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都停滞了,池晏咽了口唾沫,他眨眨眼:“我觉得我可以站起来了。”
克莱斯特的手在池晏的腰部轻轻一推,池晏就稳稳当当地站好了。
好在他的浴巾很顽强,一直没有掉,池晏莫名紧张地说:“我回房间了,你收拾好以后也回去休息吧,今天都累了。”
克莱斯特站直了身体——他倒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可羞耻的。
克莱斯特向下看了一眼,一脸漠然地抬起头,穿好衣服以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装了个武器,只能现在这个专门用来当浴室的房间的里等一等。
池晏回到房间,换上了寝衣,这会儿刚刚受的刺激已经消退了,只剩下无尽的疲倦,他觉得未来半年,他可能都不会想去城市了,好歹自己的领地里没有遍地都是排泄物,也没有让人作呕的臭味。
更没有因为生存压力打砸抢的暴力分子。
管家这时端着一杯葡萄酒进来,酒杯是整个城堡里仅剩的一只银杯。
“大人。”管家把葡萄酒端到池晏面前,池晏接过以后喝了一口才放到一边。
“这两天没发生什么事吧?”池晏问道。
管家:“没什么事。”
平民和奴隶们都很听话,没有敢惹事闹事的,连小摩擦都没有,管家觉得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那么对他们好一些,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池晏呼出一口气:“我睡了。”
管家微微弯腰,行礼后离开了池晏的房间。
而新来的精灵则被女仆处理着额头的伤口。
虽然被剃了头,但精灵出色的外表还是让一众女仆面红耳赤,争着要给他清洗伤口。
精灵对谁都笑,看起来还有点傻。
蕾妮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仆人们都躲着她走——她脸上的伤痕实在是太可怕了!
只有几个胆子大的仆人敢多看她一眼。
第二天,管家把蕾妮安排去了平民住的地方,反正平民们也是混居,平民们建房的时候为了能早点住进去,都是不少人一起建,好几栋房子都建的很大,再挤进去一些人也行。
蕾妮没意见,平民们很有意见!
“她脸上那么长一道疤!”平民们纷纷向带蕾妮过来的管事表达自己的意见和不满。
“她可能是个强盗!”
“她要是头我们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食物怎么办?!”
“让她去其他人那里吧!”
管事的很不满:“你们这是质疑大人的决定吗?!”
平民们小声说:“她看起来就不是好人。”
管事的:“这里是大人的领地!大人怎么安排还得要让你们同意?”
管事的很不耐烦:“你们不想听大人的安排,就滚出去,回你们原本待的地方。”
平民们不说话了,都低着头,老老实实当鹌鹑。
蕾妮就这么走进了屋子,她也不跟人说话,一个人蹲在角落里,脱她脸上伤痕的福,倒也没人欺负她,只是每当吃饭时,她总会像野兽一样扑过去,然后三两口把属于自己的那一碗糊糊灌进嘴里,也不管烫不烫。
只有吃到嘴里的东西才是属于自己的,这是蕾妮最相信的道理。
至于精灵,因为他长得好,所以管家安排他留在城堡里当男仆。
池晏很不理解,城堡里的仆人已经很多了!都快挤不下了。
管家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您需要合乎身份的仆人,那个精灵就很好。”
精灵长得漂亮,带出去很有面子,等他的伤好了,头发长出来了,跟克莱斯特一左一右服侍在池晏身边,岂不是美滋滋?
管家还说:“其他仆人都长得太难看了!”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卡迪在管家眼里也只能算勉强能看,其他人,类似安娜埃布尔等人,管家觉得如果把他们带出去,或者让他们服侍客人,那都是给池晏丢脸。
一个身份高贵,品味高雅的贵族,身边服侍他的人怎么能长得丑?
管家还提议:“年底会有商人来兜售奴隶,到时候一定要选长得好看的。”
说着说着,池晏就被管家说晕了,说到最后,竟然觉得管家说的很有道理。
雨季逐渐过去了,最近都没怎么下雨,偶尔飘落几滴细雨,也只是晚上,白天有时候还会出太阳,奴隶们就开始干活了,牛头人依旧在开荒,他们有开不完的荒,现在人少地多,池晏的领土也包括这一大片树林。
严格来讲,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属于池晏。
地精和矮人们以及人族奴隶一部分去打铁,一部分继续做手工活。
平民们则是开始开荒了,他们要先去管家那里登记,先登记姓名和一家几口人,然后再按照人口分到土地,每年都要给池晏交土地租金,还得交税。
圣院收税收的是人头税外加土地税。
一个人从落地开始就要缴税,种了地之后继续交税。
如果只是圣院收税还好,问题是领主们也要收税,领主们收税后一部分税款要缴纳给王室。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平民得交三次钱。
税款就足够把平民压垮了,更别说佣金。
而一切过得不错的平民,都是拥有自己的土地的,领主看他们顺眼,或者他们能为领主办事,忠心耿耿,领主就会赏赐给他们一小块土地,不能交换买卖,但是可以租出去,或者是自己耕种。
并且这些赏赐的土地是不用交税的,既不用给圣院交,也不用给领主交。
如果领主再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侍卫,那么一家人连人头税也不必交。
这里的人口统计虽然做的很不好,但只要你想靠种地为生,那么就逃不过交税的宿命,除非去做小偷或者强盗,否则一辈子都得跟严苛的税收为伍。
池晏知道这些税款的时候脑袋都是懵的。
“没有躲开的办法吗?”池晏担忧地问。
如果按照这个办法缴税,估计过不了多久他这个领地就算完蛋了。
管家给出了一个办法:“让平民全都变成您的奴隶,这样就可以了。”
奴隶是财产,不用交税,池晏到时候就只需要每年给圣院和王室供两笔不多的粮食——毕竟他只是一个领地范围不大的小领主。
池晏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但这需要平民们按手印,而且一旦成了奴隶,就不能离开这片领地了。
不过这些用不着池晏操心,管家就去把这事办好了。
平民们并不是傻子,他们当然知道当平民要交多少税,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当奴隶——领主是不能买卖平民的,但可以买卖奴隶,而且奴隶的全部都属于领主,死了就死了,连个葬礼都得不到。
更别说结婚了,平民只要出了钱就能结婚,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平民,但奴隶没有结婚这个说法,女奴生的孩子还是奴隶。
管家倒是没有直接告诉平民让他们按手印,而是先让平民跟奴隶们一起干活。
埃布尔的哥哥是个瘸子,在城里的时候,他只能每天躺在家里,就算愿意走出去,也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只能靠弟弟送回来的钱和父母一起省吃俭用,维持生计。
自从到了这里以后,他就学会了编竹筐,等到卡迪他们会来,他就能拿到断腿之后的第一笔收入。
而且他们家没有壮劳力,就没有去登记租地,而是准备靠手工活维生。
埃布尔晚上回家,他们有一栋自己的小房子,当时建房的时候不少人家打伙建个大的,但他们家情况特殊,有个断腿的哥哥,所以宁愿建的小一点,也要一家人在一起,不跟其他人一起住。
“妈妈!”埃布尔从怀里拿出一块面包,这可是白面包!是软的,他这个月没有犯错,所以按照领主新定的规矩,他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奖励,他兴奋地对正在做饭的母亲说,“今天我们有好吃的了!”
母亲接过埃布尔手里的面包,她之前听埃布尔说过,说领主大人只吃软面包,跟黑面包可不一样!但她没想到能这么软!
埃布尔让母亲撕下一块:“您快尝尝!”
母亲咽了口唾沫,她撕下指甲盖大小的面包,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嘴里,因为太少了,并没能琢磨出什么滋味,但她从未吃过这样的食物,她用石刀把面包切成好几块。
“待会儿就能吃饭了。”母亲加快手上的动作。
他们在房子旁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捡来石头搭灶,然后生火用陶罐做菜。
说是做菜,其实就是把采来的野菜放进水里煮熟,因为雨季刚刚过去,树林里生了许多蘑菇,这几天的主菜都是蘑菇。
他们这些穷人很多时候就靠这些东西填肚子,所以能分辨出几种常吃的蘑菇,对于不认识的从来不去采,他们知道有很多蘑菇都是有毒的。
埃布尔一家当然是没有香料的,盐也只有一点点,还是埃布尔从管家那里领到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埃布尔的妈妈也不敢多放,只敢撒一点点。
陶罐对他们来说也是重要的财产,陶罐受热不均匀,很容易破裂,而陶罐是非常贵的。
至少对他们这种人家来说很贵。
埃布尔帮着妈妈被蘑菇野菜盛到木碗里——这些木碗是他们用藤框跟矮人交换的,矮人们很好说话,他们从来不跟人起争执,会用自己做的东西去交换需要的生活用品。
不仅平民跟他们交换过,仆人们也经常跟他们交换。
“不知道能不能白蚁窝做陶罐。”埃布尔觉得很有机会,但是现在快找不到白蚁窝了,周围的窝都被他们找干净了。
只能等白蚁们休养生息,看看明年能不能找到。
以前他们觉得白蚁是坏东西,现在却觉得白蚁是好东西。
他们在这里不仅有了房子,也有了家具,桌子和椅子也是找矮人换的,令埃布尔吃惊的是,领主大人从来没有勒令奴隶停止交换东西,现在奴隶当中最富有的应该就是矮人了。
其他种族虽然过得也不错,但他们没有矮人那样的好手艺。
“有个女矮人很厉害!”在饭桌上,埃布尔一边喝着蘑菇汤一边说,“她能徒手掰断这么粗的树干!”
哥哥不服气:“我腿没断的时候也可以!”
埃布尔只能笑一笑,他又说:“听大人说,明天就要开始播种了。”
一家人都吃了一惊,这个季节播种什么?
小麦可都是春天播种。
埃布尔:“不知道,不过既然是大人决定的,就肯定不是坏事。”
“快吃面包!”埃布尔拿起母亲给自己分好的那一块,垂涎道,“我以后会更小心干活,每个月都拿白面包回来。”
但是家里人都不舍得吃。
这么好的面包,这么精细的小麦粉,他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
哪怕是有钱的平民,能每顿吃上黑面包都已经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