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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港 第1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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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奉年往她唇角插了根烟,语气平静,“那是我的血。我找到了家里的刀,割开了手腕。”

“这不合常理。”

顾影抬起眼,“嗯?”

女警笑了笑,“在遭遇人身威胁的时候,你有正当防卫的权利,你的刀尖应该对准施暴者,而非伤害自己。”

“其实那一瞬间,我没有想到防卫,也没有想报复。”顾影闭上眼,似乎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场景里面,“李奉年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他能够出现在我家里,一定是我母亲默许的。血缘束缚让我没有任何办法,割肉还母,也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女警沉默了一下,跳到下一个问题,“他被你的行为吓退了,没有得手,对吗?然后他把你拘禁在他的别墅里面。”

顾影轻轻点头。

当时血滴了一地,李奉年不想闹出人命,又嫌晦气,只能罢了手。他将顾影带回他的别墅,关在一间不见天日的小屋里面,拷住了手脚,企图一点一点消耗她的意志力。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不是今日大雨,看守松散,被顾影找到机会从窗台翻出去。

她重重摔在草丛里,天像被捅破了一样,雨滴无穷无尽地打在身上。爬不起来,怎么也爬不起来,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疼,脚踝和手腕的关节肿成一座小山,也许是翻窗时脱臼了。她躺在泥地里,想自己可能活不过这个雨夜了。水淹土埋,到时候她的死相一定很难看,不知道顾德珍看见的时候,会不会为她流泪呢?

她静静地等天亮,直到耳边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她在这里。”有人高声说。

一双手拂开遮在她脸上的叶子,远处明亮的探照灯直直地照进她失焦的瞳孔。

顾影呆了呆,第一反应是自己这时候很不漂亮,双手挡住脸,不想被别人看见。

面前的人沉默一下,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一件带着洁净香气的大衣落下来,铺天盖地地裹住她。紧跟着,腰身一轻,她被打横抱起。

他察觉到她在不停地颤抖,手上紧了紧,没有说“别怕”、“没事”之类哄人的鬼话。

“交给我。”他的手盖住她的眼睛,带来沉着的安全感,“你害怕的人和事,我会一件一件,全部清算干净。”

*

顾德珍支笔,两只手拍打着病房玻璃,“小影!小影!你看我一眼,我是妈妈呀……”没人理会她,她变本加厉,拿额头撞墙,“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为了你跟李奉年拼命!”

顾影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脸去。那是心灰意冷的一眼,二十年的相依为命都变成了灰烬的一眼。

一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落入鬓角里面。身边那个男人突然起身,拇指抚了抚她眼下,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做完这些,他侧过脸,漠然地看了眼顾德珍。

他的眼神,跟看一棵草、一粒沙,没有什么分别。顾德珍突然就被钉在了原地,哑然地无法动弹。

“顾女士,我解释得再简单一点。”律师这时候淡淡开口,“这封协议,您签与不签,对顾小姐来说没有什么分别。签了,您还能得到这一笔财产。不签,顾小姐也不会再见您,到那时候,您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顾影失踪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十分清楚明白,人证物证俱在。警方到医院来和顾影做笔录时,也客气地说是走走过场。

这位受害者背后站着的是哪一家,他对我妈妈太狠心?”

沈时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斟字酌句,“顾影,我比你大很多岁,但有些话说出口,我不想显得像说教。”

“你说。”她抬起脸,认真地听。

“我见过很多人,为了种种原因,与父母兄弟反目。有的人是不得不做出取舍,有的人是故意为之,但他们最终都走上同一条路,那就是变成感情麻木套房,甚至可以买到江边一块地。那时候我们住政府廉租房……我很害怕,以为顾德珍会不要我。妓女的女儿,本来就是生在垃圾堆里的……我……”

“顾影!”沈时晔低声喝止她。沉重的声音里面,有几分是愤怒,几分是疼痛?

顾影哽咽数次,几乎说不下去,“就算、就算她真的不要我,我也不会怨恨她。可是,第二天,她像平时一样为我梳头,送我到学校,叫我不要担心。晚上回家,她全身都是鞭子留下的伤——她为了打消那些人的念头,去求了另一些男人……我趴在床边哭,她说,妈妈可以疼,小影不可以。小影要和别的小孩一样,漂漂亮亮、干干净净……”

沈时晔沉默着隐忍又隐忍,最终遵从心意用手臂将她颤抖的双肩锁进怀里。

顾影脸埋在他的衣襟上,咬紧牙关,在几个崩溃的鼻音之后,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仓皇放声大哭,“我的妈妈本来比所有的妈妈都更好,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一声一声宛如泣血,“沈先着自己的造物,种花的人爱上了自己亲手养出的花,很奇怪吗?

顾影以为聂西泽帮助她,只是心血来潮之下的随手,顶多的顶多,是伯乐之于千里马的知遇之恩。

他从来没告诉她,早在她出事之前,他已经耐心地等了很久,等她长大,等她毕业之后到英国来和他一起工作。

如果说在他眼里世界上其他人都是愚蠢的金鱼,顾影也是那条最特别最聪明的金鱼,有资格游进他的鱼缸。

她固执又认死理,在这种时刻,也不死心地要问个究竟。

聂西泽沉静地看着她,“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同类吗?只有你明白我,也只有我明白你。”

顾影哑然失笑,“怎么会?像沈先生说的,你是个多幸运的人。而我……身无所长,一无所有。”她默了默,“我还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你拉过我一把。”

想到两年前的事,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但她的确是几乎被毁了。

每一天,进实验室的第一件事是用头去撞墙,握不住试管,手不停发抖,做不好最简单最粗糙的操作。是聂西泽一次又一次抱住她阻止她,是他带着她重新拿起仪器,是他在她崩溃时倒逼她一遍一遍重头再来。

别人路过看见了,冷嘲热讽地说聂生,你说不想看见我变得那么可怜……可是那些我以为是永远的,我从来都留不住啊……”

衬衣胸口处被眼泪打湿,晕开濡湿的一片,对沈时晔来说,是一种陌生的触感。但他任由女孩子窝在他的胸膛之上,手掌之下是她轻颤的蝴蝶骨,那么娇小单薄,被他青筋紧绷地护在手里,像风托住了一只鸟,大海托住了一尾鱼。

那样的姿态,似乎准备纵容怀里的女孩子放肆地哭到时间尽头。

聂西泽风尘仆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第18章

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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