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讲的故事其实和村长说的差不多,只是更细致,更有感情。在她年轻的那个年代,结婚生子都很早,若是孩子多,总有一个能留在身边,可他们就这一个独子。一个不甘心现状,敢想敢做的孩子,瞒着他们凑钱偷渡,只留了一张字条,说他将来一定会回来让爹妈享福。
若是那时候就弄丢了这个孩子,倒也认命了,可是在外漂泊十几年,儿子回来了,不仅仅有了钱,还有了媳妇,即将为人父。作为父母,孩子这么有出息,炫耀一些又怎么了,自从知道儿子要带着媳妇回来看他们,他们确实逢人就说儿子会给他们盖新房子,会给他们买地,可那些不是假的,确实是儿子许诺他们的。
儿子带媳妇回来那天他家放了炮仗,怕儿媳不习惯,还特意把家里收拾得利索些,宰了一只鸡,向其他人家赊了点猪肉。
虽然他们也能看得出儿媳不习惯村子里的生活,儿媳是出生在城市的女孩,也不是偷渡客,他家儿子算是高攀。不过儿媳很讲礼貌,表面上也没有让任何人下不来台。
儿子一回来就在准备给他们翻修房子,说要给他们盖小楼,那时候村子里都还没有小楼。他们嘴上说着要把钱留给没出生的孩子,心里还是高兴的,甚至期待着将来能和儿子到城里去住。
然而儿子儿媳回家第三天,两个人也没有打招呼,应当就是出去逛一逛,竟就再也没回来。老两口直到晚上才觉出奇怪,自己出去找了一圈,一点痕迹都没有。俩人就那样呆坐着,等到了天亮,儿子儿媳还是音讯全无。
那个时候他们也想过,会不会是走了,可就算要走总也要和父母打声招呼吧。而且村子要出去得找拖拉机送,不然靠腿得走好久,村子里有拖拉机的就那么两户,也说没看见他们儿子。
老两口纠结了两日,决定去报警,他们就是觉得不对劲,他们儿子儿媳指定是出事了。
然而村派出所很是不以为然,这村子一亩三分地,就没出过什么大事。警察骑着自行车在村里跑了几圈,问了些人,就劝他们再等等,兴许他们儿子儿媳就是回家了,过几天就会联系他们的。
这一等半个月又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他们的儿子儿媳,连同肚子里的孩子,如同人间蒸发了。要不是儿子回来留给他们的钱还在,他们真以为那都是一场梦。
于是他们又去派出所找,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于是又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还牵了条狗,可也还是一无所获。
到这个份上,这个案子也只能被搁置下来。毕竟那个年代,在黄羊村这个地方,一切资源都很紧张,大家活着尚且艰难,消失的村外人不算什么。
可是在父母心中,这件事永远不会过去。做父亲的到死都没能瞑目,意识不清的时候叫着儿子的小名。而还活着的母亲,有时候甚至会疑惑,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她想,她大概就是为了等到答案才活到今天的。
“我就靠这口气撑着,是死是活,是人是鬼,我得有个准信儿才能闭眼。”老人说。
方扬握着她枯木一样地手说:“这样,我们要在您身上抽一点血。现在的技术比之前好太多了,以前找不到,不见得现在就找不到。您好好照顾身体,再等一等。”
“麻烦、麻烦你了……”
方扬离开的时候,老人听着声音,步履蹒跚地跟他到了门口,那双已经混沌的眼睛里仍然可以看到一丝没有熄灭的期盼。
虽然极度麻烦,方扬还是决定从三十多年前黄羊村的户口开始,逐户逐人排查。并且找村派出所要这几十年里的失踪报警记录,和他们的办案记录。
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凌江,孔明月也焦头烂额,案件仿佛再次陷入僵局。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房屋中介,对凤怡里10号楼301印象很深,他确实记得有个男的去看了凤怡里几套房子,但后来又没信儿了。那之后不久他再想带别人去看301这套,房东说不租了。他当时就觉得是房东私下交易了,他猜就是那个人。他当时还气不过,想找那个人问一问,打电话发现联系不上了。
原本以为案情有了转机,谁知道房屋中介店面里的监控就保留一个月,到时间就删除,已经没有了。他们拿银行监控拍到了身形让中介看,他也不敢保证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