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做,人永远也不能赚到认知以外的财富,她已经尽力了。
对方都下逐客令了,白瑜知道再说也没有用,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她还是跟张书记做了道谢,然后把《吹螺号的小姑娘》盖上红布,小心翼翼放回纸箱里面。
走出红旗公社办公室,白瑜长长吐出一口气。
昨天出师不利就算了,今天又来,这让她不由有些沮丧。
不过她没沮丧太久,而是换种语气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古人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任何事情是随随便便成功的!”
“连被称为‘发明大王’的爱迪生在发明电之前,都要经过无数次失败的实验,而我现在只不过你被拒绝了两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失败乃成功他妈妈,加油,我能行!”
还别说,给自己吨吨吨灌了一大堆鸡汤后,白瑜的心情真的好了不少。
她重新振作起来,然后骑上自行车朝最后一个公社——飞鱼公社骑去。
前面两个公社的名字显然是后来重新取的,用的都是很励志的革命词语,跟前面两个一比,飞鱼公社显得有些另类。
飞鱼,宋代大诗人黄庭坚那首《拘士笑大方》里面,有两句诗是这样写的:“鸟飞与鱼潜,明哲善因物”,意思是,鸟儿飞翔在空中,鱼儿潜游于水底,明智者善于因势利导,不知道这个飞鱼公社取名时是不是根据这句诗歌呢?
飞鱼公社距离红旗公社有些远,路面状况也十分不好,路坑坑洼洼的,白瑜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被颠麻了。
好不容易来到飞鱼公社,当一个没牙的阿婆指着前面几间房子,用方言告诉白瑜那就是公社办事处时,白瑜不由愣住了。
只见眼前几间房子又矮小又破旧,墙皮斑驳,不少地方脱落后露出里头粗糙的砖石,没有脱落的墙面裂痕随处可见,屋檐上长着不知名的植物,莫名让人想到坟头草。
白瑜嘴角抽了抽,心里想着自己该不会是误会了阿婆的意思,毕竟她只听得懂少数几句当地话。
东方公社和红旗公社的办事处虽说不上有多富丽堂皇,但好歹每一间房子的墙面是完整,尤其是东方公社,还有两层的楼房,外头也有守门大爷,红旗公社虽然比东方公社稍逊几分,但也有七八间砖瓦房,而且外面的地也是铺了水泥的。
跟东方公社和红旗公社比起来,飞鱼公社有点穷,不,不是有点穷,是很穷。
白瑜突然觉得希望有些渺茫。
不过来都来了,肯定不能就这么走了,否则有点对不起她被颠簸了一路的屁股。
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抱上纸箱朝最大那间办公室走去。
这次没有守门大爷,也没有秘书给她做通报,白瑜没有任何阻拦就直接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头的摆设怎么说,好听一点叫朴素,不好听的话,那叫无比简陋,简陋到白瑜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只见办公室中央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桌子,木桌子缺了一只脚,底下用一块石头垫着,在角落处放着两张长条椅子,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就是整个办公室里头所有的设施和装备。
在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只笔,眉头紧蹙,正在奋笔疾书。
看对方那么专注,连她进来都没有发现,白瑜不得不咳嗽一声提醒对方。
听到咳嗽声,男人这才抬起头来,那是一张意外很年轻的男人,看着大约三十七八岁,他直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缺了一条腿的眼镜,瘸了腿的眼镜用绳子绑着挂在耳朵上,他穿着一套灰色的衣服,衣服被洗得颜色发白,而且上面还有好几个补丁,全身上下都说明了一个字——穷。
男人看到白瑜,愣了下:“请问这位女同志你找谁?”
白瑜露出恰当的笑容:“你好同志,我叫白瑜,我想找飞鱼公社的书记,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
男人似乎很意外听到她这么讲,顿了下道:“我就是飞鱼公社的书记,我叫欧阳文骞,骞是飞达鸿骞的骞,不是一千两千的千,不知女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对方就是飞鱼公社的书记,白瑜有些意外,还觉得对方有些书呆子气。
她以为能坐到公社书记位置的人,年龄没有五六十岁,也得有四十往上,但眼前这人似乎有点过于年轻了,而且穿得这么穷的书记,她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然后把之前自己在报社工作,以及大学生的身份简单介绍了一遍,接着又给对方详细介绍了贝雕这门工艺,以及自己过来的目的。
说完这一切后,她把《吹螺号的小姑娘》再次小心从纸箱里面拿出来,开门见山道:“这就是我说的贝雕,这是其中一个作品,欧阳书记您看看。”
白瑜没急着往下说自己的计划,跟去前面两个公社不一样,前两个公社她是在推销自己以及贝雕,来求得合作,可在飞鱼公社这里,不仅对方要考虑她,她也要考虑对方。
一来对方年纪太轻了,如果真要合作的话,后面要建厂,组织招工并管理工人等,白瑜不确定他是否有这方面的经验。
二来飞鱼公社太穷了,能把一个公社带领得这么穷,她有点怀疑他的能力,就包雅英的助理给的资料显示,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五年。
她不知道五年前飞鱼公社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但五年后的今天,飞鱼公社跟其他公社比起来,发展得似乎不是很好。
欧阳文骞这边看到工艺品,眼底露出了惊艳,他还把眼镜摘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又重新戴上去,然后整个人几乎贴到那贝雕上。
屋里弥漫着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良久,他才从贝雕抬起头来,看向白瑜道:“做这样一个作品,需要经过几道工序?”
白瑜有些惊讶他首先问的不是质疑这贝雕是不是真的用贝壳制作而成,而是问了制作工序,不过因为这个问题,让她对他有些稍稍的改观:“概况来说,四道工序,切割,打磨,雕刻,黏贴,但仔细来说,那就涉及得非常广了,在制作成品之前,首先要设计,毕竟你不能凭空就做出一个东西来,接着要绘图,然后便是找材料选材料,接着才进入切割打磨等程序,除了之前说的那几道工序,后面还要抛光,上色,镶嵌组装等等,简单来说,那就是制作过程复杂,不仅要求高于常人的艺术水平,还要有耐心。”
贝雕之所以能被称为艺术品,其制作过程就决定了它不像其他粗制滥造的东西,它具有极高切独特的艺术欣赏性。
欧阳文骞听到白瑜的话,眉头又习惯性蹙了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才开口:“工序这么复杂,你觉得一个从没接触过的普通人多久能学会?”
不同于之前两个公社不断地质疑她,欧阳文骞问的问题才像是一个真正要合作的人。
白瑜收起之前的质疑,思考了一下道:“对于欧阳书记您这个问题,我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每个人的天赋和能力是不一样,同样一道工序,有些人可能一两个月就学会了,有些人比较手笨,可能半年也学不会,而且不同工序对人的要求也不一样,像切割和打磨这些就很容易上手,只要认真去学,我觉得一般人一个星期左右就能上手,但像设计和绘图这些,要求就非常高了,没有几年的学习,可能连最基础的设计都设计不出来。”
欧阳文骞很认真地在听白瑜的话,听完后又顿了好一会才道:“对于白同志你提出的合作,我很感兴趣,但能不能做,我现在没办法立即给你答案,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自跟两位制作师傅见一面,同时,我也想看看其他的作品。”
白瑜笑道:“没问题,我回去后跟两位师傅说一声,他们那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具体就看欧阳书记您这边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先把时间给定下来。”
虽然对方没有第一时间给自己肯定的答复,但他这个态度比之前两个公社诚恳一万倍。
年轻不害怕,没有能力也没关系,关键有没有这个心。
欧阳文骞推了推眼镜:“那就定在后天下午两点钟。”
白瑜点头:“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