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香微怔,她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嗓音沙哑地说:
“对你,或许有吧。”
“那一年,我被叛军掳走,身陷火海,连母亲都没有救我,夫人为何会冒着生命危险忍耐着烧伤将我从大火里救出来?我本以为夫人是想用苦肉计讨好我,可夫人并没有从我身上谋算过任何好处。夫人为何要救我,即使我被烧死,父王也不会责怪你,反而是母亲会失去她重要的工具,阿味又能名正言顺地获得世子位,这样的结局不是更好么?”
回香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良久,她淡淡地说:
“你父王生母早丧,没有外戚倚仗,幼年时在宫中尝尽辛酸,步步艰难,可他却十分倔强,那一年大火中的你特别像他幼年的时候,心中恐惧,却硬要逞强。”
梁敏望着她,她语气平静,眼神也没有任何波动,可是这时候的他却忽然懂了,父王付出去的感情并不是没有回报的,他与回香之间也并不是单方面的痴守,回香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梁敏垂下眼帘,他默了一会儿,艰涩地开口,问:
“夫人与我母亲之间的仇怨……”
“我与你母亲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与你父王无关。”回香在他还没有问完时便打断了他,她冷声说。
梁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阵缄默之后,他低声道了句“告辞”,迈开步子,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阿敏,”回香停顿了良久,就在他快走远时,她忽然开口,转身,看向他,说,“你的母亲,她错生了时代,她确实比端敬太后更有才能。”
梁敏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他没有做声,沉默地转身,他离开了。
回香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仰起头,凝视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许久都没有移动。
在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梁敏启程,前往从前是杞枝国首都现在被更名为龙黎的昆德城。
没有人送他,在边关大捷之后他悄悄地入城,这一回,他亦是悄悄地离开,什么都没有带走。
这一回进入龙黎驻守的并不是他带惯的白羽军,新的士兵正在湘宁关前集结,只等待他抵达,就要领兵进入龙黎城。
新的将士、新的幕僚,一切都是新的,新的开始……
这明明是他选择的,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就像皮肉下正包裹着的是一块寒冷的冰,他冷到了骨子里。
纵马出城,城外,野草丛生。马溅飞尘,炎热的天气,热得近乎干枯的土地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梁敏骑在马上,催马飞奔,他感受不到半点气温的炎热,心中是说不出的沉重,是道不尽的幽寒。
古任跟在他身后,望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担忧。
马蹄踏地,发出震耳的隆隆声,就在这时,二人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生满长草的官道边,一辆低调朴素的长途马车停在那里。
在这样的天气里,一直看不到人的官道上,忽然有马车出现,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旋即猜测,这大概是梁都哪家人准备出远门的马车,便没放在心上。
梁敏扬起马鞭,催促骏马,正想超越马车,却觉眼前一花,一个人从马车的遮阴处窜出来,窜到大路中央,拦住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