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医院也比较安静，只是被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
温然和沈南征都明白老林咳嗽的根源在哪儿，这的确是旧疾，而且还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像前世一样在他的肺部有一个弹片没取出来。
这种情况在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里并不稀奇。
秦素华见到病床上干瘦的人，有些不确定地问：“这真是老林？”
“是。”沈南征很确定。
老林比同龄人显老很多，又黑又瘦，几乎皮包骨，因为经常咳嗽，身体也佝偻了！
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即使盖着被子也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那个轮廓是凹下去的。
他听到有人来了睁开眼，眼睛不似身体那般没精气神。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自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很凌厉。
秦素华虽然也有了白头发，但眉目之间与十多年前相差并不大，他一眼就认出来，情绪有些激动。
还没开口说话，接连不断的咳嗽就来了，越想停越停不下来。
秦素华看到这双眼也认出来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老林，你真的是林子华！”
老林费力地点点头，眼眶也湿润了。
他张嘴：“素……咳咳咳咳咳……素……咳咳咳……华姐……”
秦素华握住他的手，“你先别说话，别激动，我给你检查检查。”
带我去见那个女人！
“许……咳咳咳咳咳咳……
老林还是很激动，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秦素华。
秦素华抹了一把眼泪，“南征都告诉我了，你别着急，咱先看病。”
老林这才安静下来。
其实医院里已经在给他治疗，他青筋暴起的手腕上还扎着针。
温然看了看瓶子，里面的药已经输了一半多，应该是抗生素。
这个年代输得最多的也就是抗生素。
秦素华拿听诊器给他检查了检查，然后又让温然给他把脉。
温然虽然已经知道老林的肺部有弹片，但还是认真地给他把了把脉。
秦素华等她把完脉关切地问：“怎么样，能看出是什么病吗？”
温然借着这个机会说：“拍个x光吧，看看肺部有没有异物。”
秦素华：“……”
秦素华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x光在医院已经推广，军区医院自然也有。
沈南征抱他过去检查了一下，最后检查结果真显示有异物，虽然拍得不是太清楚，但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纷纷猜测他的肺部到底是什么。
温然出声道：“有没有可能是弹片？”
“我想起来了，老林胸部受过一次伤，被送到后方医院紧急治疗取出了两块弹片，不过由于医疗条件有限，没有再进一步检查。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受伤流血不止的就是这个位置，他肺部的异物多半就是弹片。”
……
所有人都沉默了！
确切地说，被这个结果惊着了。
秦素华眼眶酸涩，眼泪又控制不住掉下来。
这个弹片竟然在他的身体里留了十几年，也让他受了十几年的折磨！
以目前的医疗条件来看，做开胸手术从肺部把弹片取出来也可以，只是成功几率没法保证，而且老林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手术。
医生们都犯了难，抗生素消炎肯定是要输的。
看着秦素华和医生们商量手术方案，温然退了出来，问沈南征：“林叔的弹片是哪一年取出来的，你记得吗？”
“没取出来。”沈南征沉吟片刻道，“林叔不愿意取出来。他说，这是战争留给他特殊的军功章。”
温然：“……”
温然叹了口气。
如果不取出来的话，那就只能先想办法给他止咳。
想要快点治好，还是要三管齐下。
她在秦素华等人商量方案的时候，先给老林针灸了下，最起码能让他今晚睡得安稳些。
刚拔了针，秦素华也出来了。
秦素华浑身透着疲惫，没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也不敢冒然开刀。
万一老林下不了手术床，少一个有力的证人指证陈英还是小事，更不忍一个英雄就此陨落。
温然走过来，“秦阿姨，不如先保守治疗吧，手术的事等林叔稳定下来再说。”
秦素华声音干涩，“保守治疗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温然条理分明地说，“林叔这种情况，有炎症是肯定的，从他咳嗽这么严重来看，多半已经化脓。抗生素先继续输着，我再给他调配点药做雾化。”
“雾化？”秦素华不解，“雾化是什么？”
温然解释：“就是用特殊装置使治疗药物变成细小的微粒，通过呼吸进入呼吸道和肺部，直接使药物进入病患部位，从而达到局部治疗。”
秦素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方法，“这方法如果真能实施的话，确实不错，你是从哪儿听说的，你说的那个装置怎么弄？”
温然不慌不忙地说：“书里写的啊！国外早就有医生发明了吸入式的雾化装置。这个雾化装置我可以先做个简易的，需要用的材料，我已经让南征去找了！”
“行，那就辛苦你了！”秦素华看了看手表，“都这么晚了啊，你还有孩子，等会儿先跟南征回去吧，我今晚留医院，顺便让南征把馥珍和孩子送回家。”
“好。”
沈南征拿着温然所需要的材料过来以后，两人又去看了看老林一起离开。
到家后，两个娃已经睡了。
许鹤凝也睡着了。
不等温然开口问，张阿姨先说：“孩子们饿了，一直闹腾，喂了点米汤才睡。”
“辛苦你了！”温然的胸口已经发胀，料想两个孩子也早饿了！
喝点米汤也不碍事，以前没奶粉的穷苦人家又没奶都是这么过来的！
况且孩子将近四个月了，更没问题。
她让张阿姨先去休息。
至于许馥珍母女，直接让她们住到了隔壁的书房。
三层床住她们母女绰绰有余。
许馥珍也没矫情，她来回折腾没事，孩子不行。
等安置好她们，她赶紧抓紧时间组装简易的吸入式雾化装置。
沈南征也在一旁搭下手。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俩都是凭借着印象里的雾化装置组装，忙活了大半宿。
好在成功了。
两人也没空卿卿我我，孩子吃米汤能顶一会儿，但尿两次肚子就空空了，温然困得喂着孩子就睡着了好几次。
沈南征在她喂孩子的时候抱着另一个，心疼得不行。
不过就算再心疼，第二天早上也不能放任她睡懒觉了。
两人天不亮又起床去了医院。
现在最要紧的任务就是让老林尽早恢复，其他都得往一边放。
昨晚的针灸主要是安神，虽然老林在睡着的时候也有咳嗽，但比没针灸前好很多。
早上让他做雾化的时候，已经不再像昨晚一激动就咳个不停。
他这次跟着回来就是配合抓陈英，从秦素华口中得知陈英被抓后，恨不得马上就冲到陈英面前。
秦素华也想，不过鉴于他的身体太虚弱，还是让他又多养了两天。
沈南征这边的行动并没有停止，一口气把与陈英有关的特务全部抓了起来，都没有给这些人喘息的机会。
温然每天都来给老林针灸，到第三天，咳嗽明显减轻。
他彻底坐不住了，拽着沈南征的袖子语气坚定地说：“带我去见那个女人！”
治好哑巴姑娘
“好！”
沈南征知道他现在说话已经不受咳嗽影响，专门来接他，还特意定制了一辆轮椅。
老林在沈南征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失去了一条右胳膊，一条左腿，却不影响他顽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