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得想想了,”宋慧娟摇头,她早先听陈庚望的意思就不大赞同,要是非得搞出点名堂在成家,陈家沟这一个两个正当龄的娃娃们都成不了家。
“再不想等啥时候了?”宋慧娟虽说不想催他,可至少这事他心里得有数,“要是跟你二舅舅那样,娘头发都得愁白了。”
“那不至于,”陈明守也知道他娘的忧虑,“再过两年,好歹等工作稳定了,我心里有数。”
“成,”宋慧娟知道他心里的打算就不着急了,“你只要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几句话的事,只要陈明守这边拿定了主意,只要不是像老二那样拖到三十多,再等二年也不算晚,陈家沟这边她就能先应付过去。
了了这一桩心事,宋慧娟便一心开始准备过年了。
翻过年,连明安也二十了,照理说也正是说亲事的年岁,但因着她还在读书也不是时候,便也不会有人来给她说亲事。
几个孩子越来越大,连小明宁也不要宋慧娟看着洗漱了,跟着她大姐自己洗干净就跑进了西屋,打今年上了学,小明宁就自己一个人在西屋睡了。
宋慧娟忙完灶屋里的活儿,也有空闲能坐下歇会儿,手里的针线活儿也不急,陈明守打南定回来给这几个弟弟妹妹都买了身春天的新衣裳,宋慧娟打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就开始弹棉花,选料子。
今年地里的收成好,收的棉花也还过得去,今年除了要单给老二今年添的女娃娃做几身小衣裳,便再给老宋头做一身,老三家里那个会跑会跳的再做一身,至于老大家里那俩就不用她再做了。
宋慧娟缝着手上的小衣裳,尖尖的针一下子戳破了她的指头,宋慧娟猛然想起明安说的那几句话,她这一辈子不是为儿女就是兄弟,似乎从没为过她自己。
宋慧娟低头擦了指头上冒出来的那两滴血,看着手里的针线有些恍惚,她不是不明白明安的话,可她做不到,已经深陷其中的人想要逃离出来谈何容易,更何况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的,为了他们她心甘情愿。
她,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再走一回她的老路,她知道这条路走得有多么不容易,打掉了牙还要往肚子里咽的滋味不好受。
人都说人活一辈子,难得糊涂。
上辈子多少事陈庚望瞒着自己就那么稀里糊涂过完了一辈子,这一世她对这许多事仍是糊里糊涂,她不愿再争论那些可有可无的事儿,也不愿意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可她不希望自己的几个孩子也这么过一辈子,糊涂也得要人自己愿意,怎么活要他们自己选,不该是被他人强压着头迫于无奈不得不糊涂的。
宋慧娟不知她这个几孩子以后的路好不好走,可她就知道一条,无论如何也比上辈子那样的境遇好,说到底只要他们兄妹几个能平平安安的便是最好的。
这一条是最紧要的,宋慧娟定了心,重新捡起了针线,埋头继续做着活儿。
但坐在长桌前的男人手里的报纸却没翻动一页,明安的那几句话搅动了这个已经人到中年的男人的心,他一直以来给自己编造的谎言如今被人轻而易举戳破了。
看着坐在床边坐针线活的妇人,陈庚望原本不安稳的心此时又得以恢复平静,她这一辈子都是他的人。
百年后,那张墓碑上提的字也是陈宋氏,也只能如此,只会如此。
第195章
过完年开了春儿,身上的棉袄脱下,刚换上单衣褂子下了地,乡里就来了人,大队里来人喊走了陈庚望。
宋慧娟这时正在自留地里除草,不拘是她一个人,一开了春儿家家户户就都扛着锄头下了地开始干活,土地分到自己手里,收多少粮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过了会儿,就来人招呼了,“赶紧回家收拾收拾,乡里来人要给咱们照身份证哩!”
这话一出,趴在地头玩耍的小娃娃就问,“啥是身份证哩?”
“这,我又没见过,”来通知的人也不知道,还是半路上遇见庚强被打发了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身份证是个啥。
正好陈庚强这会儿过来了,但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伸出粗大的手胡乱比划着,“就是一张纸,也不对,像纸,比纸硬点,上头写着名字,还有照片哩,庚望说都赶紧回去洗洗脸,换身整齐的衣裳,每家可都带着孩子去。”
“春凤家里那个小毛头也去?”有妇人拿着铲子故意问。
春凤家里的小毛头才生下来还不满三月,这妇人一问,整片地里的人就都笑出了声。
“那去了有啥用,过了六岁才能拍,”来通知的人有些不耐烦,转头就要走。
又有妇人问,“也不说去哪儿?”
陈庚强不比这年轻人,笑着玩笑道,“咋还不知道?还是咱们的老地方。”
这话说罢,众人又笑作了一团,但也纷纷收拾了篮子,提着就往家赶,至于这所谓的老地方是陈庚望家南边的那片空地上。
宋慧娟提着篮子还没进家门,就看见了南边坐了几个人,都是大队里的熟面孔,陈庚望也在其中,院子里的小黑看见她叫出了声,便有人注意到她,朝她摆摆手,“明守他娘回来了?”
宋慧娟笑了笑点头,还未说话,便见陈庚望起身朝她走过来,宋慧娟见他似乎有话说,便跟着他进了院子。
“咋了?”宋慧娟放下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把草倒进了食槽里。
陈庚望的目光随着她转,打了水倒在盆里,“打了粮做的那身蓝褂子放哪儿了?”
宋慧娟走来洗了洗手,边擦着手边说,“就在箱子里放着哩,没寻见?”
看样子就知道了,宋慧娟放下布巾进了屋,取下箱子上的针线篮子,掀开盖子,从里头取出了她去年中秋腾出手刚做好的那身蓝褂子,“里头再穿件罢。”
“这就成,”陈庚望三两下就换好了衣裳。
宋慧娟来回看了看,还是低头在箱子里找了件坎衫儿递过去,说,“天儿冷,再穿件也不妨事。”
陈庚望见她坚持,倒也没说话,解开刚系好的盘扣,随手就把妇人手里的坎衫套了进去,又重新穿上外头的蓝褂子,才出了屋。
宋慧娟散了头发,拿着木梳子重新挽了个圆髻,拿着块布巾站在院子里打了打身上的土就要出门。
但从茅房出来的男人叫住了她,“咋不换褂子?”
闻言,宋慧娟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并没瞧出什么不妥当,她眨了眨眼,问,“后头脏了?”
陈庚望不答反问,“你那身蓝褂子哩?”