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一夜未睡,精神实在不济,可是现在心里心乱如麻,又心冷如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抉择。坚持了那么久,他真的要这样轻易的放弃了么?目光随着如水一样静谧的阳光放开,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凄冷惨烈的黑夜。
他记得城门嘭的一声被大力推开,放眼望去,不远处是匈奴的兵队整齐待发,那如山的气势在黑夜之中丝毫不减,黑压压的一片同远处的天地融为一处,自己和所有的人都不由得一怔,被那气势惊骇住的他们,心里都隐隐约约浮起了一阵心悸与担忧,一瞬间的胆怯。要说不怕怎么可能,那一夜,所有的人,包括自己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伊木来,陆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们好心收留,却原来不过是他算好的棋局。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孩子,一个可怜的无父无母又失了兄长的孤儿,却原来不了他竟然是莫丹达的儿子。他乔装入郭郡的军营,不过是要做匈奴内部的内应罢了。然而更为可怕的不是他们对他失了戒心,而是伊木来明知道他们设计取莫丹达的性命的时候,竟然隐瞒了莫丹达,致使莫丹达死在郭郡。而他,竟然利用郭郡难得的放松,来完成了自己继承莫丹达后的第一个胜利。
城门开了,敌方的一人在马上乘着他们不备,用箭将楚安弁射伤,在看到楚安弁受伤的时候,他紧张的喊出了自己一直想叫而又不敢叫的称呼——爹。声音虽然是被刻意压下去了,但是他知道顾林还是听到了,他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而后再看向楚安弁,眸子里满是诧异。而后仿佛了然般的皱了皱眉,陆云看到,他的身子轻轻的一晃。
但是紧张的局势容不得他们有太多的思考,他们必须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与匈奴的对峙之上。所有的人分成了两方,他们和郭郡的守将围在楚安弁的身边,眼里是燃烧的恨意。而另一方是伊木来为首的匈奴兵,伊木来眼里满是胜利般的得意。他站在匈奴的骑兵之前,明明位置要低矮许多,但是却还是挡不住他的霸气,这一刻,郭郡的守将们都不由的面面相觑,为什么那样一个看似孱弱的孩子,竟然在一瞬间蜕变的这般完美,而他们,所谓的阅人无数,为什么却不管用了。
楚安弁忍着痛意,皱起的眉头仿佛能挤出血来,他厉声喝道:“狗儿,你这个叛徒!我们待你不薄,可是你竟然放匈奴兵进城!你这个孽畜!”
伊木来微微一笑,声音虽然很轻,但是每一声却仿佛都敲打到他们的心里去。“狗儿?楚将军,你是叫我么?”他闪着狡黠的眼睛,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哦,我忘了,是,我是曾经做过一个狗儿,但是现在我似乎需要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了,”他故意停顿,而后道:“莫丹达之子伊木来,见过楚将军,也见过众守将了。话说,这些日子承蒙各位照顾,伊木来感激不尽。”
这一番话说的就是随意,可是却让众人都不由得一顿。楚安弁眼里也是一瞬间的呆滞,然而却很快恢复了神智,喃喃的重复道:“伊木来?”看到伊木来点头,楚安弁大笑道:“好,好一个伊木来,好一个狗儿,是老夫眼拙了!”
顾林搀扶着楚安弁的手猛地缩紧,而后踏前一步,脸上是不可置信,神色间的惊惶与失望一眼便可看清,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一字一字说的极为清晰:“所以,当初你扮可怜惹我们同情,是故意为之?这些时日你装傻充愣,以孩童之姿与我们相交,尽是虚假?是我们看错了人,疼错了人,才落得如此地步,一切都是我们自作孽不可活,是与不是?”
伊木来神色间仿佛闪过一丝仓皇,可是又仿佛从来都是那般镇定自若:“是。”
顾林却不再说什么,只是站着看他,目光灼灼,仿佛要把他吃了去。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根利箭从伊木来的后头穿了过来,速度之快,连陆云都反映不及,而楚安弁却是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推开顾林,等到众人反映过来,楚安弁已然又中了一箭,而顾林,趴在地上不会言语。
陆云不知道顾林这时候再想些什么,在众人都围在楚安弁身边的时候,顾林却还是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楚安弁推开众人,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深吸一口气之后,他对视着伊木来平静的说:“这一箭,是老夫看错了人的惩罚。”
陆云心里是说不出的恨意,“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箭伤人,匈奴果然是不要脸不要皮的蛮族。”
伊木来斜睨了一眼陆云:“再怎么样,我们至少能攻善战,不比有些人,连自己的城池都守不住。”
陆云被呛了一口,正要出口反驳,却见楚安弁将手停在他面前,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楚安弁冷着眼,看了周围情势,知道郭郡形势危急,匈奴兵人多势众,又已经进的城来,要想将他们赶出去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还是用镇定的语气问道:“伊木来,你要怎样才肯退兵。”语气虽然依旧,但是中间几个粗粗的喘气已经说明了楚安弁现在身上的伤并不乐观,只不过他还是在强撑罢了。
伊木来说道:“楚将军,还是你知道轻重。你们汉人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么?我的要求也不高,你当初给我父亲的条件再给我就好,只不过这次,我不接受虚假的投降,我要你们真的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