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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1 / 1)

【叁】

邱非做了一个梦。

他历来睡不踏实,便常做梦,以往多是噩梦,里头多半是看见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叫他夜半三更便能惊醒,出一身冷汗,带着满心惊悸。这一遭却不然,他自梦里苏醒时日头正好,穿戴朝服时思绪翻飞,破碎的记忆片段连带着朝会要交代的议题交次浮现,这位勤勉的帝王已记不清自己做的什么梦,却只记得那梦境中有着无限宁静,如同自浅湾中游弋,破碎的日光照出粼粼的水波,叫他沉湎其中,长夜安睡。

然而这种安宁太过可贵,结局必然是被打碎。乔一帆今日没有迎来用膳的夫君,只迎来一位慌张的小厮,对方朝他俯身行礼,声音中仍有些惊慌的紧绷:“启禀娘娘!陛下今日今日不来了。”

“这没什么,公公请起,”乔一帆随口问,“陛下今日是在寝宫用餐,还是设宴去了?”

“都未”那太监战战兢兢的,“陛下今日早会大怒,将将朝冠都给掷到了阶上,据说那冠冕滚了三圈,砸折了户部侍郎的脚趾头。皇后娘娘您也小心些。”

乔一帆心底不然,邱非心情不好,他自然更不能避退。不过对着宫人,他仍遣婢女送了几两清心的茶叶压压惊,而后便准备半晌,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那处山腰——他后来打听过,才得知这处僻静的避暑小院竟是先帝提笔建造的,拨给当时正受宠的昭仪娘娘,也便是邱非的生母,也无怪那个黄昏里,独处的少年天子不经意便流露出比往常更显脆弱与真实的神色。

户部所供账本分为两册,一册对着天下人,一册只有朋党之辈私底下知晓名目,连带天子都被蒙在鼓里。然而这两本账目间的差额这些年里愈发悬殊,耽误了金秋赈蝗灾的官粮,流民从三万里之外的偏远地域走到天下脚下击鼓鸣冤,期间又饿死害死大半,才将事情捅破天去。邱非朝会后不吃不喝,只将自己锁在御书房里,那被砸了脚的户部侍郎连带着六部官员在外头跪了一大片,全部滴水未沾。新帝发起怒来震动朝野,听说朱雀城门口那条官道上今日也门可罗雀,往常摆摊卖炊饼的店家路过都要绕道走。诸多朝臣无论内心如何,至少表面工夫还是要做,跪到后头也已经晕头转向,却见那紧闭的殿门倏然大开,天子自其中走出,长靴碾过台阶,避开了众人的衣衫与汗渍。天子垂眸在朝拜中顿了半晌,终于俯身将几位老臣扶起身来。更多的话却也没说,只是不冷不热地安抚几句,而后拂袖离去。

几位大臣追问,驻守御书房的掌事大监才慢悠悠地甩了拂尘:“皇后娘娘设宴,陛下要先赴宴去,诸位大人今晚劳苦,陛下遣人送了补品,如今约莫已到府门上,大人们请回吧。”

天气已有些秋日的迹象,太阳底下尚算和暖,跪一个午后多少要掉些汗,但拂袖进入后山便又显得清冷。邱非没有问乔一帆设宴何处,路过坤宁宫时只见寥寥几个宫女在洒扫台阶,宫门紧闭着,便愈发了然,径直往这处深林里走。

自打上次乔一帆误入这栋小院,邱非便给了他往日再来的首肯,只叫他自便,山林里昼夜温差不大,热了冷了都可以在这里待一阵,乔一帆却之不恭。帝后白日里相敬如宾,夜里亦不曾同床共枕,却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山老林里又遇过几次。邱非遣人给乔一帆送了锁,后者便也能在宅院里拈花斗草,偶尔还去亲自刨些秋笋带回来煮,并叫邱非也过来尝一碗,若小皇帝今日得闲,五次里大概有两次都能赏光前来,若不得闲,就热一晚汤叫宫人端过去。

拿了钥匙,乔一帆反倒来得比邱非更勤,只说内廷空旷,独自一人成日带着没劲,不如这儿有趣,邱非彼时也不知作何表情,乔一帆便笑着打趣,这可不是我在抱怨后宫清净,想要暗示陛下兴办秀选——我可没有这样的心胸。两人对视片刻,便全都笑开。邱非的手虚指着皇后的后脖颈,问你难道不怕么?乔一帆做出一副混不在乎的模样说不怕,眼神亮晶晶的,似乎还有些期待的模样,好似这样将欲望空落落的高悬却始终无法落地的痛楚也是某种甜蜜的折磨,反倒坦诚得让邱非难以招架。

小院门扉并非落锁,邱非推门而入,心道稀奇,如今竟然是皇后设宴邀请自己前来,比起自个,乔一帆反倒更像这处地界的小主人了。事实也如此,这竹院原本只是消暑用,难免布置得空旷,乔一帆却往里头添置了许多小物件,每次来都要留下些痕迹,于是屏风掩映,轻纱高悬,边角的琉璃瓶里插着新折的柳枝,书案的乡野志要上折了一个用作记号的边角,旁侧临摹的字帖上还有流动的墨汁色泽。乔一帆端坐在书案,听闻声响后抬起头来,将羊毫置在一旁,冲他颔首:“陛下来了。”

邱非将门阖上,迈步走入,也不客套,径直问:“今晚吃些什么?”

乔一帆在吃食上的精巧是他早已领教过的,且这种精巧并非是为了抓住主君的胃,邱非早有这个预料,因为乔一帆正是那类在什么境遇下都能过得很好的极为坚韧的个性,同时也不乏生活情趣,他喜爱研究吃食,不过是找些有趣的乐子打发时间。每每想到这里邱非便多少有些愧疚,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身为帝王,自己也被无穷尽的责任与公务拘在了四方殿堂内,却觉得乔一帆多少有些委屈了。

两人在窄小的木质桌板前对坐,这木板也是后来添置的,捡了后山的木头教宫人磨了几日,作为棋盘太过粗糙,作为饭桌却正好。乔一帆今日布的菜式也很简单,主菜是一道竹笋炖花鸡,辅了几盘萝卜与花菜制成的精美小食,上头都浇了甜度适中的黏稠花蜜。邱非近日的脾性虽大,饭量却有下降的趋势,逼得乔一帆不得不拿些开胃又去荤腥的手段叫他多饮几碗汤。两人不曾谈论今日的政事,只是闲扯些时令,谈及今年的中秋月宴如何举办,往日兴欣王宫里过中秋又如何热闹,乔一帆说的更多,邱非比往常更为沉默,只是聆听。

邱非端碗时,不知怎么的,手指抖得厉害。乔一帆见了,露出了然的神色,缓缓开口:“陛下,您近日是否心情烦郁,胸闷气短?”

邱非掀了掀眼皮,原本古井无波的语调仿佛在某个瞬间受到了刺激,有几分烟火气:“怎么,你要来做御医了?”

“臣妾不敢,”如今乔一帆道歉也比往日显得更为敷衍些,却显得亲近,“只是您的信引气味有些大,乌木的味道将我煮的竹笋都盖住了,臣妾舀汤喝的时候闻着苦。”

邱非笑了,分不清是冷笑抑或苦笑,那种细碎的笑意只是从眼角短暂浮现而出,取而代之的便是压抑的帝王威仪。男人坐在低矮的木桌前,同他相隔不过咫尺,上一秒他们还在抵着彼此的鼻尖就着对方呼吸的节律喝汤,这一瞬,邱非却又再度在隔岸对面同他划出一道防线。他漠然地盯着自己不住颤抖的手,将那碗汤最终还是盛完了,脊背挺得笔直,胸膛却有着比往常更为明显的起伏线条。邱非将那碗汤在小盅里一饮而尽,擦拭嘴唇,而后出门盥洗双手。等他回来时,乔一帆已将碗筷全部收拾妥当。

如今这窄小的竹室内便仅剩他们两人,而那股澎湃到呛人的木质信引气味已经浓烈到无法遮掩的地步。

乔一帆的皮肤在这种浓度高到骇人的费洛蒙影响下发出一种半遮半掩的桃粉色,他素色的衣裳遮不住生理反应,薄汗连带着情欲已经将这个地坤从头至尾完整包裹起来,在这样的晕眩当中,他竟然还能维持那种如往常一般的平静,抬起头问:“陛下要回哪儿?”

邱非的情况不会比乔一帆更好,相反的,他从未体验过凶猛至此的易感期,无数次被压抑和拖延的欲望随着生理与心理的成熟,终于勃发至一个令君王也感到棘手的程度。他在满室的乌木气味里嗅闻到一股湿润的潮水气息,却不是乔一帆的汗或者熏香味道,那是他的信引,如同涨潮的流水,一潮一潮冲击着堤坝后的理智。

邱非的双手青筋浮起,贲张出浅浅的脉络。他沉声说:“养心殿。”

乔一帆走近他一步:“为何不是坤宁宫,抑或今晚便宿在这里?”

邱非额角有汗液淌下,室内仅在两侧点了烛火,夜晚便显得昏晦,在初秋连带着产生寂寥之感。而心跳是快的,汗是烫的,将他从那种如影随形的孤寂之中拽离。乔一帆走至他身旁,眼尾勾着欲色,神情却是纯然的好奇:“陛下从前咬我,却不标记我,如今为什么不肯在易感期用我?”

邱非忍无可忍地伸手搭在他肩膀,想推他,只是用的力气不大,没能推动:“离我远些别逗我了。”

乔一帆贴近他,不知是否预料到此刻,那衣衫极度单薄,晚风透过窗棂掀开一角布料,便透出月白色中带着桃红的肌肤。薄薄的皮肤温度连带着细小的绒毛,在这样贴近的距离下,即使并未碰触,存在感却仍然鲜明。乔一帆笑得有些狡黠,仿佛一只要来偷花蜜的蝴蝶:“没有逗你,我很认真地在提议。御医教过我,天乾压抑易感期只会导致更大的情绪起伏,难免酿出祸端。陛下今早开朝会的时候失控了,是吗?您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拖到现在,不叫御医来配药,也不愿找我,想要自己忍下来。帝王之道果然处处是修行,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人伦欲望也要泯灭,才算得上合格。”

乔一帆的问句里有着笃定的语气,邱非的嗓音却是低哑的,带着一些抗拒:“我不能不能对我的臣子做这些。”

乔一帆执起那双抗拒姿态的手,将虎口位置放在唇侧吻了一口:“我是您的臣子,但必要的时刻,我也可以重新做回陛下的妻子。我是臣,也是妾,随意取用就好。”

邱非坚持:“这太无赖。”

“那你赖吧,我受着呢。”乔一帆吻他的虎口,而后是手腕,沿着青筋的脉络而上,嘴唇贴在他的下颌,留下湿漉漉的一道雾气。

邱非看着他,露出有些恼怒与委屈混杂的神色:“你也耍赖皮。”

易感期的天乾总是会有各种有趣的反应,显然皇帝陛下在这种时刻就会变得额外孩子气,但是足够耿直,也足够可爱,乔一帆顶着已经湿透的身体将自己陷进对方的怀抱里,口腔因为呼吸而呵出轻薄的雾气。他净过口,如今呼吸里仅剩下竹香,一点烟火气,以及潮湿的露水质感。那呼吸最终也落进邱非轻抿的唇腔里。

他们嘴唇相贴,比起接吻更仿佛是交换了一口迷茫的吐息。乔一帆正要更深地吻下去,邱非却轻轻侧过一遍脸来,语调含混道:“不要,脏。”

这是他母妃厮混的居所,即便多了不少乔一帆添置的物件,邱非仍本能地不愿在这间小室中放纵自己的欲望。

乔一帆的心跳停摆一瞬,以为自己遭到了厌弃,然而邱非却不做更多解释,只是拽住了他的手,下一刻又将人打横抱起,径直走出竹室,最终将怀里的地坤放进水池里。乔一帆早在最初便用手环绕着挽住了邱非的脖颈,下坠时也没松开,连带着将天子也一并拽进水池里。

乔一帆呛了口水,露出轻微痛苦的神色蹙着眉,自胸腔中被水流榨出一声轻吟,刚想说话,转瞬却被邱非吻在了脖颈,两人又跌进池水里去。陷入迷路的天子半是亲吻便是啃咬地舔在那块肌肤,很快便将喉结周遭咬出层叠的齿痕,乔一帆在水面里扬起脖颈,不住地颤抖,才终于在窒息感中被邱非托起,剧烈地呼吸。

邱非歪了歪头,在他因为缺氧而愈发红润的侧脸吻了一口,便又去啃噬乔一帆红肿的锁骨两端,这位陛下似乎不懂得如何与人亲近,只知道将他像一道甜点那样拆吃入腹,齿列便是刀叉,将柔软的皮肤表层切割成老饕乐意看见的形状。

“呃——!”乔一帆痛呼一声,邱非本能地伸手扣住了他的腕骨,而后俯身径直咬破了他的后颈。

地坤的后颈如今已经柔软得如同最为熟烂的软桃,轻易便能戳刺进去。受到刺激的腺体应激性地分泌出信引,比温泉水更显潮润的气味便这样涌进邱非的口腔。乔一帆皱眉可怜地支吾了两声,却被邱非的指节伸进了嘴巴里头将那些呼喊都掩蔽。兜不住的津液顺着天子的指节淌落,乔一帆在那阵空茫里恍惚片刻,想到那句戏文里流传的人生四大乐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们俩人此生都不会再有金榜题名的可能,然而其他几项乐趣却俨然已经体验个遍,邱非打开他的腺体时仿佛遇到过旱灾似的,犬齿不停碾磨着那块软肉,想要再往里探进去一些,要将那流淌的无法具现化的温液全部饮进喉腔里头。乔一帆的信引起先是汪泉眼,尽管在滴落,却仍然让邱非感到干涸,齿列难耐地在其间摩挲,焦躁却不得入。

乔一帆仰头长长地喘了口气,如果邱非足够清醒,就会发现他往日守礼庄重的皇后此刻如同秦楼楚馆里的舞女那样轻佻地勾开了自己的腰带,将那身湿透的衣摆敞开,露出光洁的胸膛与大腿。勃起的性器连带着渗出的前精湿漉漉地蹭在天子的腰腹,到这一步最为纯粹的勾引为止,从未有过通房丫鬟的邱非终于领略到真谛,学着乔一帆的引导也褪下了自己的外裳,将彼此勃起的性器颤悠悠地抵道一块,冠状沟摩挲着嵌向对方的铃口,激得两人都倒喘了一口气。

乔一帆脱力般搂着他的脖颈,脑袋埋在邱非的锁骨处喘息,不敢再去吻他的嘴唇。另一双手却五指紧扣着邱非的手,而后引导当今天子去握住两人互相摩擦的性器。邱非已经习惯压抑自己的一切欲望,连带着性欲,他的阴茎呈现出怒张的可怖形态,然而颜色却很漂亮,显示出一些生涩。乔一帆用两人交叠的手上下撸动性器,自己先射了一次,又将精液用作润滑,颤巍巍地伸出黏糊糊的手指往后穴里探。邱非没有说话,乔一帆也只是呻吟,好在前者如今已经神志不大清醒,乔一帆才不会感觉到一种谄媚到近乎下贱的狼狈。润滑时,乔一帆的下半身不住地顺着指节的进出来回撞击在邱非的髋部,没等他收拾完毕,沉默的天乾已经捏住他的腰,将自己埋进了乔一帆的体内。

“唔哈啊——”乔一帆的身体早已做好准备,并不觉得痛,只是有种经年累月的念想终于被填满一半罅隙的满足感,陌生的器具将后穴的褶皱层层抹平深入,他在那瞬间便哭了。邱非一边拿性器操他,一边却用手去抹他的眼泪,似乎有些好奇,又用舌头舔舐自己的指节,却只能尝到微咸的体液气味,并没有那股他渴望的水流味道。

两人覆着华贵的衣袍,如两匹兽类那样在水液中交欢,溅起的水潮顺着进出的频率浮动而来,又裹挟着未尽的欲望退潮而去,让人只能在空虚与焦躁中等待下一轮的高潮。乔一帆流着泪抽搐不止时,邱非俯身,再度咬住了他的腺体,血液混着精液滴落而下,被操开的身体连带着信引的味道都愈发甜润。邱非闷哼了一声,颇为满足地在这股潮水的涌流中随心飘屏。属于天乾的木质香气顺着齿列被填埋进地坤的身体,连带着的是射入甬道内的精液。乔一帆上半身与下半身的性腺同时被填满,双眼失焦地瘫软在他怀里,还没从灭顶的快感中回过神,却感觉到埋进自己体内的东西又有了膨胀的迹象。

“不好累唔!”乔一帆本能地想要往外逃,邱非却掰着他的腰将他更深地往里头撞回去,性器抵在前列腺部位狠狠碾过,带出大把腥甜的水液与被打成沫的精斑。他失重地跌倒在池边,被邱非掰着一只腿抬起来肏进去,又让彼此都射了一次,这样的姿势有些过激,尽管乔一帆的身体素质在地坤中绝对算得上出众,易感期的天乾却仿佛食髓知味那般锢着他做个不停。

荒唐的淫行径直到天光微亮,乔一帆昏昏沉沉的,隐约感觉到有人伸手捋开自己缠在面部的散发。

那瞬间的触感和温度很熟悉,他在迷迷糊糊间想着:邱非清醒了。

乔一帆刚想睁眼说话,却猛地又被人撞进了后穴里。他这次没能再装睡,闷哼一声便大睁着杏眼开始发懵。邱非清醒了,他心想,可是邱非还是在使用他,心脏被挤压出难以言喻的酸甜汁液,乔一帆又生出些想要哭泣的冲动。他被邱非捏着腰在后头进入,在这时候便很想要转过头去看看自己这位名正言顺的夫君。然而后者却掰过了他的头,教他只能对着通透的鹅卵石壁承受撞击,任由浴池的石壁将脸蛋拓印出深一层前一层的纹路,却始终看不清身后人的面孔与神情。本能的交欢衍变为一场全新的性事,力道、呼吸连带着啃咬他脖颈的动作全都生出与前夜微妙的差异。他抚摸腰部的力道,舔舐他腺体的齿列,俱增添一层更为轻柔的意味。邱非的声音也很克制,不再似先前那样如同野兽狩猎的嘶吼,只是偶尔在撞到最深处时浅浅哼出一个鼻腔音,远不如乔一帆叫得响亮——每当后穴被侵略至最深处,生殖腔传来酥麻与酸痒的痛楚,他便会被撞得溢出许多断断续续的呻吟,直到那玉器裹着层层水液与腺液抽离而去,他又会不自觉地拿紧致的内壁与红肿的臀腿夹弄,无师自通地挽留,嗓音嘶哑中也带着轻微泣声。他的身体远比过去所有言语更为热情,直白地袒露着主人家的欢喜,明明身体近乎承受不住,却还是本能地作出迎来送往的情色反应。脑袋被卵石壁膈得生疼,便要顶着那繁复又冶艳的脸部痕纹时不时扭头扬颈,仿佛是在摇头,很舍不得那根物什抽离而去似的。

乔一帆最终又被用昏了过去,再醒来时终于躺在坤宁宫的床榻之上。

他浑身麻木,后穴与后颈全数肿痛不堪,这几日需得时时敷着阵痛清凉的草药。邱非在这几日从未来寻过他,赏赐的药膳珍宝却屡屡不绝,阵仗大的外人险些以为君后有孕了。太医来问诊时例行公事,问皇后娘娘身体如何,是否还疼着,乔一帆只是摇头。

他几乎察觉不出肉体上的酸痛,想到他们仍然没能接过吻,没有谈过情说过爱,便感觉黯然;又想到邱非在清醒后仍然捏着自己不住地索求,一下一下地将自己锲进他的腔体深处,便复又充满无边的赧然,脸一阵红一阵白,继而是由爱生怖的恐惧。疗养身体上的伤痛不过两三日的工夫,剩下漫长的等待更为熬人。太医执意要称娘娘在后山久居,凉气入体,恐落下病根,要好好调养几旬,于是皇帝不再来坤宁宫用膳留宿,好让他独自静养,又免去定省,反而成了为人称道的贴心之举。

乔一帆眨眼,盯着穹顶繁复的壁画,无声叹了口气。菩萨持着净瓶挥洒仙露普渡众生,不如也来渡一个他吧。他有真心渴慕的人,爱与情郎却是再高明的弈者亦难算计来的。他原本以为经营一段政治利益大过私人情感的婚姻便已经万事大吉,现在却忍不住生出新的念想,并非苛求十全十美,只是忍不住地要贪心。

乔一帆不信鬼神,这瞬间却很希望菩萨保佑,好叫他得偿所愿。

【肆】

这一场委婉的幽禁持续了小半个月终于告破,嘉世新朝首轮的中秋月宴正在此时,戍边的将领不少得了首肯回都城会亲,丫鬟监人们取来亲朋的书信,连带着王宫之内也顶着开得最胜的金秋桂子,张灯结彩,明幡摇曳,布满和融融的喜气。兴欣的使臣至嘉世朝贺,中秋宴之际,乔一帆终于由着宫人梳妆打扮,赶在筵席开场前一刻钟赶到了太极殿。

正筵还未开始,室内难免随意,缺了歌舞便只剩下琐碎的谈话。邱非听闻皇后来了,同方才交谈的使臣颔首请辞,便亲自走到宫门口朝他伸出手来,乔一帆搭手而过,帝后一同入座。兴欣派来的使臣正是乔家的亲眷,刚打了场胜仗的乔家世子,皇后的亲堂哥。乔一帆见了对方,隔着渺远的距离在高处冲他点头,他面色尚平静,堂哥却觉得自家弟弟似乎瘦了一些,显得那堂皇的礼服袖口空荡荡的,却丝毫不觉是华服太过沉重宽大之故,只是看自家亲兄弟哪里哪里都可怜,于是回头便向叶修告状,称尽管那小皇帝惯会装,小乔在嘉世一定受了委屈,双眼无光,体态纤瘦,都撑不住衣服架了。惹得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太上皇特意修书一封,里着外着嘲笑嘉世天子不懂得疼人。那封书信送至嘉世王宫的时候,帝后两人早已和好如初,乔一帆脸颊潮红,瞥了眼那封笺子上的草体字,又去仰头瞥神色不虞的天子,不假思索便往夫君怀里凑,话语间的内涵是孟浪的,语调却很真挚:“师傅说的不算,你哪里不会疼人了。”

略去后话,当晚筵席大体算的上主宾尽欢。邱非虽小半月不见他,做出恩爱珍重的模样却仍然轻车熟路,嫌菜食荤腥太重,遣婢子给他换来更为滋补的药膳。看歌舞时神情淡淡,只是在言谈间隙支颐而坐,更愿意花兴味来看乔一帆的侧脸,偶尔替他拨颗荔枝。

各国觐见的使臣随后献礼,兴欣送来一副名家的山河社稷图,又额外指明,给皇后带来一柄沉香玉如意,首端正反两面分别刻着两国的旌文,尾端则是乔氏家徽的形制。乔一帆见着挺喜欢,却也只是摸了摸手柄,便让宫人照例装盒带去礼库。

酒足饭饱后,乔一帆在内廷招待些贵族家眷,邱非在书房议事。亥时筵席散尽,宫婢监人领着贵客迎来送往,邱非回到坤宁宫,却见外头更深露重,里头却敞着额外明亮的烛火,他心头漏一拍,却只是故作不知地问掌夜宫女:“缘何开这么多灯盏,该是就寝的时间了。”

宫女还没说话,里头的人便挥了挥手,示意她退开。乔一帆掀帘而入,邱非正坐在寝室的杉木桌旁,桌上摊着那副社稷图,闻言抬起头来:“抱歉,打扰你入睡。”

烛火发出一声噼里啪啦的空爆声,乔一帆走上前去,极为自然地将他那身常服的外衫脱下,挂到架上:“陛下议完事了?”

“嗯,替你送过国舅,”邱非微顿,而后说,“他说你瘦了,叫我多料理些吃食。问过御医,已可以恢复往日的食制,但还是应当少食油腥。”

“这是为了治疗我前些日子的身体亏空?不尽然,御医开的是养气备孕的方子,”乔一帆落座他身侧,语调中仍然从容,似乎那话语里并没有太多讥诮与诘问的气息,“陛下都不肯来找我,怎么还要我喝红枣山楂?”

邱非似乎愣住了,他的睫毛扑闪一瞬,如同淬过一轮火光,而后天子也难得露出失措的情状:“我不知晓,我以为伤者应当控制饮食。”

乔一帆无法理解,实则邱非在破晓时分隔着熹光仔细瞧过他的脸,易感期的天乾陷入疯狂是一阵一阵的,恢复知觉自然也是间断的,在那短暂的清醒里,他捋拾身下人交错散乱的发,唤外头的伺者去换一汪更为温热的泉水,又亲手擦拭乔一帆的身体。然而那上头青紫驳杂的痕迹是擦不干净的,反倒因为丝绒与手指的摩擦而愈发显出凹陷的软红。清醒来的邱非比起色欲更多感到恐惧,他放任了自己的欲望,而后一个平白无故的地坤便要为了责任去承接这番苦难。乔一帆的身体是被池水和体液泡烂的,穴口翻肿,闭合不紧的腔口湿漉漉地吞吐着沫,这具胴体的主人分明已经陷入昏迷,喉腔里头却仍时不时发出一种被过分使用才会流出的气音与不自觉的瑟缩。而后那偃旗息鼓的、无可抵抗的欲望再度回归,清洗身体的手不自觉深入,仿佛在搅弄一块皲裂的暖玉,他让那白皙矜贵的玉面再度粉碎一遍。残存的意识让邱非在那个时刻俯身,很轻地吻过乔一帆的背脊。他在心底致歉,然而那种歉意只显得虚伪,也不值得诉诸口舌。

乔一帆并不知晓邱非此刻内心,就着先前关于药膳的话题推测道:“那便兴许是太后的主意,我身弱体虚,又不得圣心,也该是时候筹备来年开春的选秀大典了。”

乔一帆的语调是柔软的,呼吸和体温都在微凉的秋夜里散发着存在感,只是一阵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而产生的弧度,只是一段似叹非叹的婉转腔调,便能在须臾间将邱非复又拽入那个全然放纵的深夜里头。温泉水将他们都浸到湿透,如今分明是干坐着,感官却对彼此都很熟悉,邱非近乎能够幻嗅到那股融入他身体发肤的潮湿水汽,然而乔一帆分明未曾释放任何信引。在太极殿上诸事喧哗,尚且不觉,一旦入了深夜,便显出那股奇怪的引力来,将他们两人牢牢绑到一块,无论隔着多远的距离,那线却仿佛自合卺酒落肚便牵系在两人周身,形成一种互相掣肘却也无可奈何的僵持。

乔一帆的眉心不自觉蹙起,虽然也还是好看的,邱非还是抬手,指腹落在眉心,很轻地将那层浅浅的褶皱抚平:“我没有这么想。”

乔一帆道:“臣妾知晓。陛下只是在躲我。您大可跟我坦言,我自然能避过陛下的作息日例,不出现在您眼前。”

皇后将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在他面前显现出一些呛人的情调,却比以往的模样更鲜活。那原本是块温润无锋的古玉,却也在他三番五次的退避之下露出磷磷的冷光。邱非并不讨厌,却也不知如何回复,他心底的话说出口便显得矫揉造作,更有自作多情之嫌,于是只能保持缄默,话语也显得愈发笨拙:“不必如此。先前躲你,是我之故。我不知该如何面对——”

乔一帆静静地盯着他:“面对什么?”

“你,”邱非坦诚,“我伤了你,清醒过来,却还是在伤你。我若不远离你,往后便只会害你。”

乔一帆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却只是自顾自凑近一些,声音低喃如同絮语:“陛下还会怎么害我?臣妾也想见识一番。”

邱非顶着那贴近的呼吸,那睫毛太长,说话时扑闪几下便能刮到他的鼻尖,给视野带来层叠闪烁的阴翳。天子不坐明堂时仍是天子,周身气度却因君后这样胆大的靠近而变得不再严酷,反而显出些撩人的禁欲气质。今日中秋,难得有个爽朗的晴日,朱墙旁映的月桂簌簌而落,周身便浮动着清隽的花香气。那桂香盖过了两人衣料上所属不同的熏香气,将他们烘托成同一道来路的伴侣。

“我用你泄欲,却不肯爱你,怎么不算是在害你。从前尚可算作交易,可你要是”邱非含混道,“我不能再像那样待你,以免罪过更重。”

乔一帆似乎听懂了,邱非也知晓自己潜藏的心意。然而这本无可厚非,他在那个夜晚主动或被动说了许多淫词艳语,其中不乏些情呀爱呀,原本也没什么。可他若身体敞得太过亮堂,不在雨露期却也仍频频向天子索取,还总是本能地想去吻他,不给亲便独自泪眼朦胧,那么再迟钝的木头也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哪有人装样能瞒得过陷入性事里的身体,乔一帆的身与他的心都系在他一人,予取予求。邱非曾不期然想起他们的洞房花烛,高门侯爵之子被如此折辱,却也只是脸红心跳,并不显得犹豫或厌恶,邱非原本以为那是皇后心性过人,如今却意识到那里头还有着秘而不宣的期许。

乔一帆执着壶,给两人倒一杯茶,撇去杯口的茶沫,而后饮了一口,笑说:“陛下抬爱,怜悯起我这样一位无权无势的地坤。嘉世民间说新帝鼎正革新,手段严酷非常,然而依我之见,陛下却是太过公正严明,与其说残酷,倒不如称仁慈更多。”

他语调揶揄:“夫妻相处毋须依循法理,不尊崇你来我往,不计较公正得失。我若心悦你,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纵然也想要得到回应,若得不到,也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事情,断不会哭哭啼啼惹人清净。日子过得太顺畅便难免要找麻烦事来为难自己,比如我”

乔一帆敲碎用作佐料的冰,晶体融化带出一阵含蓄的草药气,而后将那盏茶递给邱非,舌尖轻挑,嗓音中含着龙井的清香:“我就是喜欢了,也不犯法,陛下管不着。”

邱非静默片刻,瞳孔中露出些无奈的笑意。他饮了口茶,落碗后那笑意便散了;“我拿你没办法,你若执意如此,便只能委屈你。”

“那就让我委屈着吧,”乔一帆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帆风顺坐吃山空哪有什么乐子,求不得才显出兴味。我如今享受着呢,陛下不要来打搅我这点娱乐。”

话茬便这样草草而过,再深入下去没什么意思。乔一帆看向那段摊在桌上许久的社稷图:“这副便是今日我大哥献来的那份么?怎么将它带来了。”

话题从情事聊到政事,便回到了令人舒适的气氛当中,邱非显得更自在些,不自觉坐开了腿:“国舅方才告知,老师出发前拿它替换了原来要献上的礼品,只说上头有他的寄言可解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乔一帆追问。

“无人告诉你?”

“我并无什么耳目,陛下也不再来坤宁宫,难免消息闭塞。”

邱非道:“无事,宫中知道的人本也不多。”

乔一帆意味深长:“陛下在试探我。”

“哪里敢,”邱非瞟他一眼,“真是忙忘了。近日躲你是真,几无闲暇也是真,索性让你待在坤宁宫,好让我专心做事。”

乔一帆小口小口饮着茶,笑问:“陛下看到我,便不能专心做事了么?是吩咐宫女制的甜点难以入口,还是臣妾中人之姿不堪入眼?”

“少打岔,”邱非索性在他额顶轻轻敲了一记,“直白告诉你无妨,旧朝太子先前兵变失踪,这你是知道的,如今有人称在临淄边境见过他,彼时正同一位颇有权势的胡人番客举杯对饮。”

这话一出,乔一帆不敢再打趣。

旧朝昔日的末代天子起初也是励精图治之辈,老来却也沉迷丹药美人,昏聩非常。先太子是其嫡长子,依他昔年所见,质素品性远不如流放异国的质子,老皇帝有意放权交代他的政事总是执行得差强人意,私底下却也提前享受起储君的奢靡气派。邱非回国后先是蛰伏过一阵子,在朝野诸多皇子中籍籍无名,然而不知怎么的,先帝临终前下的召旨却道先太子德行平庸,不堪为君,改立邱非为储。上头的字迹与印章俱全,还有禀笔大监从旁作证,这确是先帝亲笔所写。

帝崩后,廷野震动,先太子反叛,带领其豢养的府军提剑直逼太和殿,遭早有准备的新帝反歼,私军死伤大半,却护送其逃出生天,其中自然也有禁军门卫放纵之故,后来叫新帝好好清算了一笔,却仍不见废太子踪迹。大半年过去,太和殿的朝臣里头他的拥趸早已清洗大半,少数转投新帝,少数门阀动不得,但嘉世王朝是全然属于邱非的。虽说新帝上任之处所檄政令也曾略失过偏颇,以致世家震动,然而这段时日过去,好歹也维系住了其中的平衡。

然而皇帝遽然病逝,临终前改召,新上任的皇帝此前不显山不露水,此事透着诡异,私底下不免有人揣测,道如今这皇位得来的言虽顺,名却不正。新帝纵然勤勉,保不齐却是用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爬上来的。然而就连邱非本人也不甚在意这些杂音,平头百姓酒足饭饱妄议几句朝政,这哪是管得过来的事情,高处不胜寒,这种不痛不痒的声音撼不动他如今的根基。

“胡人”乔一帆若有所思,“陛下这是有的忙了,这副社稷图,如今可看出什么端倪?”

邱非道:“并无。”

乔一帆微微俯下身一些,就着烛火仔细扫视那副图,散发扫过邱非的袖口,几缕绵软的发尾坠在他的腕骨与虎口。这画的已不仅是嘉世的地图,更有边塞过外的少数部族与其他汉人国度,然而笔触墨迹都无特殊,乔一帆坐正:“如果是师傅的手笔,不如用最简单的法子,找人要些碘酒过来。”

“我也想过,又觉得这样的藏匿手段太过浅显,若是猜错,这幅画便算毁了。”

乔一帆却已经抬手唤宫人去拿,吩咐完后说:“那便毁掉吧,咱们再问师傅要一份回来。大哥也还暂留在城内未回,不如让他递个信。”

邱非评价:“有些无赖。”

乔一帆笑:“对付师傅,太正人君子可不成,会吃亏。他从前三天两头便说要悔棋,咱们耍点赖怎么了。”

咱们,邱非自心口琢磨这两个字眼,一时不再说话。等碘酒送到,乔一帆就着刷头自上而下仔细擦过,绢纸之上逐渐渗出孔雀蓝的色泽。最上头一行字最为龙飞凤舞,关于如何解救这所谓的燃眉之急,叶修只留了四个大字:

自个儿想。

乔一帆唇角轻轻抿起,克制着没有笑出声,邱非却是轻轻嗤了个鼻腔音,那语调中没有太多被人愚弄的不满,反倒很平静:“果然如此。”

那下头另写了几行细密的小字,两人一齐看去:

小乔在君左右,食肥乎?棋乎剑乎一日之乐乎?若有不善,不如以归。小乔在你身边吃胖了吗?还下棋吗,还舞剑吗,一天过得开心吗?如果照顾得不好,不如将他归还。

乔一帆将刷子放到一边:“师傅开起玩笑来简直不讲道理。”

邱非说:“无妨,他在替你撑腰,过来。”

邱非朝他伸手,乔一帆不带片刻犹豫,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天子揽着他的五指带了把力,帝后便轻飘飘旋进他怀里。邱非的双腿微微敞着,乔一帆却拿不定主意,看他,又看他的双膝,不知该不该坐下去。直到邱非使了向下的力气,乔一帆这才敢行事。这样狎昵的姿势寻常夫妻做来还好,他们两人做来,邱非神色坦然,乔一帆却有些难安,拘着点力道,臀部隔着些布料的遮掩悄悄抬起一些,以免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天子的双腿。

邱非说:“确实瘦了。今日筵席散场后,你大哥私底下来找我,说兴欣的街头在初秋时兴作杏仁饼,你往常很爱吃,如今吃不到,特意誊抄了一卷方子留给你,好叫御膳房跟着学样。他这是在说我没养好人,如今老师也这么说。”

乔一帆不装了,全身都往下坐,大腿结结实实碰到了他的腿根:“臣妾没瘦。我只是连着饮了大半月清淡的滋补汤药,就算是鲍鱼鲜参,也得吃腻了。”

邱非说:“那你要吃些什么?今晚筵席照顾各方使臣口味,菜肴做得偏淡,给你找御膳房支点宵夜。”

乔一帆:“不必,明天吧,明天正午陛下陪我用膳,叫他们多放糖放盐。”

“行。”

乔一帆睨他:“当真?陛下不躲我了?”

邱非握在他五指的虎口松开,转而轻轻贴着他的腰侧,握得并不实在,只留下腰腹边沿隐约的触感与温度:“躲不过,看见你我便害怕,看不见又觉得心烦。”

现在是个大好的卧进邱非怀里的时刻,然而乔一帆没有软着身子去贴他,只是将天子当作人肉坐垫似的直挺挺立着:“陛下害怕什么?”

邱非却突然问:“先太子勾结番人,若此事属实,你当如何?”

乔一帆从善如流:“后宫不得干政,往日午膳的工夫谈些司制六部的运作之事,倒还算合情理。若谈这个,恕臣妾直言,未免有些冒犯。”

“后宫不得干政,原本防的便是外戚之患。而你身份特殊,何患之有?”邱非微顿,补充道,“除非有一日嘉世与兴欣开战,否则你在我这里便总能寻到一处妥帖的地方安置。”

乔一帆垂首盯着他:“陛下上一句要同我谈政事,下一句怎么就打得我措手不及。”

邱非不解:“怎么?”

“宛如情话,我心跳都快了。”

邱非轻轻抿嘴,不说话了。乔一帆见好就收,正色道:“这个消息是谁透露给陛下的?”

“霸图与我朝是故交,又毗邻北方边境,今夜使者私下来报,面对面同我交代这事,以免生端。还拿了些周围百姓的口供,时间和性格大抵都对得上。”

乔一帆说:“这样惊天大的事,本朝边境官员无一人来报,竟要让邦国来禀。”

邱非闭眼须臾:“是啊。”

乔一帆如今坐在邱非大腿上议事,人是正着的,却不得不倾着半边身子去勾桌角那杯茶水。青瓷盏捏在手上的质感带着些秋夜的凉,乔一帆将那杯茶抿了两口润嗓,唇畔被水渍沾染,在烛火下弥漫出釉一般的弧光。他原本要将茶盏放下,手却悬在空中:“陛下还要喝吗?”

邱非那盏茶已经饮尽了,未来得及添置新一碗茶水,伺候的人便已经坐到客人的大腿之上。小皇帝轻摇头:“不必。”

乔一帆又问:“今日宿在坤宁宫?”

邱非:“今日中秋,按典本当如此。”

乔一帆不置可否,脸色看不出满意或失望,只是将自己饮过的小盏就着同一处边沿的位置递到天子唇边:“那咱们还得说一阵话,您会渴的。”

邱非垂首,就着他的手将那盏茶饮尽。上好的龙井拿来牛饮解渴多少有些暴殄天物,将皇后这样的人物拘在深宫亦如此。邱非伸手,替他将杯盏放回桌上:“有了老师撑腰,你今晚说话做事比往常大胆。”

“并非师傅之故。是您,”乔一帆摇头,沾着些茶水潮气的手指掠过邱非的面庞与喉骨,替他将有些凌乱的内衣领衬拨弄几下,厘至齐整,“名相房乔曾言,‘时来易失,赴机在速’。您对我有愧,我自然顺杆爬。”

虽为地坤,却也是个体型身姿都不显娇小的男人。邱非笑得胸膛与小腹俱在颤抖,乔一帆便不得不更紧密地贴着他的腿根,以免自己也被这细密的浪潮般的震动给晃下来。邱非看见他这副重心不稳的模样,伸出手去搀他的腰,这一下的抚摸很结实,腰部线条由灵敏的手心勾勒情状,而人性的联想本就如此丰富又迅捷,使得邱非不必向下看也能勾出那段线条的模样,进而脑袋里自发涌入许多情境,好叫他想起这段腰线是如何在自己的掌心被搓圆捏扁,将彼此黏连的肌肤都撞出升腾的火星。

开了荤,一开就是彻夜,这事虽然嘴上不提,然而内心却难以摆脱。邱非这一愣,手便没能及时收回。乔一帆扬眉,老神在在道:“陛下若喜欢,尽管拿去摸便是,别再这样把我震下来,摔一屁股的动静不小,叫外头听去了挺丢人。”

“”邱非稍顿,而后道,“手感不错。”

乔一帆:“承蒙您不嫌弃。”

邱非作势要松手:“不敢孟浪——”

乔一帆已猛地将双手怀抱在他的脖颈后,片刻后发现邱非竟然只是作弄他,并没有特意要见他摔跤的意思,这才试探着松开一点儿交叠的手,又慢慢放开两臂,心道原来天子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是了,眼前这人对外行事作风滴水不漏,老成得很,险些都忘了他还小自己一岁。

【伍】

帝后两人半是插科打诨,半是正事相谈,顶着调情的姿势讲了小半时辰的话。说到机密处,乔一帆总觉不放心,还要凑近他的胸口,将嘴唇隔着毫厘贴在天子的耳廓旁絮语。然而隔墙有耳也不是这么个隔法,邱非心道其太过谨慎,却也没有退避。温香软玉在怀确实令人流连,初常此道的天子心想,所有地坤都像他么,分明又软又轻,却同呼吸那样自在地徜徉在他周身,让他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心之所念全部聚焦在同处,鼻尖也尽是桂子与龙井的香涩。未曾闻见任何信引,感官却已经叫同一人全数占去。

直到乔一帆先打了个哈欠,两人才翻床入睡。这是自新婚夜帝后我后来都见过,笔墨恣意,文采姑且不论,其中的思想和立场却高屋建瓴,同我们这群朝臣子弟大不相同,叫我属实惊叹。那时候有一次,你下课回府,恰好前头你也往宫门外走,叫一个新招的宫婢冲撞,绊住了衣袍。我见你平日里不苟言笑,以为你铁定要发怒。”

邱非疑惑:“还有这回事?”

乔一帆语气笃定:“你兴许忘了,无足轻重的小事,我却还记得。你将她搀扶起来,见她原本手端的花露瓶破碎,恐叫宫里的贵人责罚,便遣自己的侍仆跟着她一道折返回宫交代缘由。体恤下人,又做事妥帖,我无意中撞见了,觉得这小孩儿脾气真有趣。刀尖似的,将最为严酷那一面朝向自己,严以律己,却又将刀靶递向外界,宽以待人——虽在故国不得帝宠,却是明君之相。”

邱非沉默片刻,不满道:“小孩儿?”

乔一帆轻笑:“邱郎莫怪,你分明年纪就比我小呀,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邱非自他颈侧移开:“小乔这是恃宠而骄。”

“这是居功自傲,”乔一帆见惯他这副正经模样,并不害怕,反而摇头,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做出索要的姿态,“陛下方才罚过了,赏又在哪里?”

邱非似笑非笑:“方才那算罚么?”

乔一帆脸颊有些烫:“嗯您说不算便不算吧,反正我都受着就是。”

邱非那手似乎很希望往他身上摸,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贵与原本便旺盛的亲昵欲望,如今便又捧住了他的半边脸。乔一帆昏迷多日,一朝清醒,身体便比往日敏感,稍微用点力就要觉得痒,于是难耐地蹭了蹭,反而像是在他掌心撒娇。邱非坐在他身侧俯身,薄薄的呼吸打在脖颈,唇舌却抵到了地坤的腔体,而后极为温柔地舔舐了几下。

“唔”乔一帆有些着迷地眯着眼享受,嘴中胡乱地唤他,“陛下,陛下邱郎——”

“催什么,我今日不折腾你,只是要在这儿””邱非的舌尖在那处柔软的位置逡巡,“补一个标记。”

乔一帆的脖颈与耳尖被这光明正大的宣誓说得通红,仿佛那是什么绝顶的情话。邱非的牙齿将咬未咬,乔一帆已经屏息凝神,少顷,却见邱非突然问:“我想起来,那时候常有个宫女打扮的,往质子府送东西,说是诸位质子的份例。我确认过,其他人分明没有这些。现在想来,那宫女是你的人。”

乔一帆也不扭捏,大方地认领了:“是我府中的婢女,平日不带进宫,便显得面生。”

邱非问:“从前怎么不告诉我?”

乔一帆笑着说:“小乔只知道恃宠而骄,不会挟恩图报——嗯!”

犬齿陷入柔软的沼泽,将那处肌肤顶出两个圆润的凹陷,齿印带来的感触恰好介于温柔与疼痛之间,带来一些耳鬓厮磨般的酥麻。邱非没有停留,也怕滞留太久便要挑动更多欲望,因此很大方地将那些信引逐数注入,就着不快不慢的速率灌进地坤的身体。

那种熟悉的勾动他念想的气味一经入体,乔一帆便眯着眼卸力,将自己整个陷进邱非的怀里。这个标记太过简略,只是单纯的灌注信引,不带任何狎昵,便显出许多与色欲无关的温情。然而这个标记却也足够丰盛,那汩汩的信引近乎将乔一帆周身连同静脉都侵占殆尽,叫他躯体里无时无刻不再流淌着属于对方的味道,这种被人彻底地、完整地标记带来的冲击于地坤而言是莫大的精神刺激,仿佛无枝可依的燕雀寻到栖息,叫他浑身暖洋洋的。

邱非标记完毕,没有再弄出伤口,还用舌头安抚般舔了舔留下的齿痕。在乔一帆神思恍惚之际环抱住他,声如絮语:“小乔,我想来爱你。”

乔一帆原本徜徉在信引中的思绪猛地抽离,他睁眼,一时间忘了称呼,只愣愣地说:“邱非?”

被唤了全名的天子看着他这副有些痴痴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此道于我有些陌生你要多教我。”

乔一帆终于回神,勾着眼尾:“陛下是好学生,我一定尽心竭力。”

“日后便要多多劳烦先生了,”邱非道,“好好养伤,今年秋猎没能尽兴,日后我再带你去玩,我还想看你跑马舞剑。”

乔一帆搂着他的脖颈打哈欠:“诺。要求这么多。”

“你也大可向我提议。”

“那先生要你今日陪睡。”

“为老不尊。”

“”

邱非看着不苟言笑,不事音律,往常却颇爱听戏。御花园伸出连着池塘的边侧立着戏台,常年轮换着班子唱。筹备婚事那几日里,正巧演到那折《倩女离魂》。他初听闻“你直叩丹墀,夺得朝章,换却白衣”,觉着颇为有趣,便在宫道上驻足而立。随身内监见了,问陛下是否要在这几日换一阙唱词:里头的一对主角幼年指婚,然而叫父母拆散,一方又是病死又是离魂的,千里迢迢追着未婚夫婿而去——精怪志异,不是什么够喜庆的故事。邱非却无谓,只说词写得不错,让戏班子演下去。

后来兜兜转转,来年他携着乔一帆在戏台赏春,彼时又轮转到这出戏。重逢的夫妻还在台上互诉衷肠,台下有人隔袖去勾他的手:“耳熟,我好像听过。”

戏里因重病离魂而神消骨立的女子不期然让邱非想起伤重那几日同样清减的乔一帆。他牵着对方的掌心,小声自恼:“早知道不放这折不吉利。”

这是什么情状的洪水猛兽,邱非原本以为自己没这份资格与机遇来回答。他见惯了男欢女爱,往昔宫中的后妃机关算尽只为求来君主片刻的雨露恩泽,然而也并非为感情,只不过想挣一个锦绣前程。母妃未必有多心系那私定终身的男子,只是却身心孤寂,宁可堕落也要求得几个相伴的枕边人来厮磨长夜。在邱非的眼中,情爱两字是最不干净亦最不纯粹的东西,什么样肮脏的欲望与浅薄的理想都能被其矫饰,化为一出又一出粉墨登场的评弹杂剧。

然而乔一帆总叫他打破窠臼。他的爱是水,勾着他沦陷,亦如同舟楫,载着他争渡而去。邱非感到惶恐,自己得到的竟然是一份能叫人去轻易去舍生忘死的情谊。然而那惶恐却在乔一帆湿润的眉目与视线下逐渐消散,转为一种底气十足的笃定,让他知晓自己当得起这样的爱,总有一日也能偿还得起。人生海海,譬如朝露,然而他何其有幸,寻到了可供航船停泊其间的河。

那河对他说,请停一停。

他便搁浅此处,安安稳稳,不再动了。

【正文完】

注:题目灵感来源《孟子·尽心章句上》: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

“陛下,我只是伤了手臂。”

乔一帆这么抱怨时,正靠背坐在床榻上,毋须俯身,只用张嘴,就让邱非将稀粥喂了进去。乔一帆礼仪学得好,就餐不爱说话,于是鼓着腮帮将流食咽进肚,这才道:“又不是腿,哪里不能走了?”

乔一帆唤他“陛下”的场合不多,要么在撒娇,要么就是生怨。邱非不曾在“那么小乔现下是撒娇抑或生气”的疑难上多花半分心神思索,只是又将汤匙递过去。他的距离和高度掌握得恰好,小皇帝无甚伺候人的禀赋,打小又不曾教宫人妥帖照料过,没了耳濡目染的机遇,好在他惯常勤奋好学,同几位尚宫学了半日便将伺候病患的本事把握了十成十。喂粥这般琐事里头也大有说道,量不能多到撑了口,亦不能少到黏附于器匙表面;放得高了要烫到鼻翼,放得低了便是在逼贵人低头——乔一帆自然是不介意低低头的,但是邱非不允许。

“你坠马划伤了侧边身子,刮伤尚未好全,哪里能走了?”

乔一帆先将粥咽下肚,而后说:“皮肉伤而已,骨头不疼。”

邱非不着急反驳,先将粥舀了,汤匙底部在碗口刮过几遍,将滴落的汁水揩去,又要喂他。等到看见乔一帆果真老老实实张开嘴巴,才平静道:“皮肉伤不算伤。”

小皇帝不用问句,语气淡淡仿若附和的时候最骇人。乔一帆吞咽殆尽,耷拉着脸不敢找茬,嗫嚅道:“算嗯,算伤。”

临近立冬,屋外时不时便飘细雪,好在坤宁宫外苑设有暖阁。皇后穿得单薄,里衣裹素,衬得肌肤较外头的冰雪更白更薄。吞咽时喉结自上而下滚动一圈,裸露的脖颈与喉头因为久病端坐而挂上一层肉粉色。嘴唇被温粥润过,也泛着层秀丽的红,或者说,这实在太红了些。邱非悄然呼了口气,又将周遭浮动的气息吞入肺腑。炭火的暖意中陡然拔出一阵湿润的水汽。外头飘进窗棂的积雪融化了,那阵水汽被冷与烫拉扯,显得万分幽微,让人一时难以觉察。思及此处,邱非抬起眼来,将这位正值盛年的地坤自额顶而下细细打量一遍。后者双眼勾起的弧度较往常更软,两颊白里透红,里衣未曾遮掩的小半胸膛起起伏伏,俨然是有些快的。邱非心下暗自揣测,面上慢条斯理替自己开脱:“并非要拘着你。外头冷,于养伤无益。”

乔一帆又吸了一口气,沉而急地吐出来,脑袋侧过半边,避开邱非绵长到近乎冒犯的视线:“我知道了嘛。”

小乔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何异样,甚至不曾察觉今日自个儿说话都带着几分火气和娇气。是否要提醒他?邱非思忖,不过半日,他名正言顺的皇后大概便会濡湿着身体攀援求欢这样欺瞒小乔实在有些过分。邱非将喝空的碗置于案盘,挥手遣宫人将器具全数撤下,又额外嘱咐:“内苑午后不必职守,飧时再来。”

宫人礼毕,悄然离去。乔一帆问:“怎么?”

“怕你将嘴咬破。”邱非看他一眼。后者执着打湿的巾帕也不拿来擦手,反而无意识间五指绞缠,几滴挤出的水液打在手背,又沿着腕骨淌进里衣遮蔽的那块阴影之中。水珠丝丝凉凉的,于是乔一帆也终于发觉到是自己的身体在发热,但他只以为今日暖炉烧得旺,又或者是吃完午食身体发热。他神情澄澈又坦然:“什么嘴咬破?”

自然是怕他之后太过羞愤,忍着声响不慎将嘴咬破,这件事儿可是有先例的。然而君子约言,小人先言,邱非恪守君子之礼,便没说话,只是也仔细地洗干净双手。皇帝陛下的双手在乔一帆眼里是顶好看的类型,骨肉匀称,修剪整齐,手背自腕骨蜿蜒着几道若隐若现的青筋,青筋窸动的模样很容易便让观者联想到某些狎昵的事项。嗜好观览甚至狎弄他人手部并不是什么稀罕事,邱非愈是慢条斯理,乔一帆就盯得愈发紧:那几抔清水自掌背嵌进凹陷的关节间隙,半是黏连半是不舍地滑落进水盆里。邱非当然是好看的,但往日他确实不曾盯着对方一双手便暴发太过强烈的生理反应。乔一帆脑袋堪堪发懵,他嗅了嗅,却被湿盈盈的水汽扑了满脸,这种程度的湿润气息显然不是眼前这一盆水便能造就的,他眨了眨眼,又抬起头念道:“陛下?”

邱非拿巾帕擦手,闻言,轻声问:“嗯?”

乔一帆的腮边浮着粉,配上白而矜持的那身肤色,看起来十足艳情,然而视线却光明正大得很,他张嘴,润湿的半截舌尖在口腔中顺着言辞下压又上挑,勾出绰约的情状。乔一帆语气笃定而无奈:“我好像是逢了雨露期。”

邱非应和:“我知晓。你当如何?”

乔一帆脑筋被小把欲火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他自床榻中伸出完好的那一只手来,肘撑着床榻,脊背也挺直一些:“往日里都用药膳按捺一二,实在受不了便只能浸冷水浴过夜。”

话语微顿,乔一帆突然冲他露出一个赧然的表情:“然而我现在有夫君了。陛下大人有大量,御医说我养伤期间不宜沾生冷的东西。”

邱非牙尖有些痒,然而还是维持着君子模样,睨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在养伤,”

邱非侧坐在一边的床榻,乔一帆撑直手,向他的位置贴近些,受伤的右手不曾磕碰到任何。发尾顺着他的动作滑散几绺,散发顺着力道搔痒般扫过邱非的侧腰,触感如同被一匹毛茸茸的小兽亲近,那股湿而细密的信引气味便也打在他的脸颊边。乔一帆说:“看,不碍事的。陛下——邱郎——?”

两人相熟后,皇后撒娇的本领愈发娴熟,又或者他原本便知道怎样讨人喜欢,端看他自个乐不乐意做。乔一帆病中嗓音原本便轻飘飘的缺了些底气,特意放软调子,仿佛是一滩为他亲自编织的雾,顺着信引铺洒过来,成为十成十的引诱,乔一帆偏还抬起下巴来盯着他,睫羽颤了颤,瞳孔顺着午后暖阳的映照显出一种棕褐色的黏稠质感,如同一块琉璃暖玉,一抔参了蜜的水流,也愈发像是一只要讨好主人的兽类。他大抵上辈子是做过猫的,邱非心想,于是缓缓低下头去。

一个滚烫的吻,好像那些湖水都教人热至沸腾,升至顶端的泡沫在相触时刻迸溅开来。乔一帆缺氧,轻轻“唔”了一声,邱非便被勾得险些丢了理智,只想将人全身心拥嵌进自己的肌理当中去。乔一帆右手不能动,左手却顺着本能攀上了他的肩,勾到颈后搭着,小臂与手指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皮肤,让后颈连带着脊背都迸出一股又一股的微小电流。邱非很喜欢碰乔一帆,这个“碰”大多数时间是字面意义上的,想亲他,吻他,咬他的唇沿连带着肩胛和胸膛,深深沉沉地抱住他,抚摸他的长发连带着情动时发红发软的腺体。这种想要亲近对方的欲望是如此澎湃,以至于乔一帆一句简单的呻吟抑或是这个半是牵引半是本能的搭手便使人情难自禁。这种电流感与尾椎处蔓延开的痒意让邱非有些难受,天乾本性中潜藏的破坏欲在一位病患面前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他微微侧开脑袋,连带着唇也摩挲着移向一边,好似只是一个寻常的换气动作,然而乔一帆勾着他肩膀的左手微顿,旋即轻快地抽离开了,多么敏锐的人,欺负他的时候偶尔还愿给予一些宽厚的温情。

乔一帆用得空的左手摸索着解开衣领,他穿得清简,毋须花工夫挑开腰封,解起来额外方便,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吻邱非的脸。乔一帆的手连带着指节都软了,肌肤好似一戳便能下陷的软桃,身体却成为一件需要勉力伫立才能维持姿势的松散摆件,陡然生出些孩子气的心烦,越是要维持重心,越是不经意地往潜意识里认为安全的位置偏移。他这副模样落在邱非眼里,便是乔一帆在往自己的怀里拱,猴急得很。邱非挑开自己繁琐的衣冠时,乔一帆终于也顺利将自己的里衣掀开,只是脱得并不完全,宽敞的袖口沿着他双臂的弧度贴在肌肤,肩胛与胸膛被抖落出一线天的风光,要露不露的。然而乔一帆确实好着急,那摊衣物如同蛇类蜕皮时的外皮,紧致又烦人,偏偏肩膀已经没骨头似的贴在男人怀里,那股火烧一般的灼热和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信引气味交缠而来,视野被分割成斑驳的色块,仅剩下邱非,邱非是这团混沌当中相对深刻的部分。他抖了几下肩颈,弓起的薄背带着腰窝,一只小臂垂落着,露出圆裸的肩胛,包扎的纱布尾端轻飘飘晃动几下;另一只小臂被衣衫缠裹,不得不向后延伸,如同一只在蜜里晕头转向的蝶,无论如何也难以挣脱这种牵引。乔一帆的里衣实在脱不下,眼前如玉的君子又着实散发出一股玉石般清泠的触感与温度,贴起来很舒服,乔一帆弄烦了,不再管它,索性抬头,胡乱地亲着对方。

乔一帆现在的动作与其说是亲吻反倒更像是舔舐,的指节,先前被清洗得很安静,不带一丝墨迹味道,仅余下人体皮肤暖烘烘的热度,以及少许自肌理深处延展开来的木质气息。那是温凉中带着檀意的气味,然而邱非可不像他的信引那般铁石心肠,他咬一下手就硬,擅长动情,更擅长纵容爱侣。乔一帆两颊晕红,傻乎乎地笑:“都说了,我很清醒喔!”

乔一帆嘴巴实在塞不下太多,邱非另一只手侥幸脱逃,就着揽住他腰部的姿势将人更深地抱起来。乔一帆身躯全然放松,很轻易便就着力度贴近他,重心几乎要落在邱非的大腿上,受伤的手垂在身侧,毋须触碰任何器具。贴在小腹的指节滑进半开的衣襟,将里衣往外挑开,另一只小臂终于自布料中释放,关节因为先前的挣扎扭动而覆着更深的粉色。邱非的手顺着腹部滑落,自乔一帆敞开的腿根摸进去,如同顶入一汪柔软的沼泽,再想抽离时,指节果不其然粘着薄薄的水渍。乔一帆很轻地“唔”了一声,并不痛,但很痒,邱非将手指抽出去的时候便愈发痒得他发麻。自裸露的腰腹中陡然抽起一股难以填满的高塔,他太想登上塔尖,以至于露出放浪痴态,两条腿微微并拢,环在邱非的腰臀处,这个姿势已经再也没有任何更加贴近的空间可言,乔一帆的性器直挺挺顶在邱非的腹下,后者近乎能感受到他穴道内缓缓绞索带来的触感,乔一帆也同样察觉到能够缓解这阵焦渴的物什正在抽动膨胀,逐渐成型。乔一帆等得心焦,又拿小腹凑上前蹭了蹭,果然自邱非的躯体中咂出温凉而爽快的温度。邱非的呼吸很沉,没有出言制止,亦没有制止他拿自己的下半身自慰的行径。乔一帆眼尾微微眯起,意识到自己真是前所未有的胆大妄为、以下犯上、不知廉耻,于是他烧灼的身躯得到更多冰凉,脑袋也在神智的博弈中清醒又欢欣地堕落下去:欺君媚上真教人开心。

“邱邱非!”他趴在对方耳畔,嘴唇同呼吸同样滚热,“难受,我难受。”

邱非侧过脸,安抚般吻了一下他的侧脸,下腹贲得近乎生疼:“有一段时间没做,先忍一忍。”

金尊玉贵的帝王如今被他当作一件制冷的器具,水雾氤氲,男人的指节连带着胸腹都教他弄湿了个彻底。邱非用两指探进去的时候,乔一帆正巧抬头,晌午的日头正好,孟冬节气将原本刺眼的光线遮挡几分,余下几缕碎光便打在邱非的眉眼上头,一径滑向他的鼻翼和被咬红的唇,小皇帝被这束光打得俊俏又色情,焦渴依旧的穴肉一经探索便欣欣然挤压着将其裹缠住,被挤压开的水液顺着指节溢出体表,液体“啵”一声往外窜动的音效在气息声中仍然明晰。白日宣淫乔一帆后知后觉地有点儿害臊。他一羞,瘫软在人怀里的躯体便动了,连带着湿滑的腿心,仿佛主动将那两截指根更深地顶进去,直直将三段指节全都没入吞吃。扩张的节奏有些急,邱非蹙眉,揽着他的腰将人拉进怀里维稳,又问:“别动,刚才疼吗?”

“没事儿,”乔一帆的脑袋挤在他胸膛,来回摇头,半张的唇同穴口一样湿漉漉地挨近对方,磨人的前戏让他几乎耐心告罄,“快一点儿——直接”

“直接什么?”

日光让他的羞耻心回归一些,乔一帆咬他的心口,声如蚊叮:“直接进来啊。”

邱非直觉自己被啃咬过的心口是教发春撒欢的猫挠了,半点不痛,反倒有些食髓知味,恨不得能再被挠一记。他不着急应和,两指作剪试探着将丝绒般柔滑的甬道再度拓宽一些,果不其然,穴口噗叽一声,再度吐出一滩浪荡的清液,连带着内壁也应激性地抽动起来。乔一帆听见了,红着耳根不想说话。

“松一下。”如同一种情色的双关语,邱非拍拍他绷直的脊背,埋进他身体的手试探着抽出去。乔一帆的腿根被汗液与性液打得黏滑,不方便维持姿势,邱非伸手,带着弓茧的虎口摩挲过他的大腿,将那些过早便喷涌而出的液体往旁侧推挤出去,化为皮肤上薄薄的一道,留下湿凉黏腻的触感。乔一帆被他的动作弄到发抖,身体内部连带着肌肤表层都开始痒。他的双眼同样有些湿润,再不能得到彻底的纾解便近乎能够落下泪来,索性闭紧了,以免日光的直射。世界陷入昏暗,邱非的性器贴近大腿根带来的触感分外清晰,完好的左手不受控地攥紧了薄被,腰肢本能地向上拱起一些,抵在大腿的臀部收紧,微微抬起的脚背绷住,近似痉挛的酥麻感顺着经脉流淌。乔一帆先前那些细雨一般缠绵的小动作成果斐然,他哆嗦着喘出声,锁骨与喉结被汗打湿,内壁艰难地伸缩又舒张,终于含进了半截柱头。久违的被侵占的快感开始堆积在宫腔,乔一帆有些懵懂地想,我这是在干什么?行敦伦之礼,和谁呢?邱非——真的是邱非吗?邱非是我的夫君吗?雨露期的地坤愈发情感纤细,视野的黑暗加剧了这种焦灼与不安全感,心脏被万般情绪挤压出钝痛,跳得太快,也不知雨露期的身体异常能否掩盖他的心动过速。乔一帆多少感到慌张,正打算睁眼的时候,邱非微微低头,嘴唇吻在了他的肩膀。

他坠马时身体右侧着地,往后不至于留疤,然而那些擦伤接近愈合时带来的疮口仍然攀援在他的臂膀,算不上丑陋,但也绝对不美观。乔一帆瑟缩着喘了口气,像是被烫到了,埋首在邱非怀中的睫毛眨动几下,眼睑松垂。他不再试图睁开眼,不知何时应激性绷紧的腰脊缓缓松劲,然而肉道仍然吃得有些难,往里头推进的时候总让他觉得自己的下体似乎也被撑成了一个淫靡的性状。顶到底的时候,乔一帆只觉整个人都被抻平了,占满了,仿佛想要更好地体悟这种感觉,他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肚腹,妥帖的饮食和被顶入的姿态让那儿隐隐散发出饱胀感。邱非似乎在忍受某种本能的冲动,挺进和抽出的姿态都带着勉强,乔一帆有些想笑,用手攀住了他的后背,水蛇一般贴近,又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这个姿势下,他全然是将自己的腺体送到了天乾的口舌之中。那儿仍覆盖着一个标记,只是牙印早已淡去,仅留下乌木气味丝丝缕缕地渗透躯体。乔一帆拿脑袋拱了拱邱非的脖颈和侧脸,后者发出一个鼻腔音,终于垂首,牙腔咬进柔软的颈部,将那股教人宽心的信引大股大股地注入进去。邱非的信引是木质香气,在皇室的雍容中裹挟着一种公允而无从偏私的端正气派,乔一帆的体温带着不寻常的热度,那股澎湃的水汽同他人的信引毫无芥蒂地杂糅起来,潮水般涌动的情潮浇灌而下,乔一帆的手指开始打颤。躯体陷进邱非怀里,腺体被碾磨,宫腔被占有,几乎不会有比这更亲密的时刻了,右臂因为躯体僵硬而生出一股酸麻感,乔一帆隐晦地甩了甩手,邱非却不知怎么看见了这一幕,他松开牙,本能地拿舌尖舔了舔腺体,声音因为快感的侵袭而变得沙哑起来:“右臂疼吗,我轻一点。”

“没有呃嗯只是,有点儿麻了,”乔一帆呜咽,看起来好像被肏弄得有点儿昏乱,“臣妾——有罪。”

邱非问:“什么?”

乔一帆简直像是在哭了,然而并没有眼泪,声音软绵绵的,脸与嗓音都很嫩,只是眉宇间覆着艳色,方不至于让人误会他是否正值舞象之年:“我自重不了陛下不要轻。”

话有些没头没尾,邱非福至心灵,笑道:“还记得那一茬,这时候都没忘?记仇。”

邱非调笑他的时候仍不忘依照他的指令行事,做得果然比方才几下更重,地坤因为姿势全然大张着腿,无从躲避,小腿的任何颤抖都因为肌肤相贴而很好地传递过去。性器在软而滑的穴道中再度抽送,径直往深处碾磨而过,在今日首次蓄意而明确地碾磨凸起的腺体,带出数道黏腻的淫液。乔一帆大幅度地抖了一下,汗渍顺着额角滑至鼻翼,又坠落下来,摔进两人相贴的胸膛里。他抬起头,用茫然的、不知是满意还是哀怨的眼神盯着他,一双杏眼盛满了晃动的水渍:“呃我就是记仇你,你让一让我。”

“自然。”邱非却之不恭。

某个时刻,邱非想要抽身,乔一帆顶着混乱的呼吸无法开口,只是拿腿夹了夹他,有些难耐地摇头。邱非灌进去的信引分明已经让他的情潮得到缓解,然而乔一帆仍然决定凭着本心嚣张行事。他很喜欢邱非射在里面的感觉,尽管事后清洗时难免会顶着红扑扑的一张脸兀自害羞。邱非果然不会拒绝,阴茎一遍遍破开穴壁软肉,往他脆弱又敏感的位置重重压挞过去,分泌的黏液近乎被捣弄成白沫,就着外翻的穴口扑簌着滚落下来。堆积的快感以一种涨潮的态势倾盆而下,高楼应声坍塌,乔一帆想逃,却被邱非攥住了闹腾的脚腕,以一个不容抵抗的姿势全数射了进去。腥气自浓厚的信引气味中破开,乔一帆腿根微微颤抖,邱非仍在射精的触感当中弥留,分出一半心神照看病患,以为他抽筋了,下意识按压起他的腿部经络来。乔一帆拿腿蹭了蹭他的手,汗水涔涔:“不疼的。”

乔一帆腰有些酸,懒得即刻清洗身体,只是仰躺在床榻缓缓喘气,邱非则以手作梳,将他因为剧烈运动而缠绕打结的发尾细细厘开。性爱会搅乱阴郁,然而那些如影随形的念头会随着理智的回归卷土重来。

那几束光仍然在邱非面庞前游弋,眼眶与侧颌打出浅淡的阴影,邱非锻炼有度,这种程度的伤筋动骨不足以让他汗流浃背,于是相较乔一帆的模样,他看起来威严而又整洁,宛如一尊慈悲的少年佛像。邱非不看他也不肯笑的时候神情容易显得冷肃,而这正是帝王威仪。对众生一视同仁的共主,其仁德于法治庇佑着天下,那么该如何确定乔一帆确然在邱非的心中享有某种特殊的地位?他养伤这几日也曾听过些闲言碎语,宫婢与朝臣彼此笑谈,从前不经人事的小皇帝下了朝便往坤宁宫跑,奏折都遣人往内宫送,毛头小子终于开窍,倒显得很多情。既然如此,再往西六宫塞个把妃子伺婢,想来也是早晚的事。再过一年便是约定的采选,邱非私底下对他坦言,打算将采选的典制一并废去。“后人要纳便纳,与我何干,横竖我不乐意。”邱非道。听闻此言,乔一帆眼底带笑,内心却以近乎苛刻的姿态审视一切。一个用膳时食不过三口的帝王,雨露均沾方是他的禀赋与职责。乔一帆扪心自问,确信自己是个在感情上小气的常人,他不愿邱非像对待天下人那样毫无偏私地对待他,也不愿等色衰爱弛的一天,然而他同样意识到自己这般想法何尝不是一种当局者迷,悭吝而又自利,实在狭隘,有违他多年来的行事风格。乔一帆养伤时抬眼只见四四方方的一块天穹,雕龙刻凤的穹顶初见精美,见多了便有些乏味,他不愿被这些无趣的小心思烦搅,于是好生规劝自己,若这份感情真有一日变质,能和离最好,若不能,索性诈死回故国去。可乔一帆旋即意识到,这两者似乎都太过轻率了,他是和亲皇后,这些不应当由着他来做。

因爱生怖,这些咬啮性的小烦恼偶尔浮现,很快便被他强行搁置过去。乔一帆认定这种小心思实在有违国母风范,更不好意思同邱非坦诚。于是只好变着法地试探帝王情谊,好看看那条底线究竟设在哪里,以至于自个都觉得是在撒娇卖痴。他喜欢邱非留在自己身体外表或里头的痕迹,愈深愈痛反倒能生出一种被人猛烈爱着的欢喜。

乔一帆走神的模样如此明显,邱非抬起他的下巴:“看着我——在想什么。”

乔一帆的瞳孔原本无法聚焦地涣散着,闻言才回过神,他的身体仍然滚烫,同时体悟到了乌木凉而淡的气味,这种温度似乎让他的思绪与心情也迎来降温,如同将将烧成灰烬的心字香,透着零星火光,欲燃不燃。乔一帆很实诚:“在想你。”

邱非不好糊弄:“想我什么?”

“想你会像我待你那样待我多久,”乔一帆说,“陛下对我不好的时候,我不甘心。对我太好了,我又害怕,总觉得会将以后的日子也透支掉。我不想这样,可是忍不住——我也不想这样的,烦请邱郎替我出个主意吧。”

乔一帆对邱非毫无芥蒂,亦不愿隐瞒,他甚至发觉自己这些阴郁的念头疯长起来野草般没个尽头,属实不是一个人努努力便能割完的,不如问问当事人有何高见。邱非似乎微微蹙眉,随后就着姿势亲了亲他的额头,两人燕好时常如此,恨不能肌肤相贴至不分彼此,将爱人揉进自己的骨架当中,又施与对方无数个带着色欲或温情的吻。邱非的声音比往常更闷,但并非是透着欲求的嘶哑,于是乔一帆知道他现在也生出些抑塞:“我有三个主意,想先听哪个?”

乔一帆抿了抿唇角:“最难听的那个。”

邱非一板一眼:“听说被短暂标记但并未彻底标记的地坤会长期处在对天乾信引的渴求当中,这种渴求同样会造成一些情绪上的波动,地坤常会感到空虚、沮丧、缺乏安全感,严重的甚至会产生幻觉。在这种生理性情绪波动的影响下,地坤会愈发渴望将自己奉献给天乾,或要求天乾给予足够的珍视。”

他确曾因分化成地坤而成长得比幼时更敏锐,这种伶俐让他遍查人情,也会让他陷入难以派遣的自扰。乔一帆道:“听起来有些道理,那另外两个呢?”

“一个拿来补充可能性,另一个比较好听。”

“先听前面那个。”

“除了被短暂标记以及处在雨露期,还有一种可能性会导致地坤情绪波动或低落,比如怀孕。明天我会让仔细御医切脉。”

乔一帆也觉得这有些好笑,他们拢共也未覆过几次春山。他提了提嘴角,好似叹气:“嗯,好听的呢?”

“不着急。”邱非竟也躺在他身侧,他分明是个很爱干净的好孩子。乔一帆提醒道:“床有些脏了。”

邱非摆手:“这不要紧,我不是还将你也弄脏了么。”

乔一帆实在没精力脸红,瞟他一眼,险些笑出声,身体确实有些黏,他温声:“好了,别卖关子。”

讲大道理,邱非未必能有乔一帆头头是道,小乔也不需要他来好为人师。邱非道:“我见你吃饭,虽然每样分量吃得一般多,但喜欢先将讨厌的饭食吃过,再去吃你喜欢的,有几次吃到最后,盘子要撤了,我见你仍往里头看。方才也是,小乔爱问不好听的,最后才愿意听点儿好的。”

“先苦后甜,”乔一帆给自己下定论,“这确实是祖训与典籍教来的,不知不觉便遵从了。你是想劝我‘人生得意须尽欢’吗?”

邱非摇头:“我是想说,你觉得如今的日子是苦抑或甜?”

乔一帆卖乖:“我过得很自在,若是能放我出去走走,那便更甜了。”

“太医说你后日大体便可出门,只是衣服要穿得厚实些。”

“真的?”

“自然,”邱非侧过脸来,同他四目相对,“听来甚好,还有更甜的么?”

乔一帆跟邱非睡完觉以后胆子总是比平日再大几分,所谓催枕边风大抵如此,他自觉蹬鼻子上脸,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脑袋,揩一把额角的汗:“比如,若是能让我出宫玩一趟就更好。”

邱非直起身,将香几上常备的帕子拿来替他擦脸:“这有何难,乔装改办即可,提前和我知会一声,好叫禁卫放行。”

乔一帆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现在确实很甜。”

邱非语气随意,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本身已足够甜腻的情话:“既喜欢先苦后甜,如今已经吃到了甜,往后怎么还会有人敢将苦东西送入你口中。”

真受不了。乔一帆眨巴眼,旋即探出手,将榻旁系着的绣帘全数散下。再回头时,这一方小天地便抵挡了日光,仅剩下冬季的几缕冷风,将里头闷燥的人体温度吹散一些。乔一帆神智已经恢复大半的清明,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又都做了些什么,这些小家子气的情绪往日里不过雁过留痕,在方才却变成教自己溃逃的洪水猛兽。而邱非将他那些蜷积起来的灰尘波扫了几下,胸闷气短的症状倒是缓解不少,再绷着脸说些甜言软语,哄得人骨头都松懒。那几束刺眼的光线已经全数遮蔽,邱非那张端方的脸蛋同他一起置在帘后的阴影里,乔一帆翻身,顶着后者略有些惊异的眼神笑了笑。

乔一帆不复方才的惫懒,岔开的双腿带着暗示意味,因为起身的动作而在对方的臀腿上摩挲了一个来回:“陛下,漏出来了。”

邱非牙根又开始泛痒,乔一帆没等他回话,特意用一副不堪攀折的模样撩闲:“地坤雨露期有数天之久,邱郎可否再帮帮我。”

床榻最外层的纱帘如数散下,布成灰蒙蒙的一片,邱非揽着他的腰起身,繁丽的绣帘上刺着一副波涛汹涌的观海图,布帘顺着晃动与微风的挑惹粼粼波动,好似新一轮的潮起。乔一帆的手伤半周前终于好了个全,且他相当懂得恃宠而骄,串通御医欺瞒圣上,只想看小皇帝疼人会是什么样。他越来越坏了,但邱非仍然是君子,对他坑蒙拐骗的路数照单全收,那些刻意放大的、自怨自艾的小情绪也被妥帖照料,这很好。

他们两个之间,分明邱非是更为嗜好甜食的那个。乔一帆喘了口气,去追他薄而温热的唇瓣,意识到甜食实在有些腻牙。

但的确美味。

【番外一完】

所谓“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宫奴大都难与家人相见,延喜自是其中之一。今夜帝后宴请群臣,太极殿丝竹长鸣,轩榭廊道彩灯通昼。然而同往年那些非要将朝臣亲眷扣在宫中通宵达旦纵乐的宴席不同,晚膳自申时始,酉时便走完了庆词与献礼的冗长仪式。帝王陪几位重臣饮过酒,耳朵尖红了大半,十足不胜酒力,戌时一刻便自请离席,留禀笔大监同几位尚宫延宾,又教客人随意行走即可,不必在此间衔撑至啼晓,毕竟宫中膳食再是鲜罕,今夜里也未必比各家屋中团圆来得香。往年通宵达旦的礼宴骤然走到后半程,宾客又各自离席,便空出一批运气极好、早早下职的宫婢内监,延喜亦是其一。

他自去年孟冬时方通过选拔,拨入宫掖,今夜是头一次过年时与家人分隔两地,难免心中怅恨,好在早早下岗,正打算回配房安寝。一迈进西六宫便能撞见御花园,而那宽敞的苑囿内竟然窝缩着两道漆黑的人影。延喜吓了一跳,放眼细看,果真是两位眼生的青年男人。穿的不是宫装,显然并非内伺,然而也未佩刀,衣着并不如何华贵,想来是今日随朝臣入宫的家仆。然而朝臣亲眷岂可入后宫?延喜心中一惊,又盘算着自己虽只是九品外的无名太监,但好歹也比那区区家仆更有底气。他内心鼓足了勇劲,正打算好生呵斥一番,脚步迈出去,却又遽然停驻。

“咦?”延喜怀疑是今晚太极殿暖光熠熠,将眼睛荡闪了,他闭眼复又睁开,再往那头看,却仍是同一副景象,“噫——!”

那两个寻常打扮的家仆凑得甚是亲近,原本好生生站着,个低一些的那个伸出手,指节压在身旁那株长得正艳的冬梅,将枝干掰低些,这还不够,竟又摘了一片梅瓣放入嘴中,做出咀嚼的模样。宫中御花岂是这些人可以碰的,延喜愤愤,将那二人狠狠记了一笔,倏然却又见那胆大包天的摘花人同个头稍高些的那个耳语几句,姿态与唇沿都露出隐约笑意,转头竟又想摘下程,实在对不住。”

延喜见他俩是别国来客,心下先是纳罕:怎么兴欣的小厮俱是面如冠玉,选拔标准放得如此严苛?还好自个不是被卖去那儿讨生活了。延喜面上表情一松:“是么?”

乔一帆笑意不变,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兴欣礼节,又说:“我们主子管得严,大人体谅这一次,否则我俩可不好过。”

延喜入宫以来目与名臣录入在册的谏言。

酒意熏得邱非思绪浑然,他在殿门外驻足少顷,才记起这位兴许并不十分循规蹈矩的新娘姓甚名谁。皇帝要记忆的讯息太多,又过于琐碎,以至于难免会选择性忘却许多不甚深刻的人事物。至于乔一帆,很好记,应当不至于忘。他心中默念两遍,挥袖走入灯火辉煌的内堂。邱非的思绪并不十分清明,某种奇异的对于自我的察觉却因此变得敏锐。带着些微妙的排斥与潜藏的恐慌,以及一种对于自我沦落而感到的恼怒,他蹙眉,紧紧盯着眼前人,挑出一副苛刻的面容,居高临下道:

“你就是朕的皇后?”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明白我会爱你。像狂兽像烈焰的爱。但不准,这事不能发生。会山崩地裂,我会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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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邱妙津《鳄鱼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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