

“不是吧,”我笑了笑,笑容大概很难看,“那你们全都知道了?包括那些照片的事?”

邱杰没否认,不,应该算是承认。他说:“那个谢酊把你的照片都放出去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我头一次见你这样的情种。”

“闭嘴。”我的声音骤然冷下去。

邱杰叼着烟笑了笑:“怎么,阿风叫我闭嘴,你也叫我闭嘴?我说的话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听?”

“说完了吗?说完了你走吧,我再歇会,等能走路了我自己走。”我闭上眼扭过头。

邱杰没立刻动作,听声音是慢慢地吸完了那支烟,才缓缓站起身。他说了句“晚安”,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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