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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1)

五月是属于阳光的季节,从机场出来,透明的金色已洒了满地。

乔子寒送楚伊菊回小鲍寓,下了计程车,两人就沿着小鲍园散步似的走,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

不知哪家飘出的细碎钢琴声,在花香弥漫的空气里飞扬。

“这支曲子,我以前会弹”楚伊菊忽然说“不过不记得名字了,那时候希诚还说过,等有了钱,就搬到一幢可以摆得下钢琴的大房子,让我继续学习呵,好久以前的事了。”

她仰头寻找飘出音乐的窗子,但楼层太多,没有找到。

“喂,”转过身,眼里满是得意的笑,她问:“你为什么要到机场找我?”

“我只是随便逛逛。”乔子寒俊颜微红,睡到树阴处。

“逛逛?”楚伊菊睨他一眼“能逛到飞机场也太稀奇了吧?”

她记得当时他衣衫背后一片浸湿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焦急?呵呵,五月应该还算凉爽吧?

这个男人真是奇怪,平时既话多又嬉皮笑脸,怎么忽然如乾坤扭转,变得如此斯文腼腆,动不动就脸红?

她主动上前,捉住他的手指玩耍“告诉我,为什么?嗯?”

“菊”乔子寒忽然挣脱她的手指,环住她的腰“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呀、说呀。”她侧着脑袋笑逐颜开地看他,一副天真相。

“真想跟我在一起吗?”抵住她的额,他轻轻地问。

“如果不想跟你在一起,我为什么要留下来?”楚伊菊搂住这个不开窍家伙的脖子,娇嗔道。

“伊菊,我不是罗希诚”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他。”

“我是说我不可能像他那样给你承诺。”稍一犹豫,乔子寒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什么意思?”她微怔,笑容也略微僵凝。

“我是一个既不相信婚姻,也不相信爱情能天长地久的人。现在,我可以好好地爱你、照顾你,但我不能承诺一辈子跟你厮守,因为我觉得凡事都有尽头,未来谁也不能预料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可是”楚伊菊一时间竟找不到话语来辩驳。

他的认知,跟她的向往,如此大相径庭。相爱的人不是都希望能长相厮守,直至海枯石烂吗?如果只是为了短暂的光辉,所有刻骨铭心的过往岂不白费?她亦不能想象,曾经沧海桑田的两个人,分开之后被相思和回忆折磨的情景。

“呵,我就知道你不能认同我的想法。”乔子寒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的腰间顿时一空,有风掠过“伊菊,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不想伤害你,真的。”

“不!”她猛然摇头,抽回他的大掌,让它们重新温暖她纤细的腰“我不要‘算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伊菊,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并不是爱,这只是你对我的依赖而已。”乔子寒苦笑地说。

“不论是爱,还是依赖,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楚伊菊的小脸埋进他的胸膛,耍赖般不住地磨蹭。

她已放弃了跟父母回美国共享天伦之乐,如今绝不能就此两手空空,无论如何得拾回一点珍爱的东酉做为补偿吧?

而子寒就是现在她惟一看到的、想要的。

承诺,也许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过去,她曾拥有过——希诚给她的承诺,多至数不清,可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希诚一走,一切皆成空。

也许,子寒才是对的,她该为了幸福放手一搏吗?

“好,那我们就在一起”乔子寒没有拒绝她的拥抱,薄唇擦过她的发际,细密轻柔的吻像雨丝润泽她的颊“不过,如果哪一天,你对我失望了我们就分开,好吗?”

这家伙,居然还没开始正式恋爱就谈分手?嘿,像逼人买保险似的。

“好的。”

谁叫她离不开他呢?无可奈何,楚伊菊只有点头妥协。

然而,这毕竟只是妥协,并非自己心甘情愿,不久之后,楚伊菊发现,这段恋情不似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她和乔子寒早已不是牵牵小手、亲亲小嘴一般单纯的情侣,但又算不上谈婚论嫁、相互扶持的未婚夫妻。彼此之间没有诺言,只有肉体的欢爱,抛弃了对未来的构想,等于抛弃了明天,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了安全的心。

有时候,他会来她的小鲍寓,有时候,她又会被带到他的别墅。他不给她钥匙,也从不跟她要她的。

他的确很爱她、很宠她,但连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她顿时觉得再多的爱,也会像付诸东流的江水般——没有用!

更可恨的是,她这才察觉,原来,乔子寒很有女人缘。过去,她沉浸在对希诚的回忆里,毫不在意,现在,当她再回头认清这个她爱上的男子,看着那些围绕在身边的女书迷、女记者、女编辑妒意就莫名其妙地窜起,压也压不下去。

她自认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可是有些事,是情人都会眼红的。

比如,某位女书迷给乔子寒寄来一大叠玉体横陈的o照,照片背面,写满狂野情话。

比如,某位女记者借来访之名,在她和乔子寒刚要亲热的时候猛按门铃,然后在客厅赖着不走。

再比如,某位女编辑的老公找上门来,说他老婆要离婚,都是乔子寒引起的,然后大打出手

上个星期更离谱。有人寄来一张卡片,斜斜的宇体连成一句话——“周末我要来跟你。”面对这种经常收到的莫名其妙的信,她和乔子寒呵呵一笑,谁也没放在心上。但当周末的清晨,楚伊菊打开大门时,竟发现一个陌生的女人提着箱子、站在台阶下。

“你找谁?”乔子寒问。

“我说过,这个周末我要来跟你的。”陌生女子笑盈盈地答。

最后,他俩不得不打电话给精神病院,叫来救护车,把这名患有妄想症的女书迷送走。

除此以外,偶尔他俩逛街时,会被火眼金睛的美眉围追堵截,抑或某少女跳楼前,会要求乔子寒前来听她临终的遗言

这类事情不是每天都发生,但十天半个月遇到一次,也足以把人给逼疯。

楚伊菊强行压抑着自己不满的情绪,因为她的心上人曾说:“如果哪一天你对我失望了,我们就分开”她并非对他不满,她只是对他周围的人不满而已。

况且,他是她的心上人,是她不敢想象自己会离开的人。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唇吻,习惯了他凉夜里的拥抱、习惯了他做的饭莱,还有他帮她修改过的

他的影子,一点一滴渗入她的生活,如果猛然抽出,她定会落到鲜血淋淋的下场。

所以,她压抑着不快乐的心,一忍再忍。

偏偏他乐于助人、怜香惜玉,对谁都很好——

少女跳楼,他会率领警员冲上天台救人。

女约辑的老公打上门来,他会笑着拍拍人家的肩,秘密传授对付女人的良方,害人家最后连连道歉,甚至跟他称兄道弟。

暗恋他的女书迷搂着他边哭边表白,他也会不厌其烦地温柔安慰

于是,乔子寒更讨人喜欢了,而楚伊菊更不快乐了。

只不过相恋的人若有一方不快乐,他们厮守的日子就不会长久。

晴空万里的一天,一个灾星按响了他们的门铃。

门铃按响之前,楚伊菊正在做一个大蛋糕,因为这天是她的生日。

乔子寒说要好好替她庆祝,于是赶跑催稿的方琳,挂掉出版社打来的电话,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山间别墅里,亲亲密密地度过这美好的时光。

然而,门铃响了。本来,他们不打算理睬,但又想起事先订了些瓜果蔬莱,或许是送货的,于是只得打开门。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门外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哭着冲了进来,准确地冲进了乔子寒的怀里。

“呜子寒他打我!”女人泣不成声,头找到胸膛的最佳位置埋好,紧紧地搂住乔子寒的腰,动作老练,想必已做过无数次。

“妙儿?”乔子寒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那鼻青脸肿中辨认出昔日的老友。

唐妙儿?那个著名的电台dj?

端着蛋糕从厨房出来的楚伊菊,下意识产生了敌意。尤其是此刻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姿势,更让她心里不爽。

“无赖,他居然敢打你?为什么?”乔子寒仗义执言,顿生一副打抱不平的大侠面孔。

“还不是为了你!”唐妙儿哭腔不断。

“为了我?”他吃了一惊“怎么会为了我?”

“我在电台帮你打书,他在报纸上写书评骂你,然后他就说我专门跟他做对,对你余情未了!”

他?想必是唐妙儿现在的男人吧?楚伊菊索性坐到一旁,观看两人惺惺相惜的模样。

“后来愈说愈生气,他就打我呜我要去告他!苞他离婚!”

离婚?楚伊菊愕然抬眸。她,已经结婚了?

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在跟老公打架时,,一个柔媚的文音,竟似一缕催情的香。

楚伊菊微笑半晌,待意识清醒后,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

那个女音先前被所迷的她,竟没有发觉它如此熟悉,而且是今天早上还曾听过。

“她是唐妙儿?”她猛地睁开眼睛。

“对呀。”乔子寒懒洋洋地笑。

“她是唐妙儿!”她气得一把将他推开“你居然在跟我的时候还想着她?!”

“我没有想着她,”他仍戏谑地刮刮她的鼻子“我只是听听她的声音。”

“听着她的声音,然后就可以想象跟你翻云覆雨的是她!”楚伊菊冷笑相讥,掀被下床。

她气得全身发抖,感觉蒙受了奇耻大辱。刚才,诱使他疯狂冲刺的,竟不是她的迎合,而是唐妙儿遥远的声音。

隔着长空,隔着收音机,那女人都能左右他,她怎么能比?呵,太卑微了,她是个微不足道的人

“菊,不要耍孩子脾气,”乔子寒从后面搂住她“我承认,我是刻意在等她的节目。因为,今天中午,我把她送回了家我们约好,如果她跟老公和解,就在今晚的节目里给我打个暗号,我们短期内就不再联系,免得她那个醋坛子老公又发火她老公就是上次在报纸上骂我们的那个评论家,嘿嘿,他一直”

“他一直在嫉妒你,因为他的老婆唐妙儿是你以前的女朋友,而且现在跟你仍然藕断丝连!”

“伊菊,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明明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楚伊菊捂住耳朵“你现在就给我走开!宾出去!立刻消失!”

乔子寒的笑容终于凝固,双手停留在半空中——那双刚想拥抱她,却被打落的手。

“你现在太激动了,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不进去,”良久,他徐徐地说。笑容依然绽开,不过,已换了涩涩的意味。“那我先走了,厨房里有泡面,要是饿了,你就自己煮一煮,不要因为偷懒而饿坏了肚子懂吗?”

指尖绕上她的发,替她将拂乱的发丝拢好,他推门而出。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怔立的人儿才回过神来。他走了?这么赶一赶,就走了?

呵,好容易。

如愿以偿的楚伊菊颓然坐在床头,心中一片暮蔼沉沉。

他没有信心了

原以为自己能让她幸福,谁知道情侣间无理取闹、疑神疑鬼的争吵在所难免,如同魔咒。

最害怕出现的场面就在眼前,她的眼泪滴滴滚落,决裂的话语冲口而出,他知道那是她一时心直口快,所以他并不生气,却害怕这样的争吵会伤了她自己。

她已经对他不满意了,他可以感觉到。即使以此问她,她定会摇头否认。

这段时间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她的心呢?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感,他也能了解

童年的恐怖记忆再次浮现出来,那时候,他的父母也是这样,为了不相干的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吵得翻天覆地。刚开始,他们也许只是讲讲气话,后来,争吵愈演愈烈,气话变成真话,外遇也成真。

他不要自己跟她之间本来美好的爱情也沦落到这种地步,如果现在退出可以保留一份还算美妙的回忆,那就让他当个负心人,退出吧

早就跟她约定:如果有一天,她对他失望了,就分手。

呵,幸好有这个约定,算是先见之明吗?

为什么爱得再深的人都会有争吵的一天呢?难道爱情真的不能永恒?

他该庆幸自己不相信婚姻,也不打算跳进婚姻的牢笼,更不允许自己给任何一个女孩子承诺。虽然,他真的很想跟她一辈子在一起。

夜有点凉,她饿着肚子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哭,会不会有事?

一只脚已经踏下楼梯的乔子寒,深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他自认虽然是一个随性的人,但对自己的女人可从来没有随便过,他总是很在乎她们,认真地照顾她们,尽量不要让她们受到伤害。

何况,伊菊是他至今最喜欢的人,那么,更没有理由丢下她不理了。

他决定回去为她煮一碗面,就算不能给她更多,但至少他不能让她饿着肚子伤害自己的身体。

钥匙就在他掌心里,让他可以轻易地回去身边。那把小小的钥匙,微凉的金属触觉,贴着他的肌肤贴久了,也变得温暖,这令他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转身步过漫长幽暗的走廊,他悄悄地重新打开她的门,看见她仍旧呆坐在月光里。

不过,她面颊上已挂满泪水,左手按着胃的位置,浑身颤动不止。

她在泣不成声地低喃着什么,乍然他听不清楚。可是随着她的泣诉起伏,他终于听懂了——

“希诚希诚”

她,在叫着昔日恋人的名字。

乔子寒霎时身形僵若石像,若不是一缕凉风擦肩而过唤醒了他,也许,他会在门边站至天明。

不,他没有生气,她在怀念着从前的恋人是应该的,这说明她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孩。他该为自己爱上了这样一个好女孩而高兴。

可是他的心为什么在抽痛呢?

他不会嫉妒一个死去的人的,即使那个男人活着,他也不允许自己嫉妒他。

只不过,自己照顾的女人,哭泣的时候竟喊着别人的名字,让他有点伤感。

听说,人在最脆弱的时刻想到的,才是自己最爱的人。可见她最爱的,始终是罗希诚。

他并不打算跟罗希诚争,也争不过

恐惧左右着乔子寒的心,让他下了决定。

“子寒——”

也许是站得太久,她终于发现了他,踉跄着跑过来,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子寒不要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乱讲的你不要生气”

其实,当他一离开,她就后悔了。回头想想,先前的争吵的确无理取闹的成分比较多。

何必为了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弄得他俩不开心呢?不值得。

“我知道那个唐妙儿跟你没关系我只是嫉妒,不喜欢你也对她这么好子寒,我保证再也不这样了,真的!”

她踮起脚吻他的下巴,嘴里不住解释,眼神透着焦急,只怕他不肯原谅她。

“我知道,”乔子寒忽然淡淡地笑了,按她坐回床边,语意格外温柔“饿不饿?嗯?我煮一碗面给你,好不好?”

“好。”楚伊菊连连点头,搂着他的双手却不肯放“你真的不生气了吗?”

“当然了。”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似在叫她放心“手放开一下,好不好?我要去厨房给你煮吃的。”

他往瓦斯炉走去,她却仍然黏着他,跟着他的脚步,像无尾熊那样从后面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宽大的背,在他煮东西的时候也是如此。

好不容易艰难地煮完了面,乔子寒一口一口轻哄她吃下,待到她打了个饱嗝,替她擦净嘴角,他才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菊,我们分手吧。”

刚刚露出甜蜜表情的楚伊菊像是没有听懂,抬眼怔怔地看他。

“你在说什么?子寒,可不可再说一遍,人家刚才没留意啦。”她笑。

“你听得懂的,不要假装,好吗?”乔子寒忍不住哀了抚她的脸“我说——我们分手吧。”

她仍是愣愣地,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可、可是为什么?我已经道歉了,也保证以后再也不无理取闹了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我是说真的。”他凝视她的眸。

“可为什么呀?我哪里做得不好,子寒,你告诉我我会改的,求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好笑。”

“菊,还记得吗?我们曾经约好的,如果哪一天,你对我失望、不满意了,我们就分手。”

“可我没有对你不满意呀!”

“你有的,菊,”他叹了一口气“这段日子,每当有女人来找我,你就不开心。我不想让你不开心,可是,我也不能保证以后再也没有女人来找我。”

“我不介意,真的,”她使劲地摇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以后,我再也不会无理取闹了”

“菊,你觉不觉得你过于依赖我了?从前,你绝不会这样委曲求全,我喜欢、欣赏的那个坚强楚伊菊已经不见了。”

“有吗?”她努力地笑,可无论怎么牵动嘴角,表情都僵在那儿。

“也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到,同样,你也没发现其实,直到现在,你仍然忘不了罗希诚。”

“希诚?”她诧异“不会呀,我已经好久没想起他了!”

“是吗?”他苦笑“就在刚刚,你还在叫着他的名字”

刚刚?楚伊菊觉得自己的思绪混沌不清,眼神也随之朦胧迷幻。

“我叫了他的名字吗?我不记得了刚刚,我坐这里,好像哭了,又好像自言自语说了什么可是,我说了什么,真的不记得了我真的是在叫他吗?”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他心疼地看着她努力思索的模样“总之,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到这儿来”

“不要!不要!”她如梦初醒地惊跳起来,抓住他的手臂“我不要分手!你不可以丢下我不理!”

“也许,你应该试着过一段没有我的生活,试着自己站起来,不要再依赖我。”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嫉妒罗希诚,是因为从童年残存至今的恐惧他抽开她的手,缓缓起身。

趁着他现在心还没有完全软下来,快快了断。

“不要担心,我不在了,方琳会照顾你的。”他说。

然后,乔子寒再度推门而去,这一次,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脚步声没有再响起。

楚伊菊眼睛瞪着那晃动的门,忽然“哇”的一声,先前吃下的东西全然吐了出来。

她吐呀吐,吐出了清水,吐出了胃液,似乎要把整个痛至极点的灵魂、整颗被敲碎的心,全部吐出来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可恶!骗取了她的信任,骗取了她的心,当她以为可以一辈子依赖他的时候,甚至可以为了他隐藏自己的妒意和不开心的时候,猛地抽身离开?

是他先接近她的,给了她幻想,现在,却要把这幻想击碎?他怎么可以这样霸道?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吗?刚刚,她一直在摇头,难道他没有看见?

她扑倒在床上,想哭却哭不出来。

呵这种可怕的感觉又来了,照顾希诚的那两年,她也是这样,欲哭无泪。

从前,不了解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才明白,一般的伤感可以用哭泣来渲泄,可是,伤感到了极限,却无从渲泄。

她睁着眼躺着,天亮后,方琳来了。

“子寒打电话给我,要我来看看你。”方琳一边说,一边替她收拾污秽一地的房间。

他还想到叫人来看她?这算是关心,还是虚假的安抚?

楚伊菊听到衣柜门响动,一条炫目的裙被扔了过来。

“把这个穿上,跟我出去吃晚餐!”方琳命令。

“我不想吃”昨晚吃的全都吐了,现在她胃好痛,什么也吃不下。

“没出息的东西!”方琳叉着腰骂“总是为了男人弄成这个样子!这回你打算怎么办?又是绝食?跳海?”

“我不会的。”她不要用死亡来威胁他回到自己身边,这样,除了遭到鄙夷和嘲笑,一无所获。

“对!这样才对!”凶恶的女人顿时绽放笑颜,拍拍她的肩“我们要振作精神,让那些抛弃我们的臭男人看看没有他们,我们也能活得好好的!快换衣服吧!”

“可我真的不想吃”楚伊菊把头埋到枕中。

“不要以为我只是拉你去吃饭这么简单!”方琳凑到她的脸边说“今天的晚餐很重要,因为,我还约了几个编辑和发行人。”

“关我什么事?”她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作家,哪有资格见编辑和发行人?

“当然跟你大大有关喽!”方琳奋力地点头“因为,你就要成为明日的写作之星、当红的美女作家了!”

“我?”楚伊菊失笑“我?”

“不要怀疑!我打算把你推到台前,不再做乔子寒那小子的枪手!从今以后,你所有的,将用你自己的名字‘楚伊菊’出版!”

这算是继“分手”之后,听到的又一重大新闻吗?

楚伊菊不由得坐起来,眨着难以置信的眼睛“你确定用我的名字出版,能卖得出去?”

“怎么不能?有我方琳帮你包装,半年之内,包你红透半边天,乔子寒那家伙不就是我捧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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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替他找到新的枪手了?”

“谁?乔子寒?”方琳哈哈笑“他?他已经宣布封笔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封笔?

“这是今天的报纸,文化版的头条新闻!至于他跟出版社未完成的合约,他说他会付一笔巨额违约金。”

楚伊菊揉揉眸子,细细,久久不能言语。

“昨天晚上三点半,他打电话把这间报社的总统从睡梦中轰醒,透露了这条耸动的新闻,人家总编好给他面子呢,马上连夜催人加班,撤掉当日头条,换了这则消息!”

昨夜三点半呵,是在他跟她分手以后这样做,算是对她的赔偿吗?

“所以,你学姐我当机立断,也马上给出版社打了电话,说我要向他们推荐一位旷世才女,补偿他们失去乔子寒的损失!总之呢,谁有稿子,你学姐我就站在谁的身边!从今以后,我们一起把那负心的小子甩掉,开始全新的生活!”

靠在床头的楚伊菊身子晃晃荡荡,像是剥离了灵魂。而飘向远方的灵魂,此刻只重复地低喃着一句话——他,竟然封笔了?

全新的生活开始了。

方琳没有骗她,半年之内,果然把她变成了红得发紫的美女作家。

不仅男人喜欢她,女人也喜欢她。

男人们把她当成一个遥不可及的美丽的梦,而女人们则把她当成知心好友。书局的员工,常常可以看到几个孤独的男人,在架前默默地翻着她的,眼神无比温柔;或者,有三三两两手牵手的女孩,指着她书中的一个句子,相互神秘一笑。

人们说,她的仿佛闺阁隐私、窗前雏菊。

呵窗前雏菊?她喜欢这个比喻。

虽然,现在走进阳光的她,光华亮眼,但她还是会偶尔怀念那一段躲在幕后的日于。那时候,有一个男人在她身边,隆冬的季节,会替懒惰的她煮一碗面。那时候,她是一朵真正有人呵护的菊。

不像现在,半夜里饿醒了,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

子寒消失了,连方琳都不知道他的下落,这个城市逐渐把他遗忘。他的书迷偶尔会在网路上提到他,但也只是浅浅地一提,怀念的字句马上被新的文字覆盖。

“刚刚跟出版社通了电话,他们打算为你的新书做一个新的版型,并且用一种特殊的纸印刷!”

秘书敲打书稿的房间里,方琳正滔滔不绝地说。

“上次那本已经有导演看中,想把它改编成艺术电影,拿到欧洲电影节参展,获不获奖无所谓,反正你的知名度又可以再一次提高!”

楚伊菊懒懒斜靠着,偷偷打了个呵欠。每次交了稿之后,她都觉得自己的神经似乎断了好几根,再多的睡眠和美食都补偿不了她失去的脑力。虽然,现在她根本不用自己打稿,方琳为她请了专用秘书,她只需躺在床或沙发上,闭着眼睛说出自己想到的句子。

从前,怎么没有如此疲倦的感觉?

大概从前有他在自己身边,她可以放心地写,反正他是世界上最高明的编辑。

“新书出炉后,你可能要在各大书局举办几次签名特卖会,电台和电视台的专访安排在下星期,周末我替你约了几位评论家吃晚餐,他们都是各大报刊杂志的专栏作家,经常联络有好处。还有,这次的周边商品你看做什么好?手提袋、书套、名信片都做过了,唉,想不出新鲜的玩意了”

楚伊菊不答话,她知道方琳一向自有主见,不用她多嘴。

她就像一个傀儡娃娃,该她出场的时候才出场,面对公众说的话、笑的神态,方琳都会替她设定。

虽然,答应方琳做她的经纪人,的确毫无自由可言,但当初她之所以会点头,也并非完全是被伤心沮丧经冲昏了头脑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依赖和懒惰吧?

曾几何时,她已变成了没有大树搂抱就难以生存的无尾熊了?子寒说过,从前独立坚强的她,已经不见了。

呵,子寒说得对,正是因为曾经的独立和坚强让她受了太多苦,所以,她现在才会贪图安逸,赖在别人身上,过一天算一天。

外面的空气看起来清新怡人,为了挽救自己被方琳催残的耳朵,她好像应该出门走走。

好久没活动,脚有点肿,随手一按,足背上就会出现一个浅浅的坑,像棉花似的,很好玩。

别人都以为她的生活繁华似锦,其实,她仍是那样孤单朴素的一个人,经常裹着宽大的罩衫、头发乱七八糟地束成一把,买街头小吃充饥。

于是,楚伊菊不理会方琳的叨叨絮絮,径自下了楼。听说不远处那间便利店卖的鱼丸不错吃,她要去尝两串。

谁知,她才走了两步,就看见秘书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唤住她。

“楚、楚小姐方姐叫你回去。”

“我买了鱼丸就回去!”

“好像发生了大事你还是现在就、就回去吧。”

楚伊菊无奈地耸耸肩。骗死人不偿命的方琳总有借口管住她!自从子寒走掉的那天,她的生活中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能让她紧张的“大事”了。

“什么事这样十万火急!”她进了门,朝方琳嘻嘻一笑“该不会是我被退稿了吧?”

退了正好,她可以把稿子拿回来仔细修修。现在她再也找不着从前那种打磨文字的乐趣了,只因为没时间。

“比退稿更糟”方琳严肃地转身看着她。

楚伊菊从没见过方琳的脸色如此可怕,阴沉、死灰得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难道”难道是有关于子寒不好的消息?

他失踪了这么久,她常常会在夜里,脑海中浮现出天灾人祸的恐怖画面,哭着从睡梦中惊醒。

“有人说你抄袭,”方琳徐徐道“吕主编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他压不住这条消息,明天就见报。”

“我抄袭?”楚伊菊差点笑出声来“我抄谁?”

“最可伶的是”方琳幽叹“他们说你抄了乔子寒。”

“哈哈哈!”她终于跌倒在沙发上“我抄了乔子寒?”

“他们指出,你新出版的天堂鸟一书,与两年前乔子寒所著的黛菲的选择,除剧情描摹外,明确仿造的句法,多达六十二处。”

“是吗?”楚伊菊看了看传真,摊摊手“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在抄袭——不过,我抄的是我自己,黛菲的垃择也是我写的,这个你该知道。”

“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呀!”方琳抓住她的肩“小姐,怎么会出这种事?你写稿的时候,就不知道改一改吗?”

“我有改呀,每一次我都尽量不重复自己的创作,我也知道抄袭别人可耻、抄袭自己可悲,”她正色地凝视方琳“可是,学姐,自从我遇到你,已经快四年了,你不可能要求我每个月写一本却本本不相同吧?所以,我只能做一个抄袭自己的可悲的人。何况,如果不是故意挑剔,你会发现天堂鸟和黛菲的选择是立意截然不同的两本书!”

“可是你现在这么红,就是有人要放意挑剔你呀!”方琳吼道,吼完后紧紧咬住下唇思索“怎么办?抄袭,好大一个罪过,弄不好会毁掉你的前途!包麻烦的是,乔子寒的出版社跟你的不是同一家,否则万事好商量。怎么办?”

“问我?”楚伊菊恢复笑颜,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只懂写稿,公关事务不是一向归学姐你管吗?”

“听说,乔子寒原来的那间出版社今年亏损很多,他们有心要利用这件事制造话题,东山再起我还听说,他们会请乔子寒亲自对照认定,然后向我们发律师信”

请子寒亲自对照?这么说他要回来了?

楚伊菊不觉心中一阵惊喜,这场祸事在她看来并非一无是处。不过,为了体贴方琳暴躁的神经,她只得不动声色。

“喂,你去哪儿?”方琳的怒喝声从背后传来。

“去买鱼丸。”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吃?!”

嘿嘿,可怜的方琳学姐呀,这个时候除了吃美食放松心情,还能做什么呢?何况一想到子寒即将回到这座城市,那颗跳跃的心就不允许她还优待在屋子里。

又是一个深秋的季节,天很高,风有点凉。

她买了鱼丸,独自坐在附近的小鲍园里品尝。目光掠过周围景色,回忆也掠过她的脑海。

彤色的残阳从树冠上映下来,映上她的眼帘。她抬头望去,一如那时候凝望着那棵圣诞树,满眼亮晶晶的。

就在那天,也是这样寒凉的日子,她取义,引伸出连她都感到惊奇的“弦外之音”

新闻界向来只会听到他们想听的,所以,她大可不必浪费唇舌解释。

然而,生活总是这样,在你绝望的时候,总会施舍给你一扇亮窗——上帝真的来救她了!

“那不是乔子寒吗?”忽然一个声音说。

“在哪?”所有的人立刻把头转过去,因为,那个声音是从背后发出的。

楚伊菊也把头转了过去,身子一阵颤抖。

经过了漫长的两年,她终于又听到他的名字了,这名字那么近,就在眼前。

她瞪着眼睛,努力地张望,想看到心中埋藏的身影。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如同所有的记者一样,他们只看到彼此间黑压一片的身体,没有人真正弄清,乔子寒到底在哪儿。

“唔”焦急中,有人从背后捂住了楚伊菊的嘴巴。

如果是平时,她会以为自己遭遇了劫匪,可是现在,她听到熟悉的嗓音在耳边扬起,一颗心在战栗中压住。

“菊,是我。”那人说。

真的是他他终于、终于回来了。

那一声亲密的呼唤,搭在她唇上温暖的大掌,迎风而来的青草般怡人的气息,还有,他贴着她背脊的宽阔胸膛——除了他乔子寒,还有谁呢?

楚伊菊的泪瞬间滑下,滴入他的掌心,像抹上绿叶的露水,两人相亲的肌肤顿时平添一层润湿。

乔子寒似乎也微颤了一下。

“快跟我走。”但很快的,他就恢复了镇定,带着她在众记者寻找“乔子寒”的混乱中,突出重围,拐进小巷。

一踏入这安全地带,楚伊菊就本能地从他怀中挣脱,靠着巷内的墙,定定地看他。

他瘦了一点,也黑了一点,昔日飘逸的发被削得短短的。

不过,那双眼睛,在黝黑中更显明亮,笑容少了戏谑、多了一份温和的感党。

阳光透进小巷,在墙上画着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小圆圈,在他俩周围不断跳跃。她的心,也随之忐忑不安。

她在这边,他在那边,一左一右的墙,分别靠着。面对面,很近的距离,却良久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寓你是不能回去了。”还是他先开的口。

“嗯。”她低下头。

“计程车在巷口,可以载你到饭店住几天,等记者们发现了别的趣闻、不想理你的时候,再回来。”

“嗯。”她的鞋跟踢着身后的墙。

“放心,这个城市的怪事很多,他们会很快忘记你的。”

“嗯。”她像是爱理不理。

乔子寒叹了口气,忽然向她靠近,大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菊,我说了这么多,你除了‘嗯’,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吗?”

呵,她要对他说的太多了,比如这两年他到底去了哪儿?比如他有没有想念过她?比如,这次回来,他还会再离开她吗

可这些话,就算问了,他也不见得会回答。

既然当年他那样绝情地离开自己,现在,她也要以牙还牙,故作冷漠,除了最最简单的字,再也不跟他说别的!

“好吧”乔子寒柔声道:“既然你想不出来说什么,那就不要说了。”

这家伙总是这样民主吗?可不可以霸道独裁一点,逼出她此刻的心里话?她知道,心里话一旦出口,情况会完全不同。她好想让他明白,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她有多么想念他

但乔子寒没有逼她,他只是牵着她的手,走过又细又长的巷子。

像是瑟缩,或是因为汗水,她的手不断地往下滑、往下滑,但他却执意地握着她,甚至只是勾着她一根食指,也不愿松开。

这让楚伊菊,有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欣悦。跟她思念他的痛苦比起来,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

“你为什么回来?”欣悦给了她勇气,总算忍不住,漫不经心地开口。

他一怔,像是没料到她会对他减刑。“回来做我应该做的事。”

“包括愚弄新闻界?”她微笑地问。刚才,那声转移记者们视线的大喊,定是他的诡计吧?

“我只不过收买了一个街头少年,让他大喊了声‘那不是乔子寒吗?’怎么算愚弄新闻界?”他也笑了“何况本人真的有现身呀,只不过他们没看见罢了。”

“对,我知道你从不说谎!”

就像跟她分手的时候,也那么直截了当,可见,他真是一个诚实的人。

楚伊菊笑了又笑,直到他把她送入饭店,对她说“晚安”笑意才消失。

门关上,她先前一直压抑在笑容下的泪水,才决堤而出。蓄含了两年的伤心雨,就这样淅淅沥沥,空降滴落至天明。

这家伙,为什么总是惹她哭呢?希诚去世的那年,因为有他在身边,她哭了;现在,因为他的出现,她又哭了。泪水在他面前,总是藏不住。

哭,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开心?呵,她不知道。

“伊菊,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

打了电话给方琳,那女人立刻大包小包提在手里飞奔而来,刚进门就大嚷。

“不回家,直接躲进饭店。呵呵,在学姐我的调教下,你愈来愈聪明了!其实那天我就想提醒你小心记者,可是你为了吃鱼丸溜得特快,害我没机会开口!”

嘿嘿,才不呢,她一向是个笨人,全靠有了某人,她才平安脱险的。

“现在我家怎么样了?还有记者包围吗?”

“没有那么多了。不过还是有狗仔躲在附近等你出现!所以,暂时不要回去。换洗的衣服我都给你带来了,还有保养品、洗发精呀,你最近看的那本书”纸袋中的东西不断被掏出,都是楚伊菊再熟悉不过的贴身之物“对了,于秘书随后就到,今天十号了,你该开新稿了!”

正嚼着一粒话梅的楚伊菊差点被果核卡着喉咙“开新稿?”

“不要以为出了一点事故,你就可以偷懒!”方琳叉着腰来提醒“哼哼,无论世界有多混乱,太阳都照常升起懂吗?”

她的学姐还真是敬业呀!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催稿?

“可是出版社还敢要我的稿子吗?”如果她真的被指控抄袭!

“为什么不要?”方琳歪头地笑“你现在是最有争议性的作家,换句话说,就是目前最热门的作家。有那么多间报社在免费为你打广告,出版社抢你的槁子都来不及呢!”

咦?楚伊菊惊奇地瞪大眼睛。这论调,跟那天方琳的沮丧简直是天壤之别,难道这花样百出的女人,又想到了什么让她起死回生的高招?

“那天一时心急没想到,事后仔细考虑,我发现”方琳的解释随之而来“其实那间出版社并不是真的想置你于死地,他们只不过希望透过抄袭事件让乔子寒的书能咸鱼回身,再多卖几册,所以呢,如果抄袭事件真的盖棺论定,他们也就没戏唱了。”

方琳得意地在房间里优雅地转一圈漂亮圆弧。

“这扑朔迷离的过程拖得愈长,他们的书就卖得愈多,因为,读者一时好奇,会把天堂鸟和黛菲的选择统统捧回家。当然,人们对此事肯定会有争论,拥护你的书迷和拥护乔子寒的书迷,甚至还会吵起来!愈吵愈激烈,看书的人也就愈来愈多!”

是吗?楚伊菊疑惑地撑起下巴。这怎么好像是在说娱乐圈的事?曾几何时,不食人间烟火的作家摇身变成哗众取宠的电影明星了?

“伊菊,恭喜呀,这下子你更出名了!”

得到的是骂名吧?

“现在关键的是,不要让对方发律师信,争取庭外和解。出版社那边我有信心说服他们,不过,乔子寒本人就难说!”

“”为什么?”趴着的人骤然起身。

“你想想,当年他封笔的时候,赔了多少违约金?现在,他难道不想趁这个机会赚回来?我这个老同学,我再清楚不过了,哼哼,他比谁都心狠手辣、比谁都狡猾!”

子寒怎么可能为了她封笔,现在却跑回来敲诈她的钱?呵,但愿这不是她自作多情。

“其实”楚伊菊眼观鼻,鼻观心,小声地开口“其实我那天遇到他了。”

“谁?”方琳惊愕“乔子寒?他真的回来了?”

“嗯,”她点了点头“而且,这间饭店还是他帮我check的。”

咄咄怪事!”方琳疾呼“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回来?是重续旧情,还是索取赔偿?”

“他怎么可能跟我明说?”楚伊菊努了努嘴道“他只是说,回来做应该做的事。”

“话中有话,耐人寻味!”方琳满脸鄙夷,这小子死性不改,不当作家了还专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嗯他帮你甩掉记者、住入饭店,看起来,似乎对你还是余情未了这样吧,伊菊,你要想办法说服他,让他不要同我们打官司。”

“他肯听我的?”她不是说这小子心狠手辣、很狡猾吗!

“必要的时候,牺牲色相!”方琳扶住她的肩,鼓励道。

“哈哈哈——”楚伊菊笑得气喘吁吁。牺牲色相?学姐可真幽默!就算她肯牺牲他肯要吗?

“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到时候打起官司来,你就等着哭吧!还有,健忘的学妹,我得提醒你,这周末,电视台有个访问你的脱口秀节目,到时候你记得打扮一下,我会派于秘书来接你的!”

方琳恶狠狠地提醒,楚伊菊却只顾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至于对方还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见。

自从搬进饭店,已经一个星期了,她像被囚禁般,哪儿都不能去。

除了方琳,她见到的只有服务生和于秘书,心中浮起的那一缕幻想,不禁失落。刚开始,她还以为他会来。

子寒大概把她忘了,或许,他正忙着对照她那本“抄袭”的,跟律师商议如何提出控诉

日子一点一滴,变得慢了起来。从前,时间可以在构思文字中流淌,让她不去想他。但现在,知道他就在不远处,她便再也没有心思酝酿,常常呆坐着,数着时钟的分分秒秒。

其实,她有他的手机号码,是那天他留下的。只不过,她不敢打。

打过去,自己能说什么呢?她不是一个会找借口胡乱闲聊的人,可以想象,当她拿起话筒打过去,她和他之间只有尴尬、沉默。

他也曾说过,如有需要,他很乐意帮忙,但那也许只是老朋友之间的客气话而已。

楚伊菊只能每天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上,看太阳从东边那幢大厦顶端升起,再落入西边那丛绿林之中。她的眼睛里满是天空变幻的颜色,金黄、妃红、淡青、深蓝,而她的心里,却只有一个人的面孔。

这天晚上,她饿了。茶饭不思地想了他那么多天,也该饿了。

可是,当她打开饭店套房里的冰箱,却发现全是红红白白的洋酒,商标晶莹闪亮,很漂亮却不能填饱她的肚子。

若是在家里,会有方琳替她准备的食物,可这几天,一切乱了调,方琳也顾不了这许多。

一时间,楚伊菊只觉得沮丧万分,像被孤立在荒岛上。

此刻是深夜两点,她到哪里去我吃的?饭店的餐厅已经关闭,或许街头的夜市还热闹着,但她不能想象自己一个女孩子,独自在深夜穿梭于龙蛇混杂的夜市,只为了能吃到一碗面线,这听起来可怜又危险。

她又想哭了为了吃而哭,如同丢脸的小孩,但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哭泣中,她不知不觉地拿起电话,拨了她早在脑子里背熟了的号码,铃声像绷紧的弦,弹了三下,忽然,有人接起。

“喂”他的声音从黑夜那边飘过来,让她怔怔的,想说的话都忘了。

也许,她并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让他低沉悦耳的嗓音抚慰孤独的她。

“是伊菊吗?”他忽然问。

准确的猜测击中了她的心,一阵慌张,楚伊菊立刻挂断电话。

真是可笑的举动,她像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撞到了自己暗恋的学长,没有勇气面对对方,只好跑开。

电话铃随即响起,像追着她似的。她的心里更加紧张,握住话筒的手震了震,弹跳地松开,仿佛她握住的是一个滚烫的壶。

铃声不屈不挠,一阵接一阵紧密地响着,非得要强迫她回答似的。

楚伊菊捂着备受“凌虐”的耳朵,只得拿起话筒。

“见鬼!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挂电话?”乔子寒似乎有些生气。

一个半夜三更被人轰醒,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被轰的人,当然有权利发火。

“我我想吃你煮的面。”楚伊菊忽然觉得万般委屈,抑制住哭腔地说。即使挨骂,也是她自找的!

“肚子饿了?”沉默一阵,他对这个答非所问的句子却并不恼怒,好像还低低地笑了。

“对不起”

她想挂电话,跟他说晚安,抱歉打扰了他,然而他却在那头一口答应“我马上就过来,耐心等一会儿。”

他要过来吗?

楚伊菊瞪着话筒,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被刚才的铃声破坏,以致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句子。她只不过撒撒娇,却让她得在天大的意外惊喜?这是夜半的梦吗?

更让她愕然的是,乔子寒说的“一会儿”仅短短数秒而巳。她刚放下电话,就听见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子寒”当她看到捧着一大袋速食面站在门口的他,只觉得那久违的笑容如同耀眼的阳光,要让她晕厥了。

“其实,我就住在隔壁。”他短短一句话,解除了她的疑惑。

就在隔壁?呵这个可恶的骗子

“不要昏倒了,”他一个箭步扶住身子软绵绵的她“否则我特意准备的速食面岂不白费了?”

她整个被包裹在他的胸膛里,甜蜜又辛酸的感觉,也随之泛滥。她抬起头望着他低凝的眸,还有他那张薄而好看的唇。

“我那天在街上看见一个很像你的人,”她抚上他的面颊,吐露不顾后果的话语“他也穿着大球鞋、吊带牛仔裤,在给小朋友发气球可是,我想追上去,他却不见了”

他松开手中所有,速食面的袋子掉落在地上,他的手,刹那间只抱着她。像是被感动了,他紧紧地抱着她。

“我要是知道你在后面,我肯定会停下来。”他说。

“可是你没有停,你就这样绝情地丢下我,跑得无影无踪我好没用,居然把你弄丢了”她狠命地捶打他,不再隐泣地呜呜咽咽,而是放纵地哭了。

他无言,大掌缓缓擦着她的眼泪,擦拭间,仿佛要把所有的浓情,通过指尖揉入她的面颊中。

楚伊菊的理智崩溃了

“你知道吗?”她沙哑地说“方琳还叫我在必要的时候牺牲色相,勾引你。”

“勾引?”他笑了“什么意思?”

“比如这样”他的俊颜离她这么近,让她再也忍不住,轻轻啄上那凉凉的薄唇。

才啄了那么一下,他就像被唤醒的野兽,炽热的舌立刻窜入她的嘴里,疯狂地搅动着。

天呵她好爱他投入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被人宠溺着、疼爱着多少次在静夜里,她发疯地思念这种感觉

干染烈火的两人,瞬间燃烧。她的小手攀上他,胡乱地撕扯着他的衣衫,他也一样,只花了几秒就褪掉了两人间的阻碍,并且来不及将她压倒在床上,两人仍然站立着,硬挺就冲入了她的身体。

她满脸酡红,虚弱地依在他的胸前,跟着他的韵律,浑身颤抖。

她努力地夹紧他,在他给自己欢愉的同时也热情地回应,诱出他激动的声音。

“嗯菊再来一次,夹紧它”他嘴里低喃着暧昧的话语,指尖肆意地探捏着她最敏感的爆发点,属于男人的粗喘渗入她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身体的极限被他引领着,一次又一次达到高潮,几乎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差点滑向昏迷的边缘。

直到再也站立不住,他才抱着她,陷入软绵的大床,用另一种轻柔的方式来爱她。

“子寒,带我走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们说我抄袭人家不想再写了,人家要跟你在一起”朦胧中,她迷迷糊糊地撒娇。

“嘘”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吹气“我的小鸟,乖乖睡,好好睡,不要想太多明天一早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恍惚之间,他似乎为她哼了一首歌,歌声很沉,催眠的调子,让她的世界笼罩在温柔夜色中。

她喜欢这样,好舒服,仿佛闻到了迷醉的花香,而那漫天遍野的花香,被薰风吹到了她的梦里。

但,就兴奋得再也睡不着了

“后来,他知道我没有留下你的联络地址,就灵机一动,透过电话的来电显示号码,找到你公司楼下的那座电话亭,再一直追查到你的办公室,利用美男色相,从你们公司的秘书那里骗出了你的下落呼,好漫长的寻人过程,他真的可以去当间谍!”

楚伊菊笑了,感动的泪水在心中滴滴如雨,嘴唇上,却凝绽出一朵微笑的花。

“所以,”方琳大力地教育“两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人,请不要就此放弃,否则,我们这些观众会不满的!”

能够给划上圆满句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是否也能为自己创造一个喜剧的结局?

呵,她不知道。

方琳说结婚就结婚,没过几天,便飞向那阳光明媚的国度,一去永不回。

楚伊菊终于摆脱了欺压她的敌人,可是,也失去了一个帮助她的朋友。

她自由了,没有人再狠命地催促她每月交稿,不过,她也因此而懒惰了。

对于她曾经替乔子寒当“枪手”一事,读者们表示能够理解。似乎女人为了爱情,即使为所欲为,也能得到同情。

读者们是善良的,他们能够原谅一个作者做错事,能够原谅他的文字不断地重复,甚至能够原谅他抄袭,他们只是不能够原谅他的书不对自己胃口。

楚伊菊的书仍然很对书迷们的胃口,所以,她还是可以继续写下去。

但现在,她决定暂且搁笔,到世界各地周游一圈,呼吸一些不一样的空气。

不,这并非为了体验生活写,只不过走马看花地逛逛,哪算得上什么“体验”?

是她疲惫的心,要她去休息的。

而且,她另外有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也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她能再次跟杳无音信的他邂逅。

她觉得自己永远也成不了人们口中的“大作家”毕竟她经历的苦难不够多,见过的世面不够广,浅薄的大脑也拥有不了深刻的思维。然而,她也绝不会为了成为“大作家”而刻意去吃苦。

因此,她只能是一个小女人,写着平易近人的文字,挣得一日三餐。

这样的文字,多一点、少一点,对社会的影响井不大。即使失去了她,读者也能马上找到另一本书,取而代之。

曾经的理想跟所处的现实如此遥远,回首从前,如同站在山谷下,看飞泄的瀑布从九天银河处冲落下来,击碎她那些天真的梦。

所以,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除了定期给出版社几封伊媚儿,她跟这个城市,似乎已无关联。

离开前,她去看望希诚。

他躺在那儿已经四年了,本来就不起眼的墓碑被后来重重叠叠的新坟覆没。楚伊菊忽然觉得,她对他的思念,也被这四年中的种种琐事给覆没了。

甚至,他在她心中的身影也模糊了呵,至于他们之间的爱情,更是如此。

过去不知在哪儿听说,即使人死了,仍然有记忆残留人间。可是,活着的人每天都有新的记忆,哪能背负这么多包袱?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果然。

她放下一束雏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一会儿,算是一种告别。

告别那个十九岁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她,希诚会原谅吗?

应该会吧她已经把她最好的年华给了他,还赠送了这长长的一段时光,他应该会放过二十六岁、仍然孤单一人的她,让她去找她现在所爱的人。

对,是爱,不再是“依赖”完全站立起来的她,跟当年赖在子寒怀中哭泣的女子已判若两人。现在,她终于可以平等、坚强地去爱他。

拖着没几件衣服的箱子,外加一台笔记型电脑,风衣、灰色的太阳眼镜、残破的牛仔裤,她的行装很简洁。

经过了埃及、希腊、罗马、巴黎她在一个小岛上停了下来。

之所以会忍不住驻足,是因为这儿有她喜欢的向日葵。那一大片一大片金色的巨大花朵,美得不像现实,似乎只有在梦境中或童话的画册上,才能看到。

她摘下一朵,拿它当宽沿草帽,戴着它在烈日下穿过炎炎的海岸,雪白的浪花在身边翻滚,天际一片湛蓝。

“小姐想喝点什么?”

皮肤晒得发红的时候,她在一间绿棚搭顶的咖啡店坐下,侍者送给她一份菜单。

“岛上哪儿有类旅游手册?”她问“我想知道这里哪儿好玩。”

“呵呵,漂亮的小姐不用掏钱买,我们这儿就有,免费供客人。”侍者指指旁边的一个木架。

她笑了,马上取饼一册,大致地翻翻。本来,也就是翻翻,但其中一幅图,让她愣住了。

不知谁无意中拍到的海景,沙滩上,有一个卖冰淇淋的男人。

花花的短袖衬衫,宽大的热裤,俊朗的笑容,一大堆围着他的孩子。即使照片再模糊,她也认得出那是谁,何况,眼前的画面如此清晰。

“请问”她抓住侍者“这个地方是哪儿?”

“喏,就在那儿——”侍者一指,引领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

她终于看到了。这么近,却这样的难寻,若不是偶尔惊瞥的照片,他俩不就再次错过。虽然,几乎绕了地球一周才与他相遇,但她此刻只觉得自己幸运。

笑意融融,她背着手,悄悄走到他的身边。

乔子寒没有注意到她,只顾着逗弄一个小胖子。

“将来,我肯定是要去卖冰淇淋的,看到哪个小孩长得胖,长得可爱,就多给他一勺,要他甜甜地叫我”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这样对她说。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食言的人。

“叔叔,”楚伊菊甜甜地开口“我要一球巧克力冰淇淋。”

手舞足蹈的他,顿时呆若木鸡。

“给我多一点哦,”她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因为我现在好饿。”

一群小孩看着他俩亲密的姿势,先是瞪着眼睛,忽然大笑着,一哄而散。

半晌,乔子寒才微微叹了口气,仍然不敢看她。“小姐,你把我的顾客都吓跑了。”他低着头说。

“我难道不算你的顾客吗?”她的小脸贴住他宽厚的背,轻轻磨蹭。

“冰淇淋是吃不饱的”他忽然大掌一拽,将她拖开“走!”

“去哪儿?”她倒是微微吃惊。

“去找吃得饱的东西。”他朝旁边的黑人青年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托人家帮他看顾摊子,然后牵着她的手,往沙滩外走。

楚伊菊不敢说话,只好跟着看似怒气冲冲的他,到达一幢小楼。

“你就住在这儿?一个人?”

屋内凌乱狭窄,充满了他浓郁的气息,不过临窗的景致倒是不错,可以眺望大海。

他没有答话,只把她按到沙发上,便踢开冰箱的门,水果沙拉、烤面包、煎火腿迅速地做好后,堆至她的面前。

“这里没有速食面,你只能吃这些!”他命令“全部吃光!”

“好凶哦!”楚伊采幽怨地看他一眼,心中却喜滋滋地,听话地拿起叉子。

“浴室里有热水,床单昨天刚换过,你吃饱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他洗了把脸往外走“我明天回来之前,你得消失!”

消失?楚伊菊刚想塞进嘴里的面包凝在半空中。他居然叫她消失?

“我不走!”她要赖“我现在无家可归、你要收留我!”

“可以,”他睨她一眼“我搬走,你留下。”

“喂——”楚伊菊气愤地拍案而起“乔子寒,人家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耶,你、你什么态度?”

“我一个卖冰淇淋的小贩还能怎么样呢?”他语气无限悲凉地回答“你还是回去吧。”

“哈哈哈,”楚伊菊又回大笑“喂,你在演悲剧吗?可惜本人是作家,会把它改成喜剧!”

他也不由得笑了,无奈地转身,捧住她的面庞“菊我是说真的,现在我这个样子,没有信心再照顾你了”

“少找借口!放羊的小孩!”楚伊菊点点他的鼻子“从前,你有能力照顾我的时候就想逃跑,现在,还是想跑听说你有婚姻恐惧症?”

乔子寒的脸色霎时刷白,他避过她的眼睛“不要听别人胡说。”

“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婚姻恐惧症哩!”她努努嘴“我又没有强迫你娶我,人家只是想跟你在一起罢了。”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他忽然烦躁起来“不要再跟我旧话重提!现在,吃光你的东西,明早之前离开这儿!”

“喂,你去哪里?”她不由得急着跺脚。

nnb“去看我的摊子!”他推开她,毫不留情地往外走,纱门“啪”的一声,开了又阖,在风中晃动。

“乔子寒,你休想赶我走!”楚伊菊冲着他的背影大嚷。

她愤恨地吃光他做的东西,重重地睡上他的床。她决定了,就是不走,看这家伙能拿她怎样!

乔子寒坐在沙滩上,本已平静的心忽然被一只飞来的蝶撞乱了。

说实话,难道他真的不想跟她在一起吗?

呵自欺欺人而已。

看到她时,他既惊喜又害怕,正是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退缩不前。

清晨的太阳还不算炎烈,但耀着他的眼睛却有些微刺的酸疼。想来昨晚在这儿吹着海风,一夜没闭眼,当然会酸疼。

他揉揉太阳穴,举目远眺,想舒展视线,不期看到一条紫色的裙,心瑟缩了一下。

那太像他母亲的颜色了,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常常穿着这种颜色的裙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抱怨他的父亲。

当他看清穿裙的人,先前仅仅瑟缩了一下的心狂跳起来。

“喂——”有人狠拍他的背背一记“你居然敢夜不归营?有没有找别的女人呀?哼哼!”“伊菊,不要闹。”不用看,他就知道是她,她总能找到他。

“干吗垂头丧气的?”楚伊菊孤单过夜,本想怒气冲冲地跑来骂他一顿,但一发现他的颓然,心却软了下来,乖乖地坐到他的身边。

“我好像看到了我妈妈。”她是他惟一贴心的人,面对她那张明媚的面孔,此刻,他忍不住吐露紧张。

“咦?真的?她在哪儿?”楚伊菊很大方地不再兴师问罪,开始伸长脖子,帮他寻母。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她毕竟,我有十五年没见过她了。”他的话语中有些微颤。

“十五年?”楚伊菊瞪大眼睛“她把你赶出家门了,所以你们不再见面?”

“是我离家出走的”乔子寒苦笑“受不了她和父亲整日打闹不休,我搬出来后,就再也没回去或者说,是我故意不让他们找到我,因为,不想再听到他们争吵。”

“可怜的小孩,”楚伊菊趁机占个便宜,摸摸他短短的发“那你现在还怕他们吗?”

“听说他们移民到了加拿大,说不定早就离婚了,”他指了指南方“看,就是那个女人,很像我的母亲”

“你妈妈挺漂亮的嘛!还带着一个小帅哥。”

她不说,他倒没留意,母亲身边的确有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

“也许我认错人了。”母亲身边怎么会变出一个貌似她儿子的小男生呢?

“我帮你去打探打探,说不定”她忽然诧异“咦,他们走过来了!”

“叔叔——”果然,那个小男孩举着一张钞票奔跑过来,紫衣女人则是跟在他后面“我想要一个冰淇淋!”

乔子寒无处可藏,刚想低下头,紫衣女人已惊叫出声“小寒——”

一声亲昵的呼唤,不用多余解释,答案浮出水面。这,果然是他的母亲。

“小寒你这些年跑到哪里去了?我跟你爸爸到处找你。”乔太太顿时涕泪滂沱。

“妈咪”乔子寒抬眸看着母亲仍然美丽但已迟暮的脸,良久无语。

“妈妈好想你呀!”乔太太抱住儿子,又哭又吻,激动的场面让楚伊菊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叔叔,我要一个冰淇淋!”小男孩不懂人情世故,仍然高高举着钞票。他的世界里,冰淇淋最重要。

“傻瓜!”乔太太打他一下“这不是叔叔,这是你哥哥!”

“呃?”乔子寒和楚伊菊同时愕然。

“小寒”乔太太倒不好意思了,脸色微红“你有了个弟弟妈妈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喔,对了,他叫小宇。”

“妈咪你又结婚了?”乔子寒轻轻地问。

“我一直没有离婚呀,”乔太太不解。

“那小宇的爸爸也不介意?”没想到上一辈人也如此开放了?

“介意什么?小宇的爸爸不就是你的爸爸吗?”

“什么?”乔子寒感到一阵昏眩“你跟爸爸又但你们不是一直吵个不停吗?”

“我和你爸爸的确喜欢吵架,可是,这么多年了,却没有离婚,是为了什么?刚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和你爸爸一直是相爱的。”

相爱?这真相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他一直活在他们的阴影下,现在,他们居然跟他说他们相爱?这种爱也太诡异了吧?

“唉,小寒,你也长大了,有些事妈妈也可以跟你说了,”乔太大叹息“当初,是因为有了你这孩子,我才跟你爸爸结婚的婚后我一直以为他不爱我,就老是无理取闹地跟他吵。而你爸爸呢,也以为我不爱他,所以两相僵持,一直到你离家出走那天因为你失踪了,我们才停止了争吵,一起到处找你,而小宇也就是在找了你多年之后有的。”

“然后你们就发现彼此很相爱、从前的争吵全是白费力气?”乔子寒无奈地苦笑。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父母?他听他们的话,一直以为婚姻是个可怕的东西,是个能让相爱的人互相争吵的东西他谨记他们的教导,一直逃避婚姻,甚至逃避自己最爱的人。现在,他们却来告诉他,那些话,全都错了!

从八岁开始建立起的人生观瞬间倾塌,哗啦一声,他的世界尘土飞扬。

呵,他是傻瓜。

后来,母亲又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楚,只记得被母亲带到她下榻的饭店,见到了父亲。

他们紧紧地拥抱他,告诉他这些年来思念他的痛苦。他们还说,即使远在加拿大,知道有个写爱情的作家也叫“乔子寒”但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他

他们叨叨絮絮地说了很多很多,不停地感谢这个度假胜地让他们能够重逢。

至此,一家人大团圆,幸福的结局却没能让他兴奋。他的心,仍处在一片迷茫中。

星空下,海水倦倦地打着拍子,洒满明亮月光的沙滩上,楚伊菊在等他。

她满眼含笑,他摇头涩笑,于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大笑不止,笑他们刚刚听到的荒唐。

“你再也没有理由赶我走了吧?”楚伊菊洋洋得意地说。

“是没有理由了”乔子寒爱惜地抚着她藕般的,她的双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过,菊,我还是很茫然”

“为什么呀?”她不依地磨蹭他,像只猫咪。

“你总得给点时间,让我调适一下心情,毕竟,这个转变太突然了,我所有的观念都乱了”

“好,”她点头“反正等了这么久,我也不在乎再等一会儿。可是,不能超过圣诞节!”

“为什么?”他微愕地问。

“因为我爹地和妈咪催我去美国过圣诞节,要我带、带着‘希诚’。”

“你还没有告诉他们真相?”乔子寒呆住。已经这么久了

“人家怕挨骂嘛!”她撒娇“而且,人家也一直坚信,‘希诚’会回来的。”

心中泛起如这月色般的温柔,他,终于懂了。

“下次记得告诉他们,不是‘希诚’,是‘子寒’。”他环住她的腰细细叮嘱。

“那么,这个‘子寒’是我的情人呢,还是我的老公呢!我该怎么告诉他们呀?”她狡黠地眨眨眼。

他凝着她的眸,不回答。

“你不回答,我就随便说喽!”这算是威胁吧。

“你喜欢说什么都可以。”终于,他开口。

“那我就说是‘老公’!好不好?如果你答应,就让我亲一下!”她嘟着嘴,凑上前去。

许久许久以后,乔子寒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否答应了,他只记得,自己封住了那调皮的红唇深吻下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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