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离罗斯柴尔德大厦之后,他那短暂恢复的力量便迅速消退,虚弱的肉体连一个同岁数的女孩都不如,再加上没有蔽体的衣服……
他甚至不如站街妓女有尊严。
强忍着牙龈传来的剧痛,散兵吃掉了那不比他拳头大的面包,肚中却依旧空空荡荡,发出阵阵饥饿的号叫,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行走了。
思绪放空,散兵忽然惊愕地发现自己在认真考虑出卖肉体的可行性,这耻辱的想法让他极度反胃,但考虑到此刻每一丝体力都无比珍贵,他强行将涌到口中的呕吐物又重新咽了下去。
系统!!!
*——滋滋滋——*
依旧只有一串像是被电磁干扰过的杂音,散兵愤怒地捏紧了被拔掉指甲的手,开始畅想自己如果还有力量的话,会如何惩罚那些让他受尽屈辱的人。
艾弗里博士,马格努斯,还有那个叫菈妮的小婊子……轰散他们这群混蛋!屠尽英国所有人啊!!!
“你……没事吧?”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
散兵余怒未消地瞪去,看到一名护士打扮的年轻女人站在巷子口,衣帽洁白如雪,仿佛一朵清雅白莲,用他最厌恶的怜悯目光看着他。
蝼蚁,看什么了?!我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让你自己吃下去!
“你受了好重的伤……”可这白莲花一样的女人并没有被散兵的目光逼退,反而主动靠近过来,不嫌他身上的秽物,用指尖轻轻触碰。
“别怕,”她误解了散兵的抽搐,就算是最轻最轻的力度,也足以让他感受到炼狱般的痛苦,“我会帮你的。”
“咕啊!”散兵暴怒,正机之神什么时候轮得到蝼蚁来怜悯,他猛地一甩胳膊,血肉模糊的手掌抡在白莲花脸上,留下一个黑红的掌印。
恐惧我!害怕我!不许怜悯我!
女人用手背擦掉了脸上的污物,眼中闪过一丝让散兵舒爽的愠怒,但立刻又平复下去,语气轻柔,“可怜的孩子……真不知道你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已经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她不顾散兵的挣扎,直接将他背到了背上。
就算散兵用没牙的嘴巴去咬她的耳朵,就算他用柔弱无力的手臂去勒她的脖子,她也没有半分怨言,没说出一句抱怨。
最后,精疲力尽的散兵将脸埋在白莲花纤瘦的背上,泣不成声。
愚蠢的蝼蚁,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女人默默地背着他,穿过道路和小巷,不知走了多久,连天色都暗沉下来了,才在一幢独栋的两层房屋前停下脚步。
散兵朦胧的泪眼瞥到了房屋的门牌:女贞路四号。
好熟悉的地名……
白莲花把他从背上搂到怀中,敲响了门:“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开门的是一名面容和善的胖老妇,矮墩墩的她脸上还展露见到女儿的欣喜,就因为散兵凄惨的模样而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连忙让开门:“哎呀,可怜的孩子!快进来快进来!老头子!快来帮忙!”
“老头子”是一名又瘦又矮的男人,典型英国人面容,头顶光秃一片,约莫五十来岁。他一言不发地看了散兵一眼,转身趿拉着拖鞋跑进浴室里,很快便传出花洒放水的声音。
“得先把你洗干净。”散兵听到白莲花对自己说,他任由她将自己抱进浴室,放在已经因为岁月而发黄的搪瓷浴缸里,拿来了镀铬花洒。
温热水流刚一冲上皮肤,散兵便痛苦地大喊起来,他从未想过水能让他如此难受,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冲他尖叫,命令他挣扎!
“上帝啊!”拿来毛巾的胖老妇惊叫起来,“他没有牙齿和舌头!”
“别动!”白莲花语气强硬起来,捋起袖管将她的小臂放进散兵口中,“感觉疼得话,就用力咬。”
散兵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泪水夺眶而出,一边呜咽着,一边任由白莲花和胖老妇清洗擦拭他的身体,仿佛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他此刻终于回到人间。
擦干头发后,散兵被胖老妇裹进一条温暖厚实的毛毯里,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看到白莲花不得不用他恶臭的洗澡水来清洗被弄脏的护士服,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内疚。
胖老妇对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发愁,老头子则从储藏室里拿来了剪线钳,对散兵说:“把手伸出来。”
散兵顺从地伸出手,犹太人的手铐紧紧箍在皮肉翻卷的手腕上,腐肉发出阵阵恶臭。虽然他拧断了中间的铁链,但这两个该死的金属手环依旧存在。
就像他们对他的折磨,虽然已经过去,但依旧在他身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会有点疼,忍一下。”老头子说着,以外科医生般的精准动作钳断了手铐。伤口中被堵住的脓水立刻喷出来,在地毯上留下让散兵愧疚无比的黄色痕迹。
“爸爸。”白莲花换了一身居家的常服,手里抱着药箱,“抗生素没有了。”
老头子将手铐丢进垃圾桶,说:“我工作的科室里应该还有一点,我去找找。”
“那也等天亮了再去,晚上外面不安全,谁知道政府的人会不会把你抓去修那什么陆行舰。”胖老妇絮絮叨叨地说着,将一块面包和一碟所剩无几的黄油放在餐桌上,“家里只剩这一点食物了,先把肚子填饱吧。”
“我这周的口粮配给快发了。”白莲花说,散兵第一次注意到她如此干瘦苍白,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把他背回家,“再节省两天吧。”
老头子简短地作出结论:“吃饭。”
老夫妇二人都只吃了一小片面包,当白莲花将盘子里最后一点黄油抹在厚面包片上,泡在仅剩的发酸的牛奶里递过来时,散兵实在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泪俱下,几乎晕厥过去。
他妈的……他妈的呀!
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人遇上我!
我不配!我不配!
当晚,散兵被白莲花抱进她自己的房间里,睡在她的床上。白莲花从衣橱中拖出一个又老又旧的睡袋,散发出一股霉味儿。
“以前,我爸爸喜欢带我去爬山,我妈妈嘴上总是抱怨,但她还是会准备好食物和行李,这睡袋就是那个时候买的……好像有些小了。”
白莲花把睡袋放在床边,蜷起双腿钻进去,眼睛关切地看着散兵,语气中充满怀念:“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一起去爬山……”
散兵躺在她散发出淡淡花香味的被褥里,看着她瘦削的脸颊,自责情绪攀升到了顶峰,他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捏住,绞成一团。
“你觉得呢?”白莲花问道,睡意朦胧。
散兵狠狠点头。
一夜无梦。
直到阳光洒在脸上,散兵才不甘不愿地从黑甜睡眠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白莲花满眼担忧地站在窗前。
“你醒啦?”她说,“爸爸凌晨就出去为你找药了,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散兵能清晰地感到她的恐惧,他也经历过这种充满未知与不确定的折磨,用力点点头,张开无牙无舌的嘴巴:“呃呃呃……”
“你肚子饿了吧?”白莲花嘴角挑起,她的微笑因坚强而美丽,“昨天晚上还剩了一点面包,但是牛奶没——”
强烈的冲动,散兵惊愕地抬起双手,手指间散发出青蓝微光,那是风元素之力,他的力量怎么会忽然就回来了?而且如此得暴躁,如此地狂烈!这不可能的呀!
他要控制不住了!
“——有了,只能泡水给你吃咯。”白莲花伸手要抱起散兵,“你的脸色好难看呀,是有哪里不舒——”
“呃呃呃!”散兵拼命摇头,他控制不住暴走的风元素了,绝对不能触碰到她,她今天要去领粮食配给,她还要去和家人一起登山,她还要——
轰!!!
散兵指尖的青光绽裂,白莲花的身体瞬间被狂风撕碎,温热的血肉泼溅在又老又旧的睡袋上,她微笑的头颅打着旋,仿佛被最黑暗最恐怖的厄运牵引着,分毫不差地落在他双手之中。
“啊啊啊啊!!!”看着她已经死去的笑容,散兵开始放声尖叫,紧接着便是呕吐,半消化的面包牛奶和胃酸泼在白莲花的脸颊和嘴唇上,他又开始哭着去擦拭——
轰!
第二次风爆,将白莲花的脑浆粉刷在了天花板上,散兵无声哀嚎着,将缠绕风元素之力的手指塞进口中,用软钝牙龈拼命撕咬,他好恨自己的力量,好恨自己该死的手!
杀了我!杀了我吧!
可偏偏此时,风元素消散了,散兵重新变成了肉体凡胎,他惊恐地看着血腥一片的房间,掀开满是碎肉和内脏的被子,跌跌撞撞地跑下楼。
他要离开这里,他不能再和这家人待在一起,他不敢去面对老头子和胖老妇的目光。
他就是噩兆,就是不祥,他不该存在!
“什么声音这么吵?”
胖老妇从厨房里走出来,与跳下楼梯的散兵撞了个满怀,她惊讶地看着浑身血淋淋的他:“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别过来!!!
散兵惊恐地“呃呃呃”叫着,下意识想要将胖老妇推开。
掌心迸发出风元素之力,天青风刃自胖老妇人体中轴线上斩切而过,她惊讶的表情瞬间凝固。
散兵伤心欲绝地看着胖老妇的尸体左右裂开,断面露出黄色的脂肪、红色的肌肉和骨骼,极度柔软的内脏泼洒在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
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
散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过走廊,推开女贞路四号的前门,看见老头子正从一辆和他岁数差不多的老车上下来。
不能面对他!
散兵连忙关上前门,冲过被鲜血浸润得腻滑无比的走廊,跳过胖老妇还在抽搐的尸体,推开后院的大门,入眼是一片枯黄的草坪,以及——
靠在躺椅上,惬意地读着《泰晤士日报》的拉塔恩·马格努斯。
“早上好啊,斯卡拉姆齐。”拉塔恩推了推鼻梁上新买的太阳镜,微笑着招呼道,“睡得还好吗?”
这一定是噩梦。
散兵呆愣愣地看着马格努斯,谁都有可能出现,唯独这个男人不可能。这家伙现在应该在霍格沃茨,在议会大厦,在任何他妈的地方,唯独不可能在女贞路四号的后院里,读着他妈的报纸!
“我当然能在这里读他妈的报纸。”拉塔恩仿佛看穿了散兵的思想,“之前住在这里的德思礼夫妇因暖雪不幸身亡,房子的所有权归属到哈利的名下。我跟他和他教父关系还不错,借过来用用。”
用用?
仿佛一道灵光划过散兵的脑海,他这段时间的经历中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忽然就衔接起来,让他惊惧交加地喊道:“呃呃呃!”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舌头被剪了。”拉塔恩抬手一指。
磁场转动二十万匹力量·细胞修复!
口中断舌瞬间重生,散兵尖叫起来:“是你!你控制了凯尔希和爱国者!”
拉塔恩含笑点头:“是我。”
“是你让犹太猪侮辱我!”
拉塔恩再次点头:“没错。”
“是你命令起义军攻击罗斯柴尔德大厦,故意放我走!”
“完全正确。”拉塔恩轻轻鼓掌,“看来你的智商得到了飞跃式的进步。”
散兵听见身后房屋中传出老头子的惨叫,但他心中却再生不出任何怜悯,“是你让那个女人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所以……”拉塔恩用手掌托住下巴,语调诡谲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呢?”
后门被猛地推开,散兵立刻回头,只见老头子从房子里冲出来,手脚上沾满了鲜血,面色狰狞可怖,高举的右手中握着一根寒光凌冽的针管,向他扎来!
可笑的蝼蚁,以为这种东西就能杀我?!
我可是他妈的神!
“死!”
散兵一拳轰出,风元素爆裂,老头子下半身瞬间被搅碎成血沫,上半身无力地摔倒在枯黄草坪上,依旧试图将针管扎进散兵体内。
“他妈的下贱东西,居然敢骗我!!!”散兵暴怒地践踏老头子的右手,将掌骨连同其中的针管一同踩爆,散发幽蓝光芒的药水四溅泼洒,“贱人!贱人!贱人!”
好不容易发泄完,散兵体内的力量再次消退下去,他恶狠狠看着还剩下一口气的老头子,满心盘算着该怎么折磨对方。
而就在这时,老头子竭力抬起头,看着散兵的眼睛,嘶声道:“药……那是……能治好你的……药……”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散兵狂暴地揪住老头子的领口,嘶吼道:“你说什么?!”
“那是药……是……”老头子吐出一口血,颤抖着抬起左手,指向散兵身后的拉塔恩,“是他……给我的……”
散兵骇然欲绝,像卡死的木偶一样,艰难地,一寸寸地转过身,看向微笑的拉塔恩,“什么——这——怎么——不可能的呀!”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的智力。”拉塔恩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你以为是谁封锁了你的力量?你以为是谁封闭了你的系统?当然是我。如果你刚才能展现出那么一丝丝的善良和怜悯,就像这一家人教你的那样,我就会解除你体内的磁场天锁。”
“怜悯?”散兵目光空洞,老头子在他手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尸体噗通一声掉在地上,“怜悯?!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怜悯?!你他妈才是那个最残忍的混蛋!是你害死了这无辜的一家人!”
“是吗?”拉塔恩向老头子的尸体扬了扬下巴,“你再看看他是谁。”
散兵低头,愕然地发现脚下那个又矮又瘦的老头子,不知何时长出了头发和肌肉,变成了一个精干邪恶的中年人。“这是——”
“我可是红魔王啊,手下养着一群食死徒,都是些手上沾染无辜者鲜血的人渣。”
拉塔恩笑得诡谲,“既然是人渣,就应该发挥出人渣的作用。他们被我用磁场力量改变了容貌和体型,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我操控着。去救你,帮你,爱你。你感受到爱了吗,散兵?”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散兵痴呆地笑了起来,“你想骗我!你又想骗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安排的戏码!我分不清——我分不清啊啊啊啊!!!”
拉塔恩对散兵的反应并不意外:“分不清也没关系。反正你被犹太人侮辱的视频我已经上传了互联网,从播放量来看,估计有上亿人欣赏过你的英姿了。这就是铁打的现实。”
“啊啊啊啊!!!”散兵疯癫地喊叫起来,“我杀了你,杀了你吔!!!”
“真聒噪。”
拉塔恩竖起一根指头,向下一挥,引力场瞬间将散兵压倒在地上。
“你的一切反应,所有的选择,包括现在这副模样,都在我计划之中。这些天来你经历过的一切,偶然遇到的每一件事,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终极侮辱。”
马格努斯笑容诡诈奸邪,看着已然丧失理智的散兵,用大拇指扣住中指的指甲,“不承认错误,不忏悔改过,不怜悯慈悲。你已然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一指探出,磁场转动,将散兵轰成漫天齑粉,彻彻底底形神俱灭!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拉塔恩从躺椅上站起身,眺望冬日寡淡无色的太阳。良久,噬魂魔杖在手中变成了一根拖把,他向哈利的房子里走去,“是时候扫干净屋子,准备请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