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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2)

这一天,天空阴阴的,微微飘点小雨,唐湘茉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唐济光并未被禁见,父女俩多年没怎么接触,物是人非,年过半百的他这些年瘦了许多,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唐湘茉看着父亲走入会客室,心头百感交集,不禁喊了一声。“爸”

“你来干什么?”唐济光眼神很轻,这一年来受困囹圄的生活,让他过往愤世嫉俗的狠戾不见了,像是尖锐的晶石被磨平了棱角,却也再折射不出任何光华。

唐湘茉看着父亲,这个从小只愿意施舍背影给她的男人,现在两人面对面,她几乎可以细数他脸上皱纹。过去她很怕这样的冷漠,那冰冷的气场总是压迫得她浑身不舒服,但在这刻回首,却发现是自己在意得太过分了。

三十一岁的她,事业有成,其实早已脱离了家族束缚,得以自由,再不必战战兢兢,卑微地渴求父亲一抹温暖的微笑。

所以,她说:“我不后悔。”

不后悔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即便为此背负罪名,被世人指责为陷害父亲身陷牢笼的不孝女。

唐济光扬起眼眸,瞅着女儿,出乎意料地平淡:“你没什么好后悔的。”

同样地,他也不后悔自己的作为。

会客室内再度陷入沉默,那些温言好语似乎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们之间,或者唐家就是这样的。唐湘茉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想知道父亲是否恨她?恨得巴不得她死?他送她的枪,她一直好好保管着,那又代表了什么意义?

良久,唐济光率先开口。“我说过你名字的由来没有?”

她一怔,摇摇头。

唐家在她这一辈,按祖谱中间字不论男女皆是由“湘”字为名,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她一脸迷惑,只见唐济光掀了掀唇,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语出庄子太宗师。唐湘茉不懂父亲怎么会突然跟她提这个,正要问明白,唐济光便接着说:“好好想想这句话的意义,台湾不适合你,早点回迈阿密去吧,往后没事就别来了。”

他语调疏冷,态度淡漠,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唐湘茉思忖这句话的意思,忽然竟有些明白了。“爸”

原来是这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在危难之时相互以口沫润泽对方,延续生命,还不如平静安稳地在江水里各自悠游,想不起对方。

上一辈的恩怨,唐济光注定得背负,他的父亲唐沅闳在争夺唐家继承人之位的时候输了,输得彻底,最终被迫挺而走险,死在牢狱。他从小被灌输必须为自己的父亲争一口气,但唐湘茉不需要,也不适合那些。

他并不打算做个好爸爸,却也没想将她牵扯进来。与其让女儿在艰险里倚靠自己,成为他的弱点箭靶,还不如放她到安全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而她也没教人失望,她凭借一己之力,确实有了属于她的一片江湖,若能忘了唐家的一切,那便再好不过

唐济光进去了。

唐湘茉始终站在那儿,瞅着父亲的背影,眼眶潮润,却没落泪。

她知晓父亲并不希望她留恋这份淡薄的亲情,而这是她现今唯一能尽的孝道。她的疑问也得到了答案,父亲早就失去了掌控黑道的能力,可在那之前,她已有了另一个去处而不受胁迫。

她曾经为自己被放逐而忧伤、失望、绝望,未料那却是父亲赠予的最大的礼物

如同那把枪,他给她的,是保护自己的力量。

唐湘茉走出了看守所。

天色仍黑,霍于飞站在停车处,却似有道光汇聚在他身上。她面容阴郁,表情复杂,走上前去,最终抑止不住地落泪,哽咽道:“我不喜欢”

“呃?”霍于飞全无准备,手忙脚乱,瞅望她哭泣的脸,心疼得紧。他将她抱拥入怀,还好这一刻除了安慰她,他也无法有其他念头。这拥抱很平实,烘暖了她,她哭得像个小女孩,停不下来,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抹。

霍于飞一手撑伞,一手拍抚她的背,软言哄着:“好乖、好乖,你看,痛痛飞走了”

“飞你个头啦”她哭着,却万分感激这一刻有他存在,让她得以宣泄。

她把刚才在看守所内的对话跟霍于飞讲,一边讲一边抱怨。“他从来没问我想不想,太过分了”

他叹了口气,也没想过唐济光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教育她。“唐家是虎穴吗?”怎么对下一代都是推落山崖再叫他们自行爬上来?

“我以后绝对不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唐家的悲剧已经够多了,先是她爷爷那一辈,再来是她父亲及堂姑,然后是她与唐左琳,那些恩恩怨怨不该再传承,预料之外的是,父亲竟与她有相同想法。

只是,他用了一个让她很痛、很痛的方法,她不知道该不该感激

“我宁可相濡以沫”

“所以你叫湘茉,而不是叫相忘,不是吗?”

霍于飞安慰人的方法一向没什么技巧,唐湘茉一下子被噎到。“我确实是有个亲戚叫湘望”

“喔,那他比你惨点。”霍于飞耸了耸肩,她破涕为笑。

见她不哭了,他松了口气,担忧再抱着她就要出事,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这回唐湘茉也怕了,这男人失控起来要人命,那次整得她足足三天下不了床,实在心有余悸。

唐湘茉,深呼吸,那些记挂在心上十多年的事,终于有了答案,她心情复杂,有喜有悲,但最后化作一抹悠然的微笑,绽放在脸上,无论如何,她已不再一无所有。

她看着霍于飞,感觉内心所有的忧愁都被一种纯粹而美好的东西填满了,也许她应该要感谢,毕竟父亲没有把她强留在那种可怕的环境里。她是自由的,拥有选择的权力,而她——选择了这个男人。

“走吧,回去了。”她说,扯了扯霍于飞的手。

他牵握她,耳根子微微烧红,他这副模样真是百看厌,坦白讲之前那一次,累归累,但感觉并非不好。

想着,竟连她都有些赧颜了。热度在两人交握的手间传递,直达心口。雨停了,一阵微风伴随植物湿润的气息拂来,不知怎地带着些暧昧甜暖,围住了两人,这气氛既教人怦然心动,又有点不好意思。

霍于飞睇望难得展露羞怯的她,心痒痒的,终究还是没克制住,亲吻上去。

唐湘茉一时有些诧异,却也柔顺地接纳了这个吻。

唇瓣辗转相贴的安抚她原先酸涩发胀的眼眶,像是被人温柔地揩去了泪,于是在这样缱绻的吻里,所有的悲痛不再,往事远去了,剩下的仅是眼前这一份甜蜜情感,醇厚又浓烈。

霍于飞至今依然对这种亲密接触很没辙,唐湘茉笑着,揉了揉他发烫的耳,在他症状尚未严重前抽开了身,说:“等我这阵子忙完了,闲的时候,我们再来试验一次吧,如何?”

他惊喜,见她扬唇,不怕死的又往火炉里扔进一块烧红的炭。“而且这次,我们可以玩点不同的,像是手铐之类”

她这话无疑是个引信,霍于飞炸了,想着那些yin靡而惹人心动的画面,疹子克制不住地发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唐湘茉!你就不信我在这里直接暴走?!”

她哈哈大笑,如一条滑溜的鱼儿自他怀里挣开,闪避远处。霍于飞哭笑不得,自己真是栽了,惹上了她,这一辈子似乎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但即便如此,他仍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这个就是在爱里的感觉吧?嗯,还挺不赖,他喜欢。

于是他们闹完了,并肩离开。

相互依持的剪影在隐约显露的阳光下交叠,构成一幅温馨而甜美的图画。唐湘茉转头看了一眼关束着父亲的地方,想着,她再不需要任何东西了,因为她已经得到这个世上最大的一份宝藏,而那份珍宝的名字就叫做幸福。

年关将近的时候,棠人百货终于完成进柜事宜,顺利开幕。

开业第一天,他们请来各方艺人作嘉宾,先前广告更是铺天盖地地打,再加上一定要有的满千送百及各种折扣商品、赠品活动,吸引无数消费者。

这是“唐朝”正式跨足百货零售业的第一步,必须先稳住谤基,才能确保蜜月期过后的业绩数字。

唐湘茉身为过来人自是经验丰富,她将百货未来一年必须注意的方向及企划做了一份详尽报告,交接给负责接手的人。唐朝集团大家长唐沅庆自是希望她能留下,但唐湘茉婉拒了。

“我的根基毕竟在迈阿密,那儿还有许多计划必须实行,台湾我就插不上手了不过,有空还是会常回来看看的。”

唐沅庆这几年身体不好,作风不再如年轻时那般狠绝强势,基于对侄子唐济光的补偿心理,他抱着让唐湘茉作为接班人的念头,可惜当事人不愿,看来唐家的继承权问题又会在媒体之间热络一阵子了。

台湾这个地方,已没有任何灰暗的记忆缠着她。她会常来看这些亲人,这种有所依归的感觉真的很好,#x5c3d#x7ba1她的处境依然谈不上安全但至少,不是一个人面对。

他们依然关注罗佩兹家族的后续消息,但不管是雨果还是路易斯,都没再出现,该超市对外的负责人也换了一个,好像那些惊险的历程只是一场梦境,不曾存在

唐湘茉不止一次怀疑那枚戒指究竟有何意义?雨果毫不恋栈地送给她,路易斯却千方百计想夺回,可惜已经没人会告诉她答案。

总之,在确认迈阿密安全无虞前,他们决定先到西雅图去看看霍于飞的父母。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美媳妇也不例外。上飞机前,唐湘茉早早便开始梳妆打扮,甚至在衣帽间里苦思,快把整柜的衣服都翻出来。霍于飞看得叹为观止,隐隐有些怨愤。“亲爱的,你这个阵仗几乎要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别人。”何以他这个正牌的就只有华纳卡通明星可看,也太悲剧了吧!

唐湘茉白他一眼。“那是你爸妈。”

他故做一脸委屈状,她傻眼。“不会吧,你还真的不高兴?”

“当然——不是。”他咧嘴一笑,口气大转,走上前挑了一件最素雅的洋装。“好了,就这件了,我爸妈很随兴,干什么搞得像要去参加豪华舞会?你会吓到他们的其实我觉得那件崔弟t恤最好,再绑个马尾,妆就别化了,让他们看看你原本的样子,不好吗?”

被这么一讲,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只是毕竟是恋人的父母,她心底还是希望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尤其一想到霍于飞为她留下的伤痕,更觉愧疚。

“我第一句话是不是该跟他们说抱歉?毕竟那些伤”

“嘿,想什么啊?”霍于飞赏了她额头一记爆栗。难得她会这么胡思乱想,看来见公婆果真让她很紧张。“这可是男人的勋章,别人想要还不见得有,就连霍克勤身上也才只有两个,我比他多一个,足够我得意一辈子,哼哼”晕倒!“你连这个都要比啊?”

唐湘茉哭笑不得,不过见他一脸得意,好像她那点在意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她终究舍弃虚伪的套装,就像他说的,真实的样子又有什么不好?他们将是她新的亲人。她挑了那件洋装,霍于飞替她绑发,他的手很巧,从他惯用那些火炮枪械就看得出来,只是她没料到他弄起头发竟然丝毫不输专业的美发人士。

他将她的卷发简单盘起,落下一些发丝,露出纤白的颈。霍于飞似乎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镜子里的笑容夺目。“如何,不错吧?”

“你到底帮多少女人做过这些?”连她自己弄了二十几年都没他来得顺手。

霍于飞想了想,低头扳手指计数,她眼角一瞄。“有种你再数啊!”“这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问了你就乖乖数?你都不知道女人这时想听的绝对不是真实答案?”

“唉,真难搞!”他佯装叹了口气,做了个夸张的耸肩。“好吧,真正的答案是——只有你一个。”

唐湘茉满意了,拍拍他的脸。“孺子可教也,学得真快。”

“我讲真的。”霍于飞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发。“我给自己弄了二十几年,什么造型都会。”

她没料到答案是这样,她看着他略长的发,记忆中最开始的几次接触,这男人确实绑了些怪异造型,但之后都是简单的马尾。“怎么平常没见你绑过?”

“任务需要啊!你见过哪个保镖每天闲着没事在改变发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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