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指挥使摸着下巴道:“我老早就跟人家打好招呼了,是大哥说年轻人要在外面多历练一番,我就是打一万个招呼也没用!话说到这里,你不如劝劝傅家人,让裴青和珍哥两个定亲后尽快选个日子成亲算了,两个人都是老大不小的了。”
这话倒是说得实在,裴青今年已经二十四,珍哥也将近十七了,别的男女像这么个岁数,膝下的孩子都成行了。曾姑姑想了也是这个理儿,遂点点头道:“这两孩子咱们知根知底,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傅家上下也不是矫情的人,回头我就去跟珍哥她娘商量,只怕她又要埋怨我这个当媒人的赶期了!”
八月十六,一早起来便阳光湛湛,遥远的天际是一种肃穆的瓦蓝。
裴青和傅百善的定亲仪式没有惊动太多旁人,魏指挥使和曾姑姑作为男方的媒人送来了聘礼。其实都是些寻常的金银首饰礼饼糕点,并些彩缎布匹猪羊酒果。虽不十分贵重,但盛在色色齐全。最难得的是聘礼当中有对活雁,听说是裴青头天亲自到效外所猎。
傅家人在广州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嫁娶之事就带了一些潮汕之地的风俗。其中女方的回礼便依了那边的古礼,先把聘礼中的饼食部分退还,并回赠鸳鸯蕉、桔子、猪心等。鸳鸯蕉即两个并生的香蕉,象征百年偕老。桔谐音吉,象征大吉。猪心象征同心,一半留在女方,一般返回男方。
陈溪和莲雾两口子穿了上下一身新,站在傅家大门口帮着迎宾送客。听到里面动静后,忙把丈长的大红鞭炮挂在竹竿上,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又让仆妇们把竹篓里的糖果饼食散发给亲朋邻里,引得一串六七岁的孩子跟前扭后的,一时间倒是热闹无比。
接下来两边就要商量正式成亲的日期,包括通知女方什么时候剪裁大衣裳,什么时候挽面,什么时辰沐浴,什么时辰迎娶等。宋知春和曾姑姑忙得脚尖不沾地,领着几个丫头仆妇拿着笔本子细细的盘点嫁妆。
傅家二房的内院里,几个族里的女孩子推推搡搡的,争相送着自己的添妆礼,或是一根簪子,或是一座自家绣的插屏,虽不贵重但胜在心意。族长的幼女傅幼梅从前给傅百善及笄时做过赞者,这回送了一对剔红牡丹纹的赏瓶,大小只得半尺高,约略是搁置在炕几案头上的摆件,看起来倒是极为精致。
傅兰香站在人群后远远地看着端坐在榻上的堂妹,心里有些苦涩。
今日傅百善脸上匀了一层淡妆,更衬得她眉似远山眼若春水顾盼神飞,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气派。身上是海棠红缎绣凤凰花卉纹对襟褂,下着米白云蝠纹暗花皱绸绣莲纹百褶裙。一头黑鸦的乌发梳了桃心髻,髻后连绵交叠微微倾侧,让平日里英气十足的女郎多了一份娇妍。
傅兰香先前在外面偷偷觑了一眼堂妹的未婚夫婿,生得身材颀长英挺健硕,浓眉俊秀双目湛然。场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不时拿眼偷望,由衷艳羡这对小夫妻相貌是如何的般配登对!更重要的是这位郎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五品的千户,前途简直是一片光明灿烂。
傅兰香忍不住拿自家丈夫和这人相比,心里就不禁有些气馁。
常柏虽算得上是相貌斯文,但是和今天的准新郎相比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更遑论人家是正经的正五品朝廷命官,常柏不过是今年才出炉的新科举人。想是久居上位执掌实权之人,那人进退之间更有一种让人心折的杀伐气度。
傅兰香心想,这样品貌出众的人物是如何看中堂妹的?难道他不知道傅百善行事最是霸道,表面看温良谦恭,其实骨子里最是桀骜不驯。这样的女子怎能宜室宜家,怎能孝敬公婆友爱姑嫂,怎能做好一府主母安抚好丈夫的一干妾室和众多的庶子庶女?
回想起家里那团糟心事,傅兰香更是忍不住磋叹。公爹常知县不知何时得罪了登州的镇守太监,被人家使跘子免了官职。虽然说得好听是入京选职,但是谁不晓得这便是变相的一撸到底,何时起复都不知道呢!
前几日,常知县带着常柏到登州府徐太监府上去拜访,可谁知人家连照面都不打,连礼单都让门口的小厮全须全尾地退了出来。常知县一回来就病倒了,可还是不敢耽误日子,带病赶往京城,就是想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傅兰香借口要参加堂妹的定亲,这才勉强留了下来。等这场事完结之后,说不得还要跟着杜夫人回直隶老家去住呢!她抬头看了坐在一边在饭桌上挑挑拣拣的母亲,心里不无恶意地想,母亲失去了自己这支依仗,这下在二房面前又要夹起尾巴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