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大喝,恍似晴天打个霹雳,平地响起焦雷。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响,屋顶突然裂开一个窟窿,瓦片纷飞,跳下一个人来。
这个人不用说就是丹丘生了,他来得可刚是时候。
张火生给他用“狮子吼功”吓得心头一震,剑点刺歪,丹丘生已是把牟丽珠抱了起来,唰的一剑向他刺来,双剑相交“当”的一声,火星蓬飞,张火生的长剑损了一个缺口,几乎拿捏不牢,慌忙倒退。
张火生这一惊固然是非同小可,丹丘生也是有点感到意外:“想不到崔宝山手下居然还有如此一个剑术名家。”要知张火生虽然不敌,但能够化解他这么凌厉的一招,亦已最十分难得了。
看见丹丘生如此威势,饶是崔宝山身经百战,也不由得抱住韩紫烟躲在墙角发抖。
百忙中丹丘生一探牟丽珠鼻端,察觉她还有气息,稍稍放下点心,正要去捉崔宝山,陡觉劲风飒然,孙道行一拳向他后心猛捣。
丹丘生生怕牟丽珠受伤,反手一抓,背后好像长着眼睛似的,五指疾扣孙道行腕脉。孙道行是大圣门高手,练的猴拳当真是捷比灵猿,丹丘生的手指已经感觉得到沾着他的衣裳了,不知怎的,还是给他滑走。电光石火之间,孙道行已是一个游身滑步,绕到前头,挡着崔宝山夫妇,对准丹丘生劈面又是一拳。敌,防御自身乃是出于本能。他一觉背后劲风飒然,当然无暇思索的便是反手一剑。
卫托平为了保护主帅,逼得和他拼命,闪电之间,各自抢攻三招,孟华被他缠得无法腾出手去刺杀崔宝山,说时迟,那时快,孙道行与张火生也来到了,孙道行连忙抢上前去抱起崔宝山便跑。张火生施展三才剑的绝招,和卫托平并肩作战。二人联手,使出平生本领,方始能够化解孟华凌厉的剑招。
孟华暗暗叫声“可惜!”既然无法刺杀崔宝山,他自也无心恋战了。
剧斗中孟华一招“夜战八方”把卫、张二人逼退两步,身形平地拔起,从丹丘生在屋顶打开那个窟窿跃出。
此时丹丘生正在勇闯箭阵。围攻他的五名高手,有三个已经给孟华引开,剩下的刘挺之和叶谷浑自是不敢阻拦,但那一排弓箭手乱箭纷飞,一时间却还是难以闯过。
孟华匆匆赶到,金碧漪道:“怎么样?”孟华说道:“闯出去再说!”两人双剑合壁,剑光四面展开,弓箭射到剑光圈内,立被绞碎。不消片刻,他们已是冲过这条甬道,杀进了弓箭手丛中。
他们各自抢了马匹,闯出大营。但卫托平等人率领的一队骑兵仍是紧追不舍。
孙道行喝道:“元帅有令,不许慌乱,严防敌兵偷袭。亲兵随我去追刺客!”清军要防敌方偷营劫寨,追兵大为减少。不过那队崔宝山的亲信可都是百中选一的骁骑。
电逐风驰,不多一会,离开清军大营已是约莫十里之遥,他们被追进了一条葫芦形的峡谷。
丹丘生攀上危崖,把牟丽珠放了下来,挺剑喝道:“好,咱们和他决一死战。”有乱石遮蔽,清兵的乱箭难以射着他们。对牟丽珠的安全,丹丘生是比较可以放心了。清兵见他们负隅顽抗,一时间倒也不敢躁进。
丹丘生大喝道:“卫托平,你们有胆的上来!”
卫托平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听他的喝声虽然宏亮,却已微嫌中气不足,不由得暗暗欢喜,想道:“丹丘生在乱军中冲杀出去,苦斗半夜,任他武功再强,此时料想亦已是强弩之未了!”
正当他部署进攻之际,忽有两匹马疾驰而来,是一个身披孤裘的回族少年和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番僧。那少年的扬声叫道:“卫大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卫托平一见大喜,立即朗声说道:“乌里赛王子,你来得正好!你还记得吗,我们答应过给你报仇的。曾经侮辱过你的那个姓孟的小子,和那姓金的丫头,现在正是躲在山上,我们此刻就是去捉拿他们的。这位大和尚想必是令师吧?”
那番僧哼了一声,说道:“对付三两个人,何须如此兴师动众?我替你们把他们抓来就是,反正我也正要找这姓孟的小子算帐。”
原来来的这两个人正是车居族的王子乌里赛和他的师父迦密法师。迦密那次吃了孟华一点小亏,积恨难消,他是早已准备好可以对付孟华的打法的。
迦密法师有意炫耀武功,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把声音远远地送出去。那一队清军,人人都觉得他似乎就在自己的耳边说话一般,震得耳鼓都有点嗡嗡作响。山上的丹丘生等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丹丘生问孟华道:“这番僧是什么人?”孟华说道:“是段剑青的新师父,弟子曾经和他交过一次手。他的武功,似乎还在卫托平等人之上。”丹丘生眉头一皱,说道:“什么似乎?比卫托平那些人高得多了。金姑娘,我有一件事情求你。”
金碧漪吃了一惊,忙道:“伯伯尽管吩咐就是。”
丹丘生说道:“我把牟女侠托付你们,请你们保护她回去。”
孟华说道:“师父,请恕徒儿抗命,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你老人家在一起。”丹丘生道:“敌强我弱,要拼命也不能大家都拼,你们还是趁早逃出去吧。”
孟华蓦地想起,说道:“师父不用担忧,咱们也会有援军的。”把藏在身上一支蛇焰箭拿了出来,射上天空。
蛇焰箭发出一溜蓝色的火焰,掠过长空。估量附近的山头都看得见。这是他和桑达儿约好的讯号。
卫托平吃了一惊,连忙问孙道行道:“附近山头可有敌军?”孙道行是崔宝山的亲信,崔宝山每天听取有关敌情的报告,都有他在身旁。故而卫托平必须问他。
孙道行道:“哈萨克人的营地,离此处有一百多里之遥呢。而且昨晚探子回报,罗海都已经带领大部人马离开原来的营地了。我看这小子多半是故弄玄虚,使的疑兵之计。”
迎密法师听得不耐烦,冷冷说道:“你们怎的这样胆小,纵有伏兵,又何足惧,好,你们害怕,我先去把那小子揪来!”他加快脚步。话未说完,早已跑出百步开外。
丹丘生知道这个番僧非同小可,一出手便是连环夺命剑法的绝招,长剑一振,声若龙吟,疾如电掣,手起剑落,左刺两剑,右刺两剑,中间又疾刺一剑。连环五招,一气呵成,身受者就好像有五个人同时持剑向他刺来似的,不过迦密法师虽然是给他杀得手忙脚乱,却还是应付过去了。他用的是一根青竹杖,剑杖相交,竟然发出宛如金属敲击的清脆音响,震得丹丘生的虎口都隐隐感到有点酸麻。
丹丘生不禁一惊:“怎的我竟是如此之不济了。”无暇细思,趁着先手未失,唰地又是一剑。
这一招剑势更为怪异,看是自左而石,却忽地中途一变,突然间就指到了迦密法师的胸口!出手如此之快,而竟能使剑势随心变换,这在剑术中是最最难练的招数。看得孟华也不禁喝起彩来:“好一招横云断峰!”自思不知还要再练几年,方能练到师父的境界。
剑光突然凝止,只见迦密法师那根青竹杖顶着剑尖,好像胶着一般。僵持了片刻,丹丘生的青铜剑竟然跟着他的竹杖慢慢移动。看来似是迦密法师占了上风,丹丘生已是挡不住他那牵引的力道了。
丹丘生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心头也不禁一惊:“奇怪,怎的我的气力竟然使不出三成?怎样不济,我也不该糟糕到如此地步的!”原来他这一招本来有两个机会可以杀伤对方,前半招剑锋只要再挺进半寸,就可刺穿对方的胸膛,后半招剑势稍快一分,更可割下对方脑袋。但都由于力不从心,非但给迦密法师躲开,而且给他以一个“粘”字诀,粘住自己的宝剑了。
孟华叫道:“割鸡焉用牛刀,师父,请让弟子代劳吧!”丹丘生道了一个“好”字,用尽全力,剑势向前一伸,这才摆脱了对方那股粘黏之劲,跃过一边。
殊不知他固然吃惊,迦密法师比他吃惊更甚。丹丘生退下去,他当真是有如死里逃生一般,想起刚才的掠险,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此时,卫托平等五名高手都已赶到。他们看见丹丘生与迦密法师之战,竟然给迦密法师占了上风,不觉都是颇感意外。卫托平呆了一呆,大喜叫道:“这厮已是无能为力了,咱们还待什么,上去拿他呀!”五名高手登时争先恐后地抢上前去。
丹丘生心里一凉:“想不到我竟会莫名其妙的失了真力,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但好歹也要拼他一个两个!”
说时迟,那时快,卫托平和刘挺之二人已经首先来到。卫托平双掌翻飞,刘挺之快刀疾斩。
丹丘生咬紧牙根,一招“胡笳十八拍”展开,剑光闪烁,宛似空中洒下千点万点繁星。
这招“胡笳十八拍”本是他的连环夺命剑法最厉害的一招,一招便可以在敌人身上刺出十八个窟窿。但气力不济,手颤剑抖,虽然剑点洒开,却是凌乱无章,空有“胡笳十八拍”之形,已无此招原来威力。连他目己也感觉到剑尖上毫无力道。对方都是武学高手,料想纵然能够刺着对方,只怕也是无济于事,最多不过划破对方皮肉而已。有气没力,如何还能经受对方一击?
丹丘生出剑便知不妙,心中不觉暗暗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倒不如刚才便的自尽的好,免得落在鹰爪手上。”
但说也奇怪,他固然不济,对方却似比他还更不济。刘挺之这招快刀刀法,是一口气连劈七刀的,他出手用力太猛,劈到第三刀,便已没有气力,连钢刀都掌握不牢“当”的一声,脱手坠地。
卫托平那一掌倒是打着了丹丘生,但掌力之弱,却是还比不上一个寻常的壮汉。丹丘生气力虽然不济,内功的根基还是极为深厚的,卫托平打在他身上这股力道全都反弹回去,卫托平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幸而他打出去的力道不强,这才不至于摔得头破血流。
刘挺之吃的亏就更大了,他钢刀落地,根本无法抵挡丹丘生的剑招,登时连中了七八剑,虽然划开的伤口不深,但他内力已失,痛得他杀猪般的大叫。
跟着追上来的孙道行、张火生和叶谷浑三人,见此情形,不觉呆了。孙道行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张火生也觉眼前金星飞舞。
只有叶谷浑还比较好些,他是练大摔碑手功夫的,在五人之中,他的内功道诣仅次于卫托平,而在其他各人之上。不过跑了一段山路,此时亦已气喘心跳了。
丹丘生莫名其妙,心里想道:“奇怪,怎的他们看起来好像比我还更糟糕!”他气力消失,内功还是有的,心想:“反正我已是准备豁出性命不要的了,且待我唱一出空城计试试他们。”
当下吸一口气,大声喝道:“有胆的就上来和我决一死战,没胆的快快滚下去吧!”
他这么一声大喝,孙道行和张火生二人首先如奉纶音,膝盖一软,果然就从山坡上骨碌碌的直滚下去。叶谷浑被他们一拉,跟着也滚下去了。
原来韩紫烟那炉檀香,是一种慢性迷香。不会立即发作。但若换了常人,只要吸进一点,半个时辰之内,定必昏迷。崔宝山就是因为未练过内功,首先昏迷的。
丹丘生在韩紫烟房间里吸进了迷魂香,此时早已过了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也有多了。只因他的内功深厚,故而在连番恶斗之后,此时方始发作。
卫托平等五人内功道诣比不上他,不过也没有似他这样经过连番恶斗,是以发作的先后,也就按照各人造诣的深浅,有的和他交过手之后方始发作,有的跑上山来未用真力便即发作了。最后发作的是叶谷浑,假如叶谷浑有胆量和丹丘生一斗的话,只怕丹丘生还更不济。
孟华虽然也吸进了一点点迷魂香,但因他在韩紫烟房间里不过片刻,吸迸的少量迷魂香一时间尚未至于发生影响,而且在他未来之前,丹丘生已先和五大高手恶斗过一场,耗损的气力也是比他为大。
此时孟、金二人双剑合壁,和迦密法师恶战,正在到了紧要关头,斗到紧处,孟华忽觉一阵眩晕,划出的剑圈稍有裂缝,不禁心头一凛。”怎的我竞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了?”
本来功力悉敌的高手搏斗,稍有破绽,就难免要给对方识破,何况迦密法师的功力本来就要比孟华高出许多。但说也奇怪,迦密法师竟似未能窥破。
原来此时正是卫托平等五名高手相继滚下山去的时候。而他们也正好斗到和丹丘生站立之处相距不远的山边。迦密法师一抬头,只见丹丘生正在圆睁双眼,盯着他看。他刚刚领教过丹丘生的厉害,怎知丹丘生此际已是毫无能为?目光一接,他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噤,生怕丹丘生就要加入战团。他连孟、金二人都对付不了,如何还能再添强敌?
他怕丹丘生阻截,把青竹杖舞得风雨不透,从丹丘生旁边数丈之地掠过,孟华作势欲追,丹丘生哈哈一笑,说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孟华已经看出不妙,走近丹丘生身边,悄悄问道:“师父,你怎么啦?”丹丘生道:“你呢?”孟华说道:“我似乎觉得气力正在渐渐消失。”
卫托平等人滚下山去,伤得都是不轻。只有孙道行因精于猴拳,翻腾滚扑乃是他的特长,滚下山来,只是划破一点皮肉,伤得最轻,不过也是感到气衰力竭了。
他定了定神,回想刚才的情形,疑心顿起,说道:“此事有点邪门,怎的咱们都忽然气力不济?但丹丘生似乎也不会比咱们好了多少,否则他焉能这样轻易放过咱们?”
卫托平虽然受伤较重,但在五人之中,他的功力也是最高,神智尚未模糊,听了孙道行的话,登时瞿然一省,说道:“对,好歹咱们也还要试他一试!”当下把崔宝山的亲兵队长唤来,说道:“你带队上山,不必太过逼近,在弓箭可以射到的地方乱箭射他!”
孟华看见清兵已经冲上山腰,而他的气力却正在逐渐减退,无计可施,只好一咬牙根,说道:“漪妹,你背牟姑姑和师父先走,我在这里替你们抵挡一阵。”
金碧漪忽道:“咦,孟大哥,你看那边,火光好大!起火之处,是不是清军营地?”
孟华跳上危崖,把眼望去,只见一片黑烟,上冲霄汉,火光也都隐约可见,孟华大喜说道:“不错,正是清军大营起火。奇怪,这是谁干的呢?”他知道桑达儿带领一小队人马是计划好来接应他的,但这一小队人马绝对不可能杀进清军的大营。
金碧漪片刻兴奋过后,叹口气道:“可惜远火难救近急,还是让我帮你和他们拼一拼吧。”
孟华说道:“不,你还是和师父、牟姑姑先走的好。我趁他们军心慌乱,出去冲击他们。”
营地起火,冲至半山的清兵也发现了。
亲兵的队长名叫崔一伦,是崔宝山从家乡带出来的疏房侄儿,对叔父最为忠心。他看见火光,好生踌躇不定,想要回去保护叔叔,但又不愿就此放过刺客。山脚下孙道行似是知道他的心意,大声叫道:“营中失火,算不了什么一回事情,自然有人扑灭。你先擒刺客要紧!”他受伤最轻,高声说话,声音还是可以传到山腰。
崔一伦料想不会是无端“失火”这样简单,但一想孙道行的话也有道理,假如这几个否则客当真是如他所料已经有气没力的话,那么擒了刺客再行回去,当然更好。于是他在稍停片刻之后,立即又带队冲上山头。但这片刻的迟延,形势却忽然变了。
只听得号角鸣呜,蹄声得得,一队人马,突然出现,马壮人强,来得有如暴风骤雨。
孟华大喜叫道:“好了,桑达儿来了!”
桑达儿人未到,箭先发,百步之外,连珠箭射将过去,登时把三名清兵射下马来。
崔一伦是清军中的神射手,睹状大怒,喝逗:“来而不往非礼也,看箭!”嗖、嗖、嗖,也是三支连珠箭射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